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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的早酒

 新用户8100DgO4 2022-02-27

吴加宁摄影

我有一挚友罗君,善饮者,尤好早酒。

在描绘嘉兴的早酒时,他曾对我说:“市井里巷的各式各样的小人物,在这里触目皆是。每个喝酒的人都在相互交谈,有几分酒意的人更是嗓门宏亮。喝酒的人就是欢喜这种气氛,一杯下肚,畅所欲言,牢骚满腹,怨声冲天,从家事、国事、天下事;贪官、污吏、不平事,直至昨晚的麻将输赢,一样一样摆开'龙门阵’。改革开放带来的优越性在这里得到了充分体现,就是用不着担心祸从口出,因为誰也不会在意那些酒后真言说些什么。”

我好奇,于是跟着去了几次。

这早酒馆竟然是高朋满座、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外加酒香扑鼻。酒桌上不但有花生米、豆腐干,更多的是小盆的油爆鳝丝,清炒腰花,白斩鸡,炒三鲜……一问,菜价一般在人民币5元至10元左右,真可谓价廉物美。再来一杯五茄皮,一碗清汤面。酒咪一小口,菜夹半筷头,悠哉游哉,好一幅市井享乐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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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疑惑,罗君又道:“君子在酒不在菜。这是中国饮者的传统观点。吃酒不讲究菜,只讲究'意’,这就是善饮者。嘉兴的早酒馆,善饮者的乐园。”

早酒馆场地有限,喝酒的人往往要拼桌。虽素不相识,几口酒下肚,就熟成交了几辈子的哥儿们——不管年龄有多悬殊。

我有一东北朋友到嘉兴,好酒。每每说起酒总是滔滔不绝,大有讥笑嘉兴人不善饮之意。我当然不能让这位仁兄恣意诋毁嘉兴人!于是带他感受感受嘉兴人吃早酒的习俗。

这位仁兄当看到早上有那么多的人坐在小酒馆喝酒,甚至酒馆店堂内纳不下,将酒桌摆马路边上、人行道上,竟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从此再也没有关于酒的高谈阔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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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早酒可是嘉兴人的一种乐趣,更是古而有之的一种习俗。

《古禾杂识》这本记录嘉兴地方风俗的书中就有嘉兴人喜喝早酒的记载:“吾禾酒最恶劣。上者为三白,次者为十月白,又次者为月月白、中山酒;惟三白稍佳,然人嫌其燥辣,饮者绝少。肆中只有十月白以下数种耳。隆冬晓寒,置暖炉招客,谓之里翻绵,亦谓之软饱。冰雪积地,开门即拼一醉,游惰之民。”

《古禾杂识》由项映微著,成书于乾隆年间。看来在300年前,嘉兴人已经有饮早洒的习惯。那时嘉兴人饮酒喜淡嫌辣,多以嘉兴本地产的低度白酒为好。早酒隆冬晓寒最受欢迎,往往开门即拼一醉,被称为“里翻绵”, 喻用喝酒产生的热量来抵御冬天早晨的严寒;又谓之“软饱” ,这大概是可当饱的意思吧。故越是冰雪积地日,越是早酒兴旺时。寒冬腊月,嘉兴人早上第一件事竟是拼得一醉,这当然也和嘉兴人崇尚慢生活有关。

道光年间,王寿为《古禾杂识》所作的补记曰:“土酒俗称时酒,亦曰黄酒。自越酿盛行,好饮者不顾而睡。”从这则补记可知:嘉兴饮酒起先是“三白” 一类的白酒,后改饮本地黄酒,80多年后的道光年间,嘉兴人才开始改饮绍兴黄洒。

从嘉兴人以喝早酒来御寒、当饱的行为来看,喜饮者应以底层市民为主。

既然喜饮者为底层市民,那么这种早酒馆应是以街头巷尾为栖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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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酒馆其实就是酒馆,因做早酒生意才称早酒馆。不过做早酒生意的酒馆,因价格低廉,故一般都很小,装潢简陋,而且往往老板就是伙计——这与一些大酒店有本质上的区别。就是在受众上也以底层市民为主——这也与一些大酒店有天壤的差别。

因搜集五芳斋粽子的史料,我曾与五芳斋创始人之一,朱庆堂的儿子朱烈多有接触。

从朱烈口中得知,朱庆堂早年是开酱酒店的。这家名为“庆源”的酱酒店就开在集街近东道弄口。

民国初年,在西埏桥周围、集街与东道弄口逐渐热闹起来。特别是集街与东道弄口,因为嘉兴八景之一的“瓶山” 就在他东边,给这里聚起了些人气;民国后在这里又设立了灵光坊救火会,更促使了人气的进一步上升;与东道弄隔街相望,横跨烈女河上的大营桥连接着子城脚下的小街,更是人们去南门的要道,于是在它的四周陆续开出了糕团店、会芳茶社。

朱庆堂就是看中这里的热闹,楼上就成了他的家,楼下的酱酒店既卖油盐酱醋又经营堂吃。朱庆堂很有生意经,见善饮者颇多,索性将一个门面朝外放一个曲尺形柜台,供应油盐酱醋酒,还在柜台上摆一些盆子盛着诸如发芽豆、花生米、豆腐干,茴香豆,油氽豆板、肉嵌油豆腐、千张包、猪头肉等下酒物,供应给那些善饮酒的人。

并在靠里面隔了间小厨房,供应一些家常小炒,毎盆家常小炒的量很少,故价格低廉。另一个门面放着些桌椅板凳,供吃酒的客人堂吃。这样,名为以供应酱酒为主业的酱酒店竟然被饮酒堂吃的副业宣宾夺主。最兴旺时,店里雇用的伙计达8人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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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吃的客源很杂。

旁边灵光坊救火会那些救火队员是堂吃较为固定的主顾。嘉兴城里多以砖木结构的房子为主,居民家中烧饭炒菜用的都是柴灶,火灾时有发生,故救火队员都吃住在救火会。救火是个吃力的活,故救火会都养着的救火队员都是年青力壮的汉子。这批人平时没事,就会赌牌玩,赢了的就到就近的庆源酱酒店请客。

瓶山自古就是嘉兴的一处著名风景点,列“嘉禾八景” 之一。那些从瓶山下来的游客也有会到庆源酱酒店小憇。很有生意经的朱庆堂总是让伙计香茗以待,游客往往也会点上几样小菜开怀畅饮。

对面会芳茶社那些卖了农产品,身上有了几个小钱的乡下人也会过来过过酒瘾,乡下人嗓门大,见识少,往往自以为是瞎谈三海经,弄得哄堂大笑。朱庆堂当然不会去干涉,和气生财么!

人多的地方,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发生,有时也会脸红耳赤、吹胡子瞪眼睛,朱庆堂都会笑眯眯送过去一盆茴香豆或花生米,于是烟消云散,风平浪静。可见朱庆堂经营手段的灵活。

正因为生意火爆,朱庆堂如法炮制,在宣公桥东堍又开了一家酱酒店,取名“源兴酱酒店” 。这里虽少了救火会那些救火队员的生意,却多了进出火车站的外埠客人,生意倒也风生水起。

旧时,在西埏东堍、贤娼弄口,还有一家“大昌鑫酱酒店” ,店主姓祝,是个和蔼可亲的胖老头,戴一副眼镜。他的经营方式就另有一功。

象这种小酒馆的食客多为“引车卖浆者” 一类市井之人,往往善饮而又囊中羞涩,于是在“大昌鑫” 要了壸酒、点些花生米、茴香豆之类的“小莱” ,再有就是自己用白瓷茶缸,装一些家里吃剩的“菜脚”,带往酒馆“佐酒” 。祝老板当然不会说“外菜免进” 这样的话,而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笑而过。

这些小酒馆最火爆的恐当是早酒的供应了,每天早晨,往往将店堂坐了个水泄不通。

吴加宁摄影

旧时,这样的小酒馆在嘉兴的街头巷尾随处可见。

1956年,由于社会主义攺造,这些供应早酒的的小酒馆就此无踪无影,连同喝早酒的习俗也一夜之间彻底消失。

“野火烧不尽,春风又生” ,消声匿迹了二十多年的吃早酒习俗,在改革开放的春风中又复苏。

现今的小酒馆与民国时的小酒馆已有了很大的差别。不再是酱酒店的兼营项目,而是专营酒菜面饭。这种供应早酒的小酒馆,一般栖身于大型的批发市场及菜市场边,这种地方来往人员多,人气旺。这种小酒馆,一般只做早市与中午。

嘉兴人喜喝早酒就如广东人喜喝早茶,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我觉得,早酒馆的兴旺是否从侧面反映了世道的兴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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