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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幸存的革命者-54(曾志)

 兰州家长 2022-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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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委书记吕明仁之死

1947年4月上旬,地委通知我去奈曼旗开会。到了奈曼旗,却未见地委书记吕明仁,同志们说他下乡去了,明天准能回来。可是第二天,吕明仁并没回来。第三天中午了他还没回来,大家心里就有些忐忑不安了。到了下午,得到噩耗:吕明仁骑马过辽河时,为抢救落水的警卫员,不幸淹死了,遗体已抬到开鲁城停放。

这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每一个人都大惑不解。吕明仁是辽宁庄河县大王家岛上一个贫苦渔民的儿子,从小与海为伴,练就了一副好水性,怎么会淹死呢?

他的爱人丁修更是哭得死去活来,他们刚吵过架,吕明仁是吵完架与她分手下乡的,丁修一边哭一边不停地诉说着自己的后悔。平时我们都知道丁修性格倔强,脾气比较大,而吕明仁则涵养特好,尽管丁修经常跟他发火,他却总是笑眯眯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迁就着她。现在人死了,想到的就都是他的好处,她怎能不肝肠寸断呢!

我们连夜乘马车赶去开鲁。

吕明仁不幸遇难的情况大体是这样:

4月份正是开春季节,辽河正在解冻,大量的冰块横冲直撞,顺流而下。按理说这时 节是不能骑马过河的,只有乘 船才比较安全。吕明仁从开鲁城赶到河边时,恰好摆渡的船工回家吃早饭了。因为急着赶回地委开会, 他见河摊上有马蹄印,以为骑马可以过河,就下了水。他不知道由于河水长年冲剧,河床已形成了不少深沟,特别在这样的高水位季节里,无论人、马涉水过河都是十分危险的。而且,吕明仁背上长了个大痈,刚经过手术, 行动尚不方便。

他们一共三人三马,同时下了河。警卫员康殿才骑马走在前面,是最先连人带马落进河沟的,吕明仁见状立即从马背上“扑通”一声跃入水中, 游向警卫员,同时连声向后面的通讯员喊:“老康坏了,要淹死了!”吕明仁虽然在水里游了起来,但他穿得太多,毛靴、皮裤、皮大衣,哪里游得动?!背部又有伤口,加上周围的冰块不断撞击着他,所以游了一丈多远, 就精疲力竭了。他只回头对通讯员喊了句“我不行了I”就顺着冰块急速漂 走了。

此时通讯员也掉进水里,但他紧紧抓着马鬃趴在马背上,因为马会游泳, 所以没有沉下去。见吕明仁漂走了,通讯员立即鸣枪报警,附近的居民和船工很快赶来,一起追了两里多路,才把吕明仁捞上来,只是为时已晚。而警卫员连人带马却一直未找到,估计不是被河泥掩埋,就是被冲得太远了。

马明仁灵柩停在开鲁城外的一座寺庙里,遗容已经整理,闭着双眼,好似睡着了,很安详。我一时竟不相信他真的死了,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 脸冰凉冰凉,鼻孔里还可见塞着一些细沙子。据开鲁的同志介绍,他的肚子里没有水,所以他实际上不是被淹死而是被大量泥沙堵住了口鼻憋死的。

我们在开鲁城开了一个小型追悼会。后来他的灵柩又运到了白城子,省委又为他开了一次较隆重的追悼会,陶铸亲笔写了“抚棺痛哭难抒沉憾,誓争胜利以慰英灵”的挽联,并致了悼词。

吕明仁不幸遇难,我们大家都很悲痛。他是一位很有能力、很受爱戴的领导,他的遇难,是辽吉第一地委的重大损失。我至今仍深深地怀念他。

在党中央“建设巩固的东北根据地”方针的指引下,经过近两年艰苦卓绝的斗争,我党在东北地区逐渐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开始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反攻。1947年5月,我军发起了夏季攻势。

我们地委在夏季攻势中的任务就是支援战斗。支援战斗中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破坏敌人的铁路和通讯线路,使敌人成为寸步难行的瘸子和闭目塞听的瞎子、聋子。为此,地委机关由奈曼的大沁他拉,前移到阜新县以北的务欢池镇。

我们主要负责黑山、新立屯、阜新、彰武一线的破路任务。

由于我们在农村广泛进行了清匪反霸、土地改革和建党建政工作,广大农民亲身体会到共产党和人民军队是真正保护人民、为群众谋利益的,因此当我们发动群众参加破路时,群众的热情十分高涨,确实是一呼百应。再加上我们答应破路后所挖取的枕木、钢轨归群众所有,参加的老百姓就更多了。破路都选在晚上,人多势众,一夜能破坏30多里铁路。群众潮水般涌来,潮水般退去,肩扛车拉地把枕木和钢轨弄到二三十里以外。枕木连夜砍碎,不留痕迹,钢轨则深埋地下,使敌人无处寻找。

铁路一破坏,敌人就僵死了,只好派人来修,修复一次则要花个把月。然而刚修通,不过几天就又被我们破坏了。如此反复了多次,直到1948年冬沈阳解放时,这段铁路还不能完全贯通。

夏季攻势中,地委的支战工作除了破路外,还帮助部队运输辎重和抢救、运送伤员,不过任务都不太重,因为我们的主力只有七纵和军分区队伍在新立屯、阜新、彰武作战,其余都到东满和南满打大仗去了。

东北夏季攻势,历时50天,歼敌8万多 收复城镇42个,迫使敌人转入了以沈阳为中心的一条狭长地带上重点防御,广大的解放区则基本连成了一片。

夏季攻势一结束 我们立即开始了更大规模的土改运动。

土改的第一项工作是训练骨干。其步骤是一诉苦,二学习,三骨干自己划阶级。重点放在划阶级上面,采取自己划、互相讨论帮助的办法,通过对真人真事的分析,学会划分阶级。

我们在训练骨干时力戒“先生讲,学生听”那一套,把主要精力放在从参加训练的骨干分子中挑选典型上。

土改是一个由点带面、逐步推开的过程,我们称其为“梅花形”工作方法。可以说,我们有多少个工作队,就培育出了多少朵这样以点带面的“梅花”,而这些绽放的“梅花”又在一波接一波地迅速向外发展着,把整个夏末秋初的路西地区装点得春潮涌动。

这种梅花形波浪式向前推进的方法,避免了“运动群众”,而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群众运动”,千百万劳苦农民在党的指引下,为了建设崭新的 生活,开始了自己解放自己的波澜壮阔的伟大斗争。

当然,在那些并不稳固的游击区,敌人时来骚扰,群众有后顾之忧,我们就不勉强进行土改。

土改斗争的重点是发动贫雇农清查地主和富农的土地、财产。由于地主、富农特别是那些恶霸分子在运动中对群众有威胁利诱活动,因此有些知情的贫雇农不敢大胆控诉、揭发,特别对自己的佃东和雇主,更是顾虑重重。从感情上说,他们是愿意参加斗争的,但又害怕地主、富农和恶霸的报复,其思想斗争无疑是十分激烈的。这个时候工作队和土改骨干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对这些动摇的农民进行必要的教育和引导,做他们的靠山。

有一个雇农老实厚道,在地主家打了十几年长工,受尽了剥削压迫,30多岁了还讨不起老婆,大家一致认为他苦大仇深。然而,当地主逃跑时,他 却为地主藏匿财产,之后又与另两个长工一起为地主看家护院。土改发动阶段听了许多人的诉苦和揭发,他被深深触动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思想斗争很激烈。轮到他诉苦时,他涕泪满面,痛哭不已,但说出来的却都是一些鸡毛蒜皮、众所周知的小事,对地主财产的去向却总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无论别人如何劝说、鼓励,就是不敢说。由于思想压力太大,这个农民 竟然精神错乱了,大哭、大叫、大唱、大笑,手舞足蹈,力大无穷,几个人也按不住他。幸好土改工作队中有位公安局局长会针灸,而且还是祖传中医,他拿出根很粗的银针,让别人把这个农民按倒在炕上,对准他大腿弯子一下扎进三寸多深,随后又在他屁股上重重踢了两脚,他一惊,一骨碌爬了起来,瞪眼看看扎针的公安局局长,一会儿便倒在炕上睡着了,醒来,精神就正常了。之后,大家仍精心照顾他,嘘寒问暖,十几年来他头一次体会到了人世间的温暖,令他万分感动。他像换了一个人,把自己知道的地主家 的底细全部揭发了出来,把他替地主分散埋藏财产的地点一一说了出来,并领着大家去挖,真正成了运动的骨干。

土改运动从诉苦、算剥削账开始,查封粮食、挖底产、没收浮财,一直到划分阶级、分配土地,我们都紧紧依靠贫雇农,同时争取中农积极参加, 一起民主讨论,民主评定。对于一些偏左或偏右违反政策的做法,也尽量通过启发教育加以引导,让群众通过学习政策自己纠正,在斗争中长见 识、增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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