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2022届南通二模诗歌《八声甘州·送湖北招抚吴猎》补正及详注

钟楼语文 2022-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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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声甘州

送湖北招抚吴猎

[南宋]刘过

问紫岩去后汉公卿，不知几貂蝉。谁能借留侯箸，著祖生鞭。依旧尘沙万里，河洛染腥膻。谁识道山客，衣钵曾传。

共记玉堂对策，欲先明大义，次第筹边。况重湖八桂，袖手已多年。望中原驱驰去也，拥十州、牙纛正翩翩。春风早，看东南王气，飞绕星躔。

【注】①紫岩，指南宋抗金名将张浚，吴猎曾拜其子张栻为师。②纛(dào)∶大旗。③躔（chán）∶天体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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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通二模诗歌补正及详注

陆强（甪直高级中学）

此次南通二模所选诗歌，乃南宋词人刘过之作。刘为苏辛一派，故其词笔豪健，篇意条畅，自不必深求兴寄，然其中所涉人事、典实甚夥，若非详加考究，易生误解。故命题拟解，不可不慎。然命题者似并不留意于此，逞臆而作，以致舛误错出，几触目皆是。某不揣浅陋，本欲一一驳正，然颇伤词费，故但辨其荦荦大者，馀则更加详注，冀读者自明。

一、此词作于何时？

此词系年，多作宋宁宗开禧元年（1205），如《刘过年表》、《唐宋词汇评》。盖以魏了翁《敷文阁直学士赠通议大夫吴公行状》为据。其文曰：

（开禧元年）十二月辛未，除秘阁修撰知江陵府，主管荆湖北路安抚司公事。

吴之所除，或即词题所谓“湖北招抚”。据此系年，似为确论。然其文又曰：

出大农十万缗赈贷，陛辞又申前说，辟黄榦准备差遣、陈椅营田司干办公事、弟犹书写机宜文字。明年春二月，至武昌。

据此可知，吴之履任，已为明年二月，其间筹措赈款，陛辞天子，辟署僚属，自非咄嗟立办，亦非躞蹀可办。迨吴之事毕就道，刘之赠词送别，当届来春无疑。且刘词歇拍“春风早”，固已明言。综上可知，此词之作，必在开禧二年（1206）春。

二、吴猎所任何职？

据上引文可知，吴猎其时差遣之职，乃为主管荆湖北路安抚司公事，而《宋史·职官志》载：

旧制，安抚总一路兵政，以知州兼充，太中大夫以上，或曾历侍从乃得之，品卑者止称主管某路安抚司公事。

又《宋史·地理志》：

（绍兴）二年，罢（荆湖）东西路，仍分南北路安抚司。南路治潭州；北路治鄂，寻治江陵。

由是可知，此职即为湖北安抚使。又《宋史·地理志》载：

（荆湖）北路，府二：江陵、德安，州十：鄂、复、鼎、澧、峡、岳、归、辰、沅、靖，军二：荆门、汉阳，县五十六。

而刘词有云“拥十州”，恰符其州数，可为旁证。由是言之，吴之赴任，乃为湖北安抚。然则刘之题词，奚称其为“招抚”？乃“安抚”之别名耶？抑吴猎之它职耶？曰：皆非也。《宋史·职官志》：

招抚使，不常置。……开禧二年，山东及京东西北路並置使招抚，后皆罢之。

又《宋会要·职官·招抚使》：

开禧二年四月二十四日，诏：“……武经大夫、鄂州江陵府驻劄御前诸军都统制赵淳兼京西北路招抚使……”

据此可知，招抚别有所掌，且宁宗朝但设使山东及京东西北，曾无湖北。

或曰：湖北左近京西北，以湖北安抚兼任京西北招抚，亦无不可。然考诸信史，实另有其人。然则吴实为安抚，词题何径改为招抚？

其由不过二端：刘过空负才志，布衣终身，晚来落魄江湖，客死他乡，其文其词，皆朋侪后学裒集，失于考校，原亦难免；又转相传抄，历时久远，豕亥鱼鲁，自不待言。此其一也。

刘过力主恢复，老而弥盛。时韩侂胄主持北伐，而吴猎筹边居边多年，此次衔命荆湖，实为进取中原而发。而宋制，安抚不过守境之责，而招抚向以抗金而特设，意存进取，故刘摒虚而就实，而情义相激，至不避失辞，理或宜然。此其二也。

三、“袖手”究属何义？

“袖手”一词，今多作“置身事外”解，又可作“闲逸”解。命题者因袭取其义，率尔诠解，遂有“现在的闲逸生活状态”、“表达了对吴猎的不满”云云。

然考诸史实，揆诸文理，实大谬不然。南宋魏了翁《敷文阁直学士赠通议大夫吴公行状》：

嘉泰三年（1203）春，除广西路转运判官。……三月，改知鄂州。……仅及期岁，除户部员外郎，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湖北京西军马钱粮，盖开禧元年（1205）夏四月也。……闰八月丙寅，被命赴行在奏事。冬十一月癸未，除秘书少监。

据此可知，自嘉泰三年春起，至开禧元年冬讫，堪近三年，吴皆祇衔朝命，黾勉王事，且多有治绩，故屡蒙拔擢，以此，奚言其“闲逸”？而缩手旁观，更无论矣。

又词中“重湖八桂”，乃指荆湖广西一带，即为吴之理漕守边之证。又刘词过变亟称吴之对策，赓句若讥吴之袖手，词意陡转，其间何著一“况”字？实窒碍难通。而以史实论之，则豁然自通。盖首言吴之长于筹边，次言吴之久于守边，而知易行难，故著一“况”字，以进其义。

综上可知，“袖手”诚不可训为“置身事外”，亦不可诠作“闲逸”，然则究作何解？

盖言其易耳，其义实犹“拱手”也。如南宋陈造《邓倅有诗次韵》：“袖手从公辟不怀，天心月胁有馀才。将坛贾勇知无敌，册府新除定见催。”又南宋陆游《送王季嘉赴湖南漕司主管官》：“它人作陵邑，榜笞朝暮急。王子乃不然，袖手万事集。”皆用此义，而刘词亦不免矣。概而言之，“袖手”一句，非惜其不遇，亦非讥其不预，乃嗟其不遽，盖才高德劭，故应付裕如也。

详注

刘过：（1154——1206）字改之，号龙洲道人，吉州太和（今江西泰和）人，长于庐陵（今江西吉安）。为人尚气节，喜饮酒，以功业自许。博学经﹑史﹑百氏之书，好言古今治乱之略，论兵尤善陈利害。淳熙间与刘仙伦齐名，有庐陵二刘之称。曾多次上书宰臣，陈恢复方略，勇请用兵，谓中原可一战而取，不被采用。绍熙五年扣阍上书，请光宗过宫，言极剀切，备受称许。然屡试不第，漂泊江淮，以诗词客食四方，与陆游﹑陈亮﹑辛弃疾等交游。陆游称其“胸中九渊蛟龙蟠，笔底六月冰雹寒”，惜其“李广不生楚汉间，封侯万户宜其难”（《赠刘改之秀才》）。又有诗词上韩侂胄，为韩所喜，延而为客。开禧元年，至京口，与岳珂相识，与章升之﹑黄机﹑王迈等游处，广题郡中名胜，尤以《多景楼》一诗知名（《桯史》卷二）。二年，卒于昆山，年五十三（陈谔《题刘龙洲易莲峰二公墓》）。工词，风格峻拔，奔放淋漓，多抒发抗金襟怀。亦能诗，诗风与词风相近。著有《龙洲集》﹑《龙洲词》。
湖北：指荆湖北路。北宋初置。雍熙二年(985年)与荆湖南路合并为荆湖路。至道三年(997年)析荆湖路北部复置，治江陵府(今湖北荆州市)。辖境约当今湖北省兴山、巴东二县以东，大梧、鄂州、通城等县市以西，远安、荆门、天门、应城、应山等县市以南，以及湖南省澧水、沅江流域和洞庭湖、汨罗江以北地区。元至元中废。
招抚：指招抚使。五代后梁开平三年（909）置招抚蕃落司，始有招抚之名。南宋建炎元年六月二十九日，置河北西路招抚使，是为置使之始。宁宗、理宗朝沿置。招抚不愿臣服金国统治之军民、及聚众为盗之民为军；总军旅，节制本路军马以事抗金、收复失地，或抚平群盗；有便宜行事、辟置官属之权。
吴猎：（1143——1213）字德夫，号畏斋，醴陵（今属湖南）人。从张栻学，复请益于朱熹﹑吕祖谦。屡举不第，淳熙二年赐同进士出身，授浔州平南县主簿，摄静江府教授。六年，刘焞辟为广西经略司准备差遣。除知溆浦县。十三年，监桂阳军赡军酒库。绍熙元年，除知无锡县。三年，召试馆职。四年，除秘书省正字，累疏请朝重华宫。宁宗立，除校书郎，擢监察御史，极言时事得失，出为江南西路转运判官。庆元元年，以论罢归。五年，复官，主管华州云台观。嘉泰三年，除广西经略转运判官，改知鄂州。开禧元年，除户部员外郎﹑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十一月，除秘书少监，十二月，除秘阁修撰知江陵府，主管荆湖北路安抚司公事。二年，金人围襄阳﹑德安，奉朝命节制本路兵马。三年正月，除湖北京西宣抚使，三月，除刑部侍郎，十二月，除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嘉定二年，召还，旋被劾落职。五年，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观。六年十一月卒，年七十一，谥文定。著有《畏斋文集》。
紫岩：指张浚。张浚（1097—1164），宋汉州绵竹（今属四川）人，字德远，号紫岩。政和进士。建炎三年（1129），苗刘之变，勤王复辟有功，除知枢密院事，力主抗金，建议经营川陕，以保东南，遂出任川陕宣抚处置使。富平之战虽失利，然知人善任，得保全蜀，江淮赖之以安。绍兴五年（1135），除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部署沿江、两淮诸路军马大举北伐。因郦琼兵叛，引咎求罢。秦桧执政，被排斥在外近二十年。三十一年，金完颜亮南下，重被起用。隆兴元年（1163），任枢密使，督师北伐，因将领不和，符离之战失利。不久再相，终为主和派所排去。著有《中兴备览》等。有子张栻。张栻（1133—1180），字敬夫，一字钦夫，又字乐斋，号南轩。以荫入仕，累官直秘阁。孝宗即位，张浚主持北伐，他赞预其间。后为左司员外郎，外戚张说用权，他极谏不可。历知静江﹑江陵府，官终右文殿修撰。师事胡宏，与朱熹友善。主张修德立政，用贤养民，选将练兵，抗金复仇。强调义利之辨，以“天理”为义，“人欲”为利。有《南轩集》﹑《南轩易说》﹑《论语解》﹑《孟子说》等。
汉公卿：汉代丞相、御史大夫与九卿合称。此处以古况今，泛指南宋朝廷中的高官。
貂蝉：冠饰。貂即貂尾，蝉指金蝉。汉朝皇帝近侍服用。后遂用为贵幸近臣代称。东汉时宦官为中常侍，亦以此为冠饰。晋朝沿之。宋前期官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戴貂蝉冠，故在两宋，貂蝉用以代称宰相。张浚两度拜相，故此处作宰相解最恰。
借留侯筯：借筯，意为代人筹划。楚汉相争时，郦食其建议刘邦立六国后代，共同攻楚。张良以为不可，乃入见以阻之。时刘邦方食，良乃求“藉（借）前箸（筯）为大王筹之”。事见于《史记·留侯世家》。留侯，张良的封爵。
著祖生鞭：意谓锐志恢复。晋室南渡，祖逖率亲党部曲投元帝，为豫州刺史，自募军以复中原故土。时刘琨亦志在报国，闻逖被用，乃曰：“吾枕戈待且，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著鞭。”事见《晋书·刘琨传》。
河洛：黄河与洛水的合称。亦指此两河之间的地区。此处泛指中原地区。
腥膻：借指入侵的北方游牧民族。因放牧牛羊、食用其肉而身带腥膻之气。
道山：犹言儒林、文苑。《后汉书·窦融传》附窦章：“学者称东观为老氏藏室，道家蓬莱之山。”是为道山之名所出。吴猎本理学家，曾从张栻学，故有此称。又宋代别称秘书省为道山，而吴猎此前居官，多与秘书省相关，如秘书省正字、校书郎、秘书少监，故亦称此。
衣钵：本指佛教僧尼的袈裟和食器。中国禅宗初祖至五祖师徒间传授道法，常付衣钵为信证，是为衣体相传。后引指师传的学问、技能等。此处特指张浚父子抗金恢复之志、治军用兵之道。
玉堂：汉代宫殿名，后泛指宫殿。
对策：本为汉代取士考试方法之一。后亦可泛指古代应考、应召者回答皇帝提问，献上治国策略。
玉堂对策：在朝廷回答君王的策问。此处指吴猎曾数次疏陈筹边事。《宋史·吴猎传》：“召除秘书少监，首陈边事，乞增光、鄂、江、黄四郡戍。”南宋魏了翁《敷文阁直学士赠通议大夫吴公行状》：“然倡议者方指期克复，而公所陈二疏，大抵必欲先内后外，日积月累，使规摹先全，异论不摇，故往往不快于心。”又“（开禧元年）十二月辛未，除秘阁修撰知江陵府，主管荆湖北路安抚司公事。……陛辞又申前说，……”
筹边：筹划边境的事务。
先明大义，次第筹边：意谓分清轻重缓急，依次筹措边务，切忌操之过急。南宋魏了翁《敷文阁直学士赠通议大夫吴公行状》：“（开禧元年）冬十一月癸未，除秘书少监。初对，首言：臣所闻于师友者，惟大义是究。奏疏先朝，及叨召试，未尝舍是而言他。今纵未能一举以大快神人之愤，谓宜简收人才，蒐练军实，使一日有一日之积，一岁有一岁之功。其次招勇敢，葺险要，广招募，明间谍，大抵皆申述前在鄂州所请。”
重湖：洞庭湖的别称。湖南洞庭湖南与青草湖相通，故称。此处代指荆楚地区。吴猎此前曾知鄂州、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故有此说。
八桂：指广西。《山海经·海内南经》:“桂林八树”，谓八树而成林。秦设桂林郡于广西及广东西部，后因称广西为八桂。吴猎此前曾任广西经略转运判官，故有此说。
袖手：藏手于袖。表示容易、轻松。此处指理政听讼，好整以暇。详见上文辨正。
中原：古地区名。即“中土”“中州”，以别于边疆地区而言。狭义的中原指今河南省一带。先秦时代已有雒邑（今河南洛阳）和陶（今山东菏泽市定陶区西北）是天下之中的说法，其后华夏族活动范围扩大，古豫州仍被视为九州之中，故称此地为“中原”。《明实录·永乐十四年》：“伏维北京，南俯中原。”广义的中原或指黄河中、下游地区。《宋史·李纲传》：“自古中兴之主，起于西北则足以据中原而有东南。”或指整个黄河流域而言。诸葛亮《出师表》：“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在南北分裂时期，常以此和江东、东南等词相对称。
十州：此处指荆湖北路。《宋史·地理志》载：“（荆湖）北路，府二：江陵、德安，州十：鄂、复、鼎、澧、峡、岳、归、辰、沅、靖，军二：荆门、汉阳，县五十六。”故以十州代指荆湖北路。
牙纛：用象牙装饰竿子的大旗，多为主帅所用。
翩翩：形容旗帜飘动之貌。
“望中原驱驰去也”句：此为倒装句。本当作“拥十州、牙纛正翩翩，望中原驱驰去也。”以叶韵故，乃作此。意谓吴猎当统率本路军马北伐，进取中原，恢复故土。
东南王气：指南宋偏安之地的王气。王气为帝王运数的象征。
星躔：星辰的位置与序次。王气上达星辰，乃言其盛，暗示王室将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