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心艺匠 高视千古——祝允明章草评述

       祝允明以擅大草而留名于书史，然从其生命最后十年的章草书迹看，其章草风貌亦异于时贤。其大量仿书之作，自由出入先贤笔法之间，显示出书法学力的不凡。祝允明在草书上的探索，逾时人而越元入宋，取鲁直而法旭学素，直入汉魏章草堂奥。引领百代章草书学之气魄，丰富了其草书创作的内涵、引导了章草必宗汉魏的良性发展，开启了明中后期大草与章草兼学的局面。

      祝允明（1461—1527），字希哲，因右手有枝指，故自号枝山、枝指生，又号枝山道人、枝山老樵、枝指山人。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曾任应天府通判，故世人称之为祝京兆，明代著名书法家、文学家。祝允明与唐寅、文徵明、徐祯卿并称“吴中四才子”。亦擅诗文，著述颇丰，有诗文集《怀星堂集》、《祝氏集略》传世。

       祝允明早岁在祖父祝颢及外祖父徐有贞的庇佑指导下，少而成名。自三十三岁举应天乡试后，仕途坎坷，功名难遂，直到五十五岁时被谒选为广东兴宁县令，南下兴宁，为政七载。其在南下途中亦颇感慨暮年受官，时日不待，“吾年五十五，始受一县寄……所忧脚本短，时凋虞易踬”。在兴宁县为官期间，因拙于催促百姓苛捐杂税，以致秋税误期，导致俸禄被夺。祝允明感叹：“仆诚不善仕，其故大帅不能克己，不能猎人，不能伪，不能作忍心。”亦多感慨政务缠身，无暇诗书自娱，“灵药不消心底火，世情犹恶梦中棋。三年紫陌长虚屐，一纽铜章只碍诗”。离开兴宁，以近花甲之躯，得迁应天通判，然其身体羸弱，加之看不惯官场腐败，终究不适于官场沉浮，旋即弃官归里，放浪山林。

祝允明章草的书学背景

       仕宦不顺，功名难遂，所以寄情山水，志趣诗书是祝允明内心得以寄托的最好方式。从祝允明留存的作品来看，主要擅长行书、草书和小楷，三体中又以草书和小楷作品存量最多。他是继唐代张旭、怀素，宋代黄庭坚以来，将大草再一次推上书法史高峰的书家，并强化了明代中期草书传情达意的艺术观念，巩固了宋代尚意书风在明代的稳固发展，促进了明代中晚期大草进入了浪漫主义的艺术色彩，甚至直接影响到明末清初之际的王铎和傅山等人。祝允明所处的明中期，是“院体”书风遗存的时代。在谈论祝允明章草之前，大致梳理一下祝氏所处的书学环境，有助于我们进一步审视其章草艺术风格及嬗变过程。

       明代前期书法以“三宋二沈”为代表，“三宋”所代表的元代遗民书法，主要是在元赵孟 “复古”书风影响下，书宗魏晋，师法先贤。然虽宗魏晋，书法面貌却近于固化，尤其是草书，很难像张旭、怀素、黄庭坚那样赋情绪于点画之间。将这种笔墨固化，甚至僵化推向极致的便是“二沈”了，尤其是作为“院体”书家的沈度。沈度擅长楷书，是明代前期“院体”书法的代表人物。“院体”书法讲究整齐划一，墨色乌黑，字形方正，笔画起伏平缓。这种书写将赵孟頫式的书风简单化、固定化，禁锢了艺术中情绪的表达，备受明成祖喜爱，故极推沈度书风，称之为“我朝王羲之”。上行下效，趋时贵书，“院体”大行，明代前期书坛，进入了低潮时代。针对师法赵孟頫，“院体”大行，“奴书”日盛，祝允明的岳丈李应祯有“奴书”一说，大批此举。李应祯“奴书”说，是将明前期走向僵化，甚至一成不变的书风推向彻底的颠覆境地，继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祝允明处在两种极端的书学主旨下，急需从中实现自我价值的书学观念，继而奠定书法取法的深度发展。

       王世贞《艺苑卮言》云：“京兆少年楷法自元常、二王、永师、秘监、率更、河南、吴兴；行草则大令、永师、河南、狂素、颠旭、北海、眉山、豫章、襄阳，靡不临写工绝。晚节变化出入，不可端倪，风骨烂漫，天真纵逸，直足上配吴兴，它所不论也。”祝允明书学的转益多师，不受时代审美的祈尚局限，出入魏晋，游走唐宋。文彭跋《祝枝山书东坡记游卷》：“我朝善书者，不可胜数，而人各一家，家各一意。惟祝京兆为集众长。盖其少时于书无所不学，学亦无所不精。” 祝允明正是在书学上不囿于时代，从而奠定了“国朝第一”的书学地位。

       祝允明章草及风格演变从祝允明存世的草书作品看，其大草作品最为后人称颂。明韩昂在《图绘宝鉴续编》中评价祝允明：“善书六家字体，皆入神，而怀素、山谷更不可及。”然而我们细细品读其大草作品，很多点画或字形融入了章草元素，作为大草中节奏的一环，以章草之势收之，这在以前大草书家中是没有的。若非大量涉猎章草，是难以自由驾驭二者的融合的。其所留章草书迹，主要集中在正德十一年（1516）至嘉靖五年（1526）的十年间。这十年，是祝允明仕宦与归田的十年，更是其人生的最后十年。十年间遗留的章草书迹，多达十余处（件），有的是大草作品的款识，有的是作为长卷多体中的一体，有的是单独成卷的章草作品。通过这些章草书迹，我们来梳理祝氏章草的风格演变。

       （1）《曹子建诗册》款识

      《曹子建诗册》，纸本，小草，兼有行书和章草。每开纵16.3c m，横28.7cm，无署年，上海博物馆藏。内容为曹植诗十三首。章草款：“长夏昼寝起，漫写子建数章，亦殊畅适也。枝山祝氏。”款识虽仅为二十字，从中可见祝氏章草书写的严谨，用笔沉着、厚重。章草笔意特征明显，尤其是波磔，墨厚笔沉，饶有古质。从款识中“昼寝”“漫写”，可知其是在心情闲适的状态下创作此册。正文中小草，用笔流丽，洋洋洒洒一千一百余字，风格和谐，足见其书写时的心情平复，气定神闲。

明 祝允明 《曹子建诗册》款识 

       （2）《墨林藻海卷》之急就章草《诗》二首

《墨林藻海卷》，纸本，纵34.6cm，横1435.8cm。书于“丙子（1516）十月廿二日”，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此卷前两篇为祝允明致郑敬道的唱和诗文，郑敬道将两篇诗文装裱成卷，并空留数尺，请祝允明为其仿诸家书体，卷首题“墨林藻海”。祝允明用诸家书体抄写自作诗文十数篇，诗文前标注所仿书家或碑帖之名。依次为《述行言情诗卅八》（右军）、《宝剑篇》（大令）、《钟 山》（欧阳率更）、《卞将军庙》（虞永兴）、《访隐》（《黄庭》）、《禊诗》（《兰亭》）、《萧斋求志赋》（《洛神》）、《诗》二首（《急就》章草）、《诗》 （锺元常）、《晋侯弗政》（鲁公）、《济阳登太白酒楼却寄施湖州》等诗（眉山）、《长安秋》（豫章）、《友人郊墅》等诗（襄阳）、《游仙三首》（子昂）。十四种书法风格，足见其对于古贤书写风格的自由把握，及超凡的书写功力。其中用《急就》章草笔意写《诗》二首，计十二行，一百二十五字。是作章草笔意淳厚，凡捺与长横，多出波磔，用笔沉着，与之前仿的《洛神》（即王献之小楷《玉版十三行》），及之后仿的锺繇小楷形成鲜明对比。

明 祝允明 《墨林藻海卷》之急就章草《诗》二首

       （3）《临王羲之帖册》之《上虞帖》《麻纸帖》

      《临王羲之帖册》，尺寸不等，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是祝允明用不同尺幅临王羲之尺牍而成，计十三纸，二十余帖。其中所临第五纸为王羲之《上虞帖》和 《麻纸帖》，纵24.7cm，横24.8cm。王羲之此二帖为小草，祝允明以章草笔意临之，字字独立，强化波磔笔意。此册末尾小楷长款，谈及是册“每遇暇时，于明窗净几间，展右军帖，临其二三，计岁有三月始毕”。书写此册的1520年，是六十一岁的祝允明离开任职七年的广东兴宁县令北归的那一年。

        （4）《闲情赋》

     《闲情赋》，拓本，章草，三十行，计三百二十五字，署年“辛巳（1521）十一月三日”。收录于清顾文彬1883年摹勒而成的《过云楼藏帖》第七卷，该卷同时收录了祝允明《归去来辞》和《书述》。祝允明亦有小楷《闲情赋》，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此章草陶渊明《闲情赋》是应友人谢雍过访索书而作。款曰：“冬日，余拥炉于小阁，适云庄至，袖出素纸索书锺繇张草，勉为呵冻书之，似不足以入具目也。辛巳十一月三日，枝山祝允明。”该作较之前几年，逐渐弱化了章草中显著特征的波磔势，另外结构受今草影响，字形多有纵式，用笔轻盈，与《闲情赋》文意甚是相合。虽款中说“拥炉”“勉为呵冻书之”（可知甚冷），然通观此作，似并未受到严寒影响，通篇娓娓道来，笔道轻快，间有牵连之今草，似陶醉于《闲情赋》之意境，用“闲情”写《闲情》，文境与书意一统，已入真妙矣。

明 祝允明 《闲情赋》局部

       （5）《六体诗赋卷》之《长门赋》

     《六体诗赋卷》，纸本，楷、行、草书，纵31.1cm，横642cm，书于“壬午（1522）改元三月朔旦”，故宫博物院藏。此卷应姻亲沈则山之请而书，仿锺繇、张旭、苏轼、前人章草、黄庭坚、赵孟頫六家风格，书写名贤诗赋。王穉登跋此卷云：“先生于书法无所不谐，每好临摹古迹，虽不取似于形象点画之间，而师心意匠，高视千古。”此卷章草部分，书司马相如《长门赋》，多自家面目，融祝氏草书之宽博。祝允明于书法强调“尊古”、“师古”，故能自由出入古人书迹，娴熟驾驭先贤笔意。此卷章草《长门赋》，四十一行，六百余字，一气呵成，用笔娴熟，多融今草笔意，体态宽疏。波磔笔势短促，强调字形的收放对比，此等结字处理，当受其大草经营的影响，亦可见其此时逐渐化今草与章草为一炉。

明 祝允明 《六体诗赋卷》之《长门赋》局部

        （6）《怀知诗卷》之“先露八人”

      《怀知诗卷》，纸本，小草和章草书，纵29.8cm，横545.5cm，书于“癸未（1523）闰四月望后”，上海博物馆藏。此卷所书内容为祝允明病中所作的《怀知诗》一组，诗为缅怀平生师友，共计十八人，作七律十一首、四言诗八首，共十九首。卷首诗序曰：“卧病泊然，缅怀平生知爱，遂各位一诗。少长、隐显、远 近、存殁，皆非所计，只以心腹之真。凡十有八人，共诗一十九首。书似延卿尊舅亲家清览。枝山居士祝允明。”十八人分“岁寒十人”和“先露八人”。此卷前半为小草，内容为缅怀“岁寒十人”。后半为章草，是缅怀“先露八人”，共八十行，一千余字，一气呵成，浑然一体。章草杂糅今草为一炉，笔意活脱，古雅可人，神韵俱足，显示出祝氏笔底章草与今草融冶后的自由，及臻于天真纵逸之美。

明 祝允明 《怀知诗卷》之“先露八人”局部

       （7）《洛神赋》款识

      《洛神赋》，纸本，草书，纵32cm，横688cm，沈阳故宫博物院藏。款识章草两行，约三十六字。祝允明一生钟爱书写曹植、陶渊明等魏晋诗章，与其诗文旨趣有关。款曰：“登西山晚归，抵舍已篝灯矣。复酌于小楼，时延用命书，酒次漫书。乙酉（残损数字）后一日，允明。”该卷正文通篇大草，点画穿插，线条交相呼应，飘洒与凝重。在祝允明笔下，这些点画构成的点与线，墨色过渡的浓与枯，得到了巧妙的统一。如此动人心魄的大草，犹如欣赏扣人心弦的乐章，末了收尾以章草两行书之，似闻鼓乐，戛然而止，绕梁之音，在耳回旋。大草飞动与沉滞，章草质朴与从容，祝允明将情绪与艺术统为一体，自由驾驭笔墨，使之手笔相融，心无外物，驰骋草书创作所带来的超然之境。

明 祝允明 《洛神赋》款识

       （8）《榜枻歌》

      《榜枻歌》，拓本，章草，尺寸不详，正文加款识共十一行，计八十三字。书于嘉靖四年（1525）乙酉九月。刻于文徵明选集的《停云馆法帖》卷十一中，该法帖还收录了祝允明小草《古诗十九首》和章草《书述》。其中《古诗十九首》款曰：“暇日，过休承读书房，案上墨和笔精，粘纸得高丽茧。漫写十九首，遂能终之，亦恐不免伤蚕之诮也。乙酉九月，枝山子希哲甫。”可知祝允明在文嘉（字休承）书房见笔墨精良，书《十九首》，然尚余一纸，遂章草书《榜枻歌》和楷书《秋风辞》。此纸章草和楷书二诗后，又章草款：“作行草后，尚余一纸，因为此二章。聊试笔耳，不足存也。枝山附记。”《榜枻歌》，亦称《越人歌》，为先秦诗歌。祝允明在笔墨精良、心情大好的状态下，作小草《十九首》后，又章草书《榜枻歌》，虽中间杂糅今草成分，然整体风貌质朴、淳厚，与这首先秦诗歌的率真，不事雕琢甚能合意。晚岁祝允明的章草，愈发娴熟，不再强调章草显著特征的波磔势。信手拈来，从容不迫的日常书写，达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状态。

明 祝允明 榜枻歌

明 祝允明 《榜枻歌》《秋风辞》款识

      （9）《和陶饮酒诗册》之第十六、十七首

     《和陶饮酒诗册》，纸本，小楷和章草书，其中章草十行，计一百字。每页纵17.3cm，横10.3cm，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是册为祝允明追和陶渊明《饮酒诗》之作，诗序曰：“仆本拙讷，缪干时名，两年之间，三谒京国，游趣既倦，风埃黯然，舟中有二苏和陶诗，夜灯独酌，读其饮酒二十篇，不胜怅慨，聊复倚和。”追和的二十首诗中，第十六、十七两首为章草书，余为小楷。无论小楷还是章草，用笔都一丝不苟，毫无率意。其在款中说：“向得旧纸，久藏笥中，兴至则随意作数行，乃生平之戏耳，观者勿谓老翁更多儿态也。乙酉秋日，允明记。”有“旧纸”，且是“兴至”之时“随意”几行，所以能通篇流露出悠然自得意。章草笔笔意足神具，极力表现出章草的书写特征，点画间轻松自得。在祝允明所留章草书迹中，此作应是最具章草形态与神采的作品。

明 祝允明 《和陶饮酒诗册》之第十六、十七首

       （10）《书述》

      《书述》，拓本，尺寸不详，章草，五十六行，与 《榜枻歌》同刻于《停云馆法帖》卷十一。书于“丙戌（1526）十月望日”，祝允明书写此作两个月后便因病去世，是作为其晚年代表作，应该也是其人生中最后一件字数较多的章草作品。祝允明一生中，除却小楷，多作纵横放逸的大草，晚年嗜好章草的简静，不得不说是其书学再次“入古”的体现。对于章草，祝允明在《祝氏集略》中 说：“章草须有古意乃佳。下笔要重，亦如真书，点画明净，有墙壁，有间架。学者当以索靖、张芝、皇象、韦诞、《月仪》、《八月帖》、《急就章》为模范也！”祝允明晚年尤勤章草的现象，正是他大草激情过后的一种沉静，也是在当时大的书学背景下，对于明前期以宋克为代表的受赵孟 或行或楷入章草局面的一种时代审视。他的章草正是在经历了楷宗元常，草法晋唐，乃至写意宋人的过程后，取法直乎其上，跨过元人和时人章草未能淳古的局限，直入汉魏。其章草书迹多集中出现在人生的最后十年，这十年是其仕宦沉浮、致仕归田的十年，心态的变化，让祝允明对于草书的创作有了契合心境的重新认识。从《曹植诗册》和《洛神赋卷》中可以看出，正文今草，款识章草，二者的放逸与沉静，加大视觉对比，正是祝允明在草书探索中的样式之一，或者说是其章草学习中的一种着力表现。

明 祝允明 《书述》局部

祝允明章草的书学价值

       首先，丰富了草书创作的内涵。祝允明以擅大草和小楷而卓越书史，其人生大半时间在对小楷和今草的探索与创变。遗留书迹中的大量仿书作品，可以看作祝氏书学过程中“师古”功力的体现。纵观这些仿书之作，楷字必宗晋唐，小草必师羲献，而狂草之作必法唐宋，充分展示了祝氏出入先贤笔意的自由。生命最后十年的章草致力，留存了大量章草书迹，在这些作品中，可以更全面地对祝允明一生书法进行观照。其大草、小草、章草艺术的自由切换，是之前书家所未有的。祝氏一生书学倡导“师古”，并能“化古”，继承古人不同书写流派，并能出入其间，化为己用，是对当时泥古不化，甚至背经离道两种书学极端的有力驳斥。祝允明以集大成的书写方式，促成了吴门书派在明中期书坛的迅速成长。

      其次，引导了章草必宗汉魏的良性发展。章草一体的发展，自西汉史游“解散隶体粗书之”之后，经吴国皇象订正章草字法而书《急就》，自此以后的书家，多由此法之。汉魏的章草风貌，处于字体间杂糅的时代，笔法相融，整体趋向古朴。作为过渡字体，章草自身就带有一些未定型的书写因素，正是这种生拙的书写状态，才成就了章草淳古的美。唐宋二朝，章草绝见，唯唐时散见流美的，兼有今草元素的写经章草，草书名家中几乎没有章草作品。直至元赵孟頫，“复古”使命，为逾越宋人意造的书法成分，或楷或行或今草相融式的方法去写章草，对当时章草不振的局面来说，有一定的积极意义。然经明初“院体”风行，审美日下，即便有宋克等人的章草参与，却去古远矣。祝允明在章草上直入汉魏，他说：“章草须有古意乃佳。”所谓“古意”，与元代及明初时兴的“帖意”章草不同，他践行着师法汉魏章草的淳古路线。十年章草书迹，或融今草逸气，或强调隶意波磔，或疏散字形空间，或加大对比矛盾，这些风格上的探索与变化，能看出暮年的祝允明依旧在探索着，以自身的实际行动，引导着明中期章草书学的良性发展。

       第三，开启了明中后期大草与章草兼学的局面。在祝允明之前，大草和章草兼学的书家，仅有汉张芝，其虽有章草刻帖传世，然其大草真伪尚存争议。此后的魏晋隋唐，乃至宋元诸家，多为今草书家，即使到了赵孟頫时期，其也是以行书为主，留存的章草仅以临写皇象《急就章》为主，其他章草书迹甚少。至明初书坛，“院体”风行，难出大草写意的书家，唯有宋克尚可兼善二体，不过其主要以章草为主，且是以帖学笔法入章草。直至祝允明的出现，其晚年尤勤章草，多种书法风貌并存。明朱谋垔评价祝允明说：“书学自《急就章》，以至羲、献、怀素，无不淹贯，而狂草本朝第一。”其大草与章草兼学，一直影响了明末清初的王铎与傅山，开启了自东汉张芝以后，草法寻根溯源，打开了草体之间内在关联的局面。

结语

      祝允明作为“吴中四才子”之一，虽与唐伯虎、文徵明一样，仕途坎坷，功名难遂，然其大量创作自作诗书以遣怀，写他人之诗章，必多为汉魏者。毕生书学多入汉魏，故能脱俗于当时，又直接影响到后来草书的发展。祝允明的书学之功，异于时人，甚至超越了很多以前的书家。其在草书方面的探索、仿书式的书学实践，及大草与章草在创作中的融合，为我们今天在草书上的探索提供了借鉴，也提供了一种可行性的书写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