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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潮副刊丨过年“三味”

 昵称0D770 2022-02-03

腊月,回到乡下老家,站在门外,只觉得空气中有着若有若无的咸香。瞧一瞧左邻右舍,他们的屋檐下、院子里,已经挂上了传统的“年货”:咸肉、咸鱼、香肠。哦,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备年货”,准备热热闹闹过年了。

太阳越升越高,咸香越来越浓味。这挂着的咸货,这弥漫着空气中的诱人的咸香,不就是家乡的“年味”吗?

记得小时候,每到腊月,生产队就会杀年猪,清鱼塘,分肉分鱼。分得的猪肉和鱼,很多“会过日子”人家,都十分节省,舍不得把分得的猪肉和鱼很快吃光。特别是老人,他们总是选一部分肉和鱼腌起来,留着年后慢慢享用。

母亲是腌咸货的高手。腌制咸肉时,她先是用烧热的盐和花椒擦在肉表面,然后定期给咸肉'翻身’,过上十天半月,她就把咸肉挂在屋檐下,或院子里,在阳光的滋润下,咸肉会变得油光鲜亮,慢慢获得一种特殊的“腊香”味。这种香味沁人心脾,十分诱人,让我恨不得立刻把它泡水、切块,做成佳肴。

等到过大年,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会摘下屋檐下悬挂的已浸出油脂的咸肉,切成肉片,“刺啦”一声,咸肉下锅,快速翻炒,当油脂慢慢变成半透明时,整个厨房里弥漫着香味,再加入碧绿的青菜翻炒,只需片刻,一碗热气腾腾的咸肉烧青菜就上桌了。对咸鱼,母亲也有拿手的处理方法:最常见的是把咸鱼切成小块蒸熟,不,确切来说是剁,剁成鱼块红烧,搭配大蒜,香味浓郁,咸鲜有嚼劲。

儿时到了年底,不时就会有炸炒米的师傅,挑着担子,走村串户,不时地吆喝一声,“炸炒米噢,一角钱一响。”

听到吆喝声,我们这些孩子欢快地从家里出来了,村头的老槐树下有一块空地,炸炒米的常常就在那里放下担子,支起炒米机,等待老人、孩子陆陆续续地赶来。到我们村炸炒米的师傅,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皮肤很黑,留着牙刷胡子的瘦老头儿。瘦老头儿支起黑乎乎炒米机,于是老槐树下便热闹起来。

炸炒米的瘦老头儿弯腰缩肩,戴着一副破手套,坐在炒米机旁。炸炒米的按顺序把米交给他,他将“黑葫芦”支起,打开顶头的盖子,倒进小半锅大米,放上一点儿糖精,把盖子边的搭扣勾住锅身,旋紧上口的螺丝,把“铁葫芦”搁在丫形铁支架上,在炉子里加上半勺炭,随着风箱拉动的节奏,火苗也有规律地窜动着。

炸一锅炒米,大概只要一刻钟左右。这时,别人在一旁说笑,瘦老头儿也不搭腔,眼珠骨碌碌转几转,扫一下炒米机把手处的压力表。在大家不经意时,瘦老头儿忽然站了起来。“响啦!”随着一声有些沙哑的吆喝,我们吓得纷纷后退,有人还用双手捂紧了耳朵。只见瘦老头儿一压黑黑的摇把子,扳起炒米锅,把顶端套进了一只长口袋。腾出一只手,用铁管套住露出袋口的炒米机盖的“耳朵”,威风凛凛地抬起头,猛然一扳。“嘭”,随着一声巨响,长口袋被甩得笔直,一大团带着香味的白雾腾起,又渐渐地飘向天空。

炸响过后,孩子们很快围过来,大人还没付过钱,孩子们已经欢呼雀跃,不顾手脏,抓上一把热乎乎的炒米吃上了。炒米主要是为了过年待客,还有,老家风俗,女方出嫁,嫁妆中必有子孙桶(马桶),桶里除了填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还要填炒米。

我们海安老家,过年的传统是家家都要吃圆子,圆子寄寓着人们团团圆圆的美好愿望。做圆子的米粉是用浸过水的糯米舂的,全凭人力用大碓舂。那年头,一个生产队通常也就一张碓,每年年底,这台原始的机械总是很忙。

那些年,磕粉的碓安在生产队的队房里,有个叫贵爹的年年都在队房里帮大家安排磕粉的先后,即排档的顺序。排档时间长了,大家就说说笑话,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天黑的时候,终于轮到了我家磕粉,父亲忙上架子去踩碓,母亲和奶奶用罗筛把初步舂出来的粉粒细细过筛,筛出的大颗粒仍旧倒在碓臼里,一臼接一臼地舂。半夜以后,我的眼皮直打架,可大人还在舂碓,不知过了多久,妈妈才把我叫醒,喊我拿东西回家。于是,一年一度的磕粉就算结束了。

磕粉十分累人,磕好的圆子粉,也就舍不得一下子吃光,剩下的,要晾晒干留着,这也是一件麻烦事,要是遇上连续阴雨天,只好把粉用匾子摊得薄薄的,晾在家中,有时还免不了上霉发绿;要是晴天但刮大风,只得在粉上面罩上一层纱,防止粉被风刮走……

大年初一是吃圆子的日子,母亲端上用芝麻和糖做馅儿的圆子。我们几个孩子围着,热腾腾的圆子,咬一口是爱,再咬一口还是爱——母亲啊,为了一家人过好年,你付出了多少辛劳啊。如今,母亲已经88岁了,一家人团团圆圆,一起吃圆子,已经不需要人工磕粉了,超市有的是现成的圆子,可是,再高档的圆子,我也品不出当年的千滋万味,那是过年的味道,更是亲情的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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