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又到评职称的时间了，这次孔乙己老师能评上吗？

课代表有话说

各位同学好，我是语文课代表，今天带你戏说经典课文《一级教师孔乙己》，请大家有感情地朗读课文遍，思考：

1.孔乙己评不上职称，是因为个人问题还是单位问题？

2.本文中的孔乙己与鲁迅原作中的孔乙己有何相同之处和不同之处？你更喜欢哪一个？

《一级教师孔乙己》

鲁迅 & 语文课代表

学校对面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进门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点二锅头，夏天一定要有扎啤，可以随时打酒。学生来吃饭，一般是点上一碗蛋炒饭，或是牛肉拉面，吃完就走的。上课的老师，晚自习后下了班，每每花五元钱，买一扎啤酒，——这是十九多年前的事，现在每扎要涨到二十元，——找座位站着，凉凉的喝了润润嗓子；倘肯多花五元，便可以买一碟凤爪，或者白菜拌海蜇，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几元，那就能买一样荤菜，或是炒肝尖，或是辣蛤蜊。但这些做班主任的老师，多是二级教师，每月工资3000元出头，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一级或高级职称的教师，才踱进店面隔壁的单间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我从十六岁初中毕业起，便在市实验高中对面的“状元酒店”里当伙计，老板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高级教师，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二级教师，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口问问是不是当天的扎啤，有没有可能羼水，又亲看将啤酒杯打满，待上面的白沫消了再加上一点，然后才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少给打点啤酒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老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最近招工挺难，随意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送菜的一种无聊职务了。我从此便整天的跑在饭桌间，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老板是一副凶脸孔，大厨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图：小说《孔乙己》插图

孔乙己是在外间喝酒而是一级教师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粉笔末；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头发。穿的虽然是西服，可是皱皱巴巴，似乎没有干洗，只是水洗的。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谈学生谈教育谈语文教改，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又和鲁迅先生的小说《孔乙己》中的主人公性情相似，大家便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

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皱纹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打一扎啤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十元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这次评高级职称怕又要泡汤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瞧不上人……”“什么瞧不上人？我前天亲眼见了今年评职称的文件，学校已经没有高级名额了。”又有人喊：“即使有名额也不行，今年加了条件，必须要到农村支教一年的。”

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我已经教书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全日制本科，还不让评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求仁得仁”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图：一位工作19年的教师，仍是二级职称，愤然辞职。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报过职称，但因为每次文件规定都有变化，他又不会走后门，于是愈老愈难评，弄到将要退休了还没评上。幸而教得一门好课，便在家办了辅导班，挣点外快补贴家用。可惜近年来又不准在职教师办班了，儿子又大学毕业没工作，结婚还要买房，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长吁短叹，弄得二级教师们也瞧他不起了。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带现钱，又不会用手机付款，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是全日制本科毕业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一篇论文也没发表呢？职称评定这一项加不上分啊！”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但能听出是“没用……不如研究点教学……发表的也是付费……不屑……”之类。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老板是决不责备的。而且老板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也想上高中吗？”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想上高中，……我便考你一考。'评职称’的'称’字，有几种读音？”我想，高级教师都评不上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

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知识应该记着，将来评职称会有用。国家越来越重视职称，连外卖小哥都可以评呢！”我暗想自己不可能评职称了呢，而且初中时也学过多音字的；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还读作'称心如意’的'称’吗？”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你懂得其中的苦楚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下课来吃饭的学生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说：“孔老师，我们最喜欢听你的课呢！”他便给他们讲起自己的经历来，什么年轻时的雄心壮志，什么成家后的忙碌操劳，什么都说。孩子听完，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孔乙己。孔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西服上的小补丁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说了，我不想再说了。”直起身又看一看学生，自己摇头说，“求仁得仁，又何怨？！何怨？怨……”于是这一群学生都在沉默里走散了。

图：职称制度已经成为大多数老师的心病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让学生喜欢，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评职称后的两三天，老板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他说评上职称来喝酒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辞职了。”老板说，“哦！”“他总仍旧是报名参评高级。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编了班主任年限了。本来他做过15年班主任的，非要改成16年，以为这样保险，谁曾想被学校丁老师举报了呢？”“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是来调查，后来是取消评比资格，这种事，放下去四两沉，提起来千斤重的。”“后来呢？”“后来写了一封辞职信，辞职了。”“辞职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吃不上饭了。媒体炒作了几天，也就忘了。”老板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重阳节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打两扎啤酒。”这声音虽然不高，却很耳熟。抬起头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外站着。他脸上倒不显憔悴，穿一件新西服，手里拿的手机也换了，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酒，开一间单间，我和老板喝两杯。”老板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不是说评上职称再来喝酒吗！”孔乙己笑着仰面答道，“不评了，不评了，去特么的鬼职称。我辞职了，自己想办个辅导班。”

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要发财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自谦，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没把握，怎么会辞职？”孔乙己苦笑着说道，“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走到这一步，没想到，没想到……今天就来想和你谈谈租房子的事呢。”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孔乙己不便再多说，便和掌柜笑着使个眼色。我开了单间，打了酒。他约了老板一起喝，边喝边谈租房的事。喝完酒，他打开手机，让我扫二维码付账，没想到他并不笨，这么几天就会用手机付费了。付完费，他便和众人寒暄几句，扬长而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寒假，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己不是说要租房子吗！”到第二年的暑假，又说“孔乙己不是说要租房子吗！”过了暑假，听说孔乙己已经租下学校旁边的高档房间，便再没有提这件事。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发财了。 

某年某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