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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七,我的高考(一)

 龙泉清溪 2022-03-09

一九七七年深秋的一天下午,我骑行在乡村的小道上,这时的我,是县驻村工作组的借调人员,为查清一桩经济案件,已经在邻县各村庄奔走了两三个月了。突然,村子的高音喇叭里广播了一则消息,今年将恢复中断多年的高考!这消息像一粒石子,投进了我的心,激起了层层涟漪。晚上,躺在招待所的床上,思绪像脱缰的野马。

高考,考什么?考文化,考知识,我有吗?从上小学六年级,那场运动就开始了,今天写大字报,明天斗地主,上了本村两年的带帽初中,也没学到多少东西。本想到了高中就该学点玩艺了吧?谁知刚刚上了两三个月的正规高中,不知何方神圣,把我们这个班当成教育革命的试验品,几台拖拉机轰轰隆隆把我们六十几个学生和两位老师,拉到了大作坊式的公社修配厂,开始了新的办学模式,每周一文一理两天课,剩下的四天要进车间,同工人阶级相结合,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一年半之后,几乎没翻过课本的我们毕业了,成了新型的高中毕业生。徒有其名,白纸一张,还要考大学?笑话!

其实,上大学的激情也曾澎湃过,希望的烈焰也曾升腾过。姐姐们以榜样的力量曾激励着我。大姐以全县最优异的成绩考上全专区最好的高中;文革命前一年,二姐和三姐同时高、初中毕业,一个考上了大学,一个考上了中师。姐姐们学习上的成功,让贫困的家庭从让人看不起到令人刮目相看,父母在村里也挺起了腰板。当看望在大学工作的二姐时,看到美丽的校园,气派的大楼,漂亮的图书馆和在树荫下读书的天之骄子,我羡慕极了,心想,倘若有一天,我能在某一大学里,坐在属于我的位置上,那该多好啊。因为高中阶段表现优秀,毕业后,留厂工作,摇身一变,成了社办工人,每月挣着一百五十毛钱,队上记着工分,说到底还是一个穿着一身油渍的工作服,每天被机器声吵得耳朵快要变聋的农民,我讨厌这样的生活。一年半后,被调到公社广播站,一些人羡慕地说,人家这回行了,整天和当官的打交道,弄好了招个工啊,上个大学呀,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吗?

随着进入广播站,上大学的野心越来越膨胀,我努力地工作,企图以优秀的表现打动领导的心,在推荐上大学时为我说上一句好话。我下乡,采访,撰稿,广播,分机值班,十分'高兴'地为大官小吏们写发言稿,写总结材料,赢得交口称赞,这个主任说我有才,那个书记说我能干,有前途。到了关键时刻,我才知道他们的褒奖有多么的廉价,我才知道在这个讲究关糸和人脉的年代我是多么的无助和可怜。眼看着我的同班同学一个一个被推荐进了大学和中专,我年复一年地当着被人呼来唤去的奴仆,没有任何关系能为我上大学助上一臂之力,躁动的心无奈地安分下来,罢了罢了,别痴心妄想了,当一辈子挣工分的吧,命里没有别强求!

付出还是有回报的。一九七六年的深秋,公社领导委我以'重任″,到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的公社砖厂去当会计,由公社大院内的一个小砍草的'晋升'为社直部门的一个小干部。对领导的提拔,我并不高兴,因为我实在不喜欢至今想起来还很反感的地方。这是一个没有女人的世界,来自四面八方的窑工们,闲暇时凑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开着下流的玩笑,津津乐道他们自创或听来的黄段子,毫无顾及地谈论性,高声大气地说着生殖器。他们的宿舍,汗味脚臭味尿臊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喘不上气来,我不愿与这些人打交道,但又不得不与他们打交道。他们像一群侯鸟,随着季节的变化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我讨厌他们,却又因雨季和冬季他们的离开感到寂寞和孤独。七六年的春节,大雪纷飞,我一人在空旷的砖厂值班,不由想起了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情景,唉,林冲最终落草为寇,投奔了梁山,我这一辈子就交代到这个漫洼地里了吗?

想上大学,却无门路,现在高考恢复了,自已却腹内空空,唉,奴家生来命不济,天生就是个种地的,死了上大学的心吧,老老实实干好你的小会计,俯俯贴贴地做一个好社员,反正亲也定了,房子也盖好了,转个年来把媳妇娶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一辈一辈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正当我对高考无动于衷,心如止水的时侯,在部队的大姐一连来了好几封信,要我一定要报考,她在信中说,不怕考不上,就怕没志气,连报考的勇气都没有,还能成什么事?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轻易放弃来之不易的机会,命运的改变也许就在一念之中。

说我心己死,实际上有点言过其实,那颗心没有死,只是像冬天的小树一样被寒风吹落了枯叶,在春回大地之时,它又抽出新芽;它像运河的泥沙,在死水一潭时沉入河底,一旦水急浪高,它便又上下翻腾。大姐的话像春风,把我冬眠的心唤醒,像指路的明灯,指给我人生的方向。我,决定报名参加高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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