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真《书后品》（三）

【原文】

太宗^（1）与汉王元昌^（2）褚仆射遂良等皆授之于史陵^（3），褚首师虞，后又学史，乃谓陵曰：“此法更不可教人。”是其妙处也。陆学士柬之受于虞秘监，虞秘监受于永禅师^（4），皆有法体^（5）。今人都不闻师范^（6），又自无鉴局^（7），虽古迹昭然^（8），永不觉悟，而执燕石以为宝^（9），玩楚风而称珍^（10），不亦谬哉！其议论品藻^（11），自王愔^（12）以下，王僧虔^（13）、袁^（14）、庾^（15）诸公已言之矣；而或理有未周^（16），今采诸家之善，聊措^（17）同异，以贻^（18）诸好事^（19）。其前品已定，则不复铨列^（20）。素未^（21）曾入，有可措者，亦复云尔。太宗、高宗皆称神札^（22），吾所伏事^（23），何敢寓言^（24）！始于秦氏^（25），终于唐世^（26），凡八十一人^（27），分为十等。

【注释】

（1）太宗：指唐太宗李世民（599-649），在书法上有一定成就，其所书《晋祠铭》首创以行书勒碑。

（2）汉王元昌：王元昌（618-643），陇西郡成纪县（今甘肃天水）人，唐朝宗室大臣，书画家。

（3）史陵：赵明诚《金石录》，收有史陵正书《隋禹庙碑》一石，大业二年（公元606年）五月立在越州，有跋云：“其文字磨灭十五六，而其末隐隐可辨，云'会稽郡’……笔法精妙，不减欧、虞……盖当时名笔也。今此碑磨灭而仅存，世之藏书者皆未尝有，非余收录之富，则遂不复见于世矣。”《嘉泰会稽志》卷十六记施宿当时尝令拓之，仅得二二四字。

（4）永禅师：智永，生卒年不详，南朝、隋朝人，本名王法极，字智永，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人，书圣王羲之七世孙。

（5）法体：法则。

（6）师范：师法。

（7）鉴局：鉴别的格局。

（8）昭然：明显的样子。

（9）执燕石以为宝：典出《阚子》：“宋之愚人，得燕石于梧台之东，归而藏之，以为宝。”

（10）玩楚凤而称珍：据《尹文子》载，楚人误把山雉当凤凰，重金购之，欲献楚王，经宿而鸟死，国人传为真凤凰，遂闻于楚王，“王感其欲献于己，召而厚赐之，过于买鸟之金十倍。”

（11）品藻：品评、鉴定。

（12）王愔：北朝书家，书法评论字，生平事迹不详。

（13）王僧虔：王僧虔（426-485），南朝齐书法家，琅邪临沂（今属山东）人，官到侍中，谥简穆，喜文史，善音律，工书。

（14）袁：袁昂（461-540），南朝梁书画家，扶乐（今属河南）人，字千里，仕齐为吴兴太守，梁武帝用为吏部尚书，迁尚书令，位司空，卒谥穆正。

（15）庾：庾肩吾（487-551），南朝梁书法评论家、文学家，字子慎，一字慎之，南阳新野（今属河南）人，初为晋安王萧纲常侍，纲立为帝，官度支尚书，擅长诗赋。

（16）未周：不完备。

（17）聊措：暂且安置。

（18）贻：遗留。

（19）好事：喜欢多事。

（20）铨（quán）列：衡量排列。

（21）素未：平素没有。

（22）神札：无上的札翰。

（23）伏事：指在朝廷或官员属下任职。

（24）寓言：有所隐含的语言。

（25）秦氏：秦始皇。

（26）唐世：唐朝。

（27）八十一人：据下文所载，实为八十二人。

【译文】

唐太宗李世民和汉王元昌、仆射褚遂良等都接受史陵的传授。褚遂良先师从虞世南，后来又拜学史陵，这才对史陵说：“这个技法更加不可以教授于人。”这就是书法的巧妙所在。陆柬之学士受学于虞世南，虞世南受学于智永禅师，他们都有效法的对象。如今人们都不听说过师法谁，自己又没有鉴识的格局，即使古代书迹显明，也永远不能领悟，拿着燕石当作宝贝，戏弄楚王的所谓风凰称作奇珍，真太荒谬了！对书法的议论品评，自从王愔以下，王僧虔、袁昂、庾肩吾这些人物已经发表看法了；有的道理不够完备，现在采用这些方家的优点，姑且处置相同与差异的部分，以便遗留给那些喜欢多事的人。其中之前品评已经确定，就不再衡量排列。平素没有曾经列入的，有可取之处，就加以说说。唐太宗、唐高宗都称得无上的翰札，我听从于他们，哪敢有什么议论！从秦始皇开始，直至唐朝，一共八十一人，将他们分成十个等级。

【解析】

李嗣真认为书法的妙处必须通过师承，同时具备鉴识能力才能掌握。他把秦朝至唐朝的八十一人书法家划分等级，既尊重王愔、王僧虔、袁昂、庾肩吾等研究成果，又有所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