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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一觉醒来，发现半夜三更的朋友圈比白天热闹，有人在刷屏，有人在数羊，有人在宣泄。有一天早上，看到有人发文说：票圈失眠的人真多，推荐大家一个催眠视频吧。 我一看对方发文的时间，凌晨三点，不由乐了,原来推荐视频的人也在熬夜。 很多来咨询的人，主诉是睡眠不好，濒临崩溃。 我曾观察过不同人的失眠状况。一天睡不好，人会打蔫。两天睡不好，头晕脑胀，注意力涣散。一周睡不好，人就像生了一场大病。长期睡不好，则容易身心崩溃，甚至不想活下去。 很多人无法理解，为什么长期失眠的人更容易自杀。 睡眠好的人，很难体会失眠者的痛苦。 曾经有连续失眠半个月的来访者，双眼血红地跟我说：现在我不敢上高楼，不敢上天桥，我怕自己忍不住要跳下去，失眠实在太痛苦了...... 睡不好，有时真的会死人。 所以很多时候，我在咨询中做的，常常先解决（安抚）情绪，再解决（面对）问题。
许多人视自己的睡眠为头等大事，甚至到了以睡眠好坏论生活质量的程度。 我的一位来访者，每次咨询开场白几乎都和睡眠有关。在她看来，睡得好意味着一切都好，睡得不好意味着生活过得很糟糕。 她总会强调：这一周我最渴望见到的是你，每次做完咨询，我都睡得格外香。 她长期熬夜，熬夜的主题是玩手机，用手机刷朋友圈，看抖音，看小说，看电视剧。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很累了，但她的心却还很兴奋，像陀螺一样不停旋转，无法停下来。 我们在咨询中多次探讨。 对她来说，白天的时间都给了工作和外界，只有晚上的时间真正属于自己。熬夜是一种需要，是她补偿自己的方式。当然，熬夜还和恐惧有关，她担心自己睡着之后，不知道世界会发生些什么。 她的烦恼在于，一边认为熬夜是不对的，一边又放不下手机。 我试图去理解手机对她更深层的意义。 一次咨询中，我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意象，她把手机抓在手里的样子，就像是抓住了一只奶瓶。 从小到大，父母在生活上把她照顾得很好，情感层面却冷漠疏离。她感受不到爱，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她学习成绩很好，却觉得自己就像机械刻板的学习工具，除了学习啥也不会，生活中也没有别的乐趣。 她越长大越觉得孤单，觉得父母从未真正看到过自己，内心对父母有很多负面情绪，但又无法表达。等到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后，她便很少回家了。 她恋爱了，男朋友条件不如她，但对她很好，可谓百依百顺，百般照料，她形容“象照顾婴儿一样照顾我”。恋爱中，她一直享受被当作婴儿般照顾的感觉，忽略了男朋友的情感需求。几年恋爱，历经分分合合，他们最终还是分手了。 和父母早已疏远，又失去了男朋友，她再一次体验到了分离的创伤。 咨询后她觉察到，自己不是怎么去爱的问题，而是没有爱的能力，所以在亲密关系中只会索取，不能付出。一旦失去重要的陪伴者，自己就像婴儿被抛弃在茫茫沙漠，弱小、无助、孤独、悲伤，只能以层层防御包裹的方式去应对生活，否则自体很容易破碎掉。
手机，是她给自己找到的另一个妈妈，另一个男朋友。 再亲的人可能也会离开你，但手机不会。 手机承载了太多人的情感需求。它不仅是可控的恒常的存在，更能满足日常所需，给人带来乐趣、安慰和满足。 用心理学的说法，手机成为了一个过渡性客体，又叫过渡性妈妈。 人在婴儿时期，分不清妈妈是妈妈，我是我，只有等到长大以后，才能分清两者间的区别。在两个时间段之间，人需要一个过渡性客体，它可能是一个旧玩具、一条旧毯子、一件旧衣服，这些有熟悉味道的旧东西，成为妈妈的替代品。 曾有一位来访者告诉我，多年来，不管到哪儿出差，她随身都要带着一个毛絾娃娃，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那个毛绒娃娃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了，但对她来说很重要，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只要带着它，她走到哪里都有安全感，睡眠也比较安稳。 很多人对手机执着到痴迷的程度。 有人临睡前看手机，不小心打个盹，手机啪一下砸到脸上（差点伤到眼睛和牙齿）；有的人玩着玩着，实在太困，忍不住睡着了，睡得浅，很快又惊醒过来，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抓手机。 对现代人而言，手机实在太重要了。
很多家长视手机为洪水猛兽，抱怨孩子玩手机上瘾，想方设法杜绝孩子玩手机，却从未意识到手机对孩子的意义。 父母和孩子因为手机引发战争的现象非常普遍，媒体曾报道过好几起因为手机被没收、孩子自杀身亡的悲剧。很多人无法理解，认为现在的孩子太脆弱太矫情了，竟然因为一个冷冰冰的手机而放弃生命。 容易手机上瘾的孩子，大多遭遇了一些现实的困难，手机成为他们逃避现实、减轻压力、与外界连接的重要途径，甚至是最后的避风港。简单粗暴地干预孩子玩手机，或者没收手机，一些孩子会以彻底不去上学，或自伤自残来反抗。对有些孩子来说，没有手机，就像被剥夺了最后的希望，活着还不如死去。 父母千万不要低估手机对孩子的重要性。 有时候，手机是孩子的另一个客体，另一个妈妈。 一个经历过家庭暴力的孩子对我说：我每天晚上必须拿着手机才能睡觉，如果不握着手机，我就睡不着。 如果家里有手机上瘾的孩子，父母或许要尝试去理解一下，孩子对手机痴迷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情绪和困难。
据说我国有超过三亿人存在睡眠障碍。 2019年，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开设了睡眠障碍病房，开张之后，预约者众多。睡眠病区的环境和其他病区都不一样，就是希望到这里来的人能感受到心灵的平静和安宁。 所有的睡不好，都与心相关。 心若平静安稳，睡眠自然好。 心若焦虑浮躁，人就会失眠。 一些来咨询的人因为失眠而焦虑，说睡不着的时候非常恐惧，内在有虚弱空洞、无处安放的感觉。 有这些感受的人，现实中大多没有良好的亲密关系，没有可依靠、可信任的人，缺乏（丧失）爱的能力，不愿付出爱，也不愿接受爱。活在人群里，却如同置身在沙漠中。 所有症状的背后都有渴望，这个渴望常常指向爱。 亲密关系的意义在于，当我们心中有爱，有爱着的人，同时也被人所爱，我们的心就会安定愉悦。当一个人内在有了爱和稳定，走到哪里都不会害怕，也能去适应外部环境和人际关系。 就像很多来咨询的人，当他（她）们在咨询中被看到，被理解到，睡眠往往会好转，身心状态也会渐趋平稳。 失眠并不可怕，它是一种提醒，它在提醒我们，是时候关注自己的身心健康了。
我的咨询感悟：无论掌握多少咨询技术与手段，都抵不上咨询师丰富的人生阅历、不断完善整合的自我及一颗真诚助人的心来得有效。每位来访者都具足智慧与勇气，咨询师只是陪伴他（她）找到真实自我的人。 作者：王玺，北京资深心理师（从业13年），曾当过公务员、杂志副总编辑，发表作品百万字，曾获北京市好新闻一等奖，曾任天津电视台《我是当事人》栏目嘉宾专家，著有《路在脚下延伸》、《当人生艰难时刻来临》，公众号文章均为原创，公众号ID:wangxixin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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