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绿洲：日本的香道艺术

西一里2l6sluho 2022-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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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各国的文化艺术领域，耳朵、眼目、味蕾、触觉都有所展陈，唯独嗅觉方面，似无依托。日本的香道在此方面可称独树一帜，它通过嗅觉的愉悦使人的精神焕然振奋，美妙的香气还可以使人忘记俗世的烦恼，仿佛于烦扰尘世中寻得一块人生的绿洲。

人生的绿洲：日本的香道艺术

◎撰文、供图 / 滕军

闻香图，镝木清方（1873～1973）。

眼、耳、鼻、舌、身被称为五官，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触觉被称之为五感。在世界各国的文化艺术领域，音乐愉悦人的耳朵，美术感染人的眼目，烹调使人味蕾满足，体育则使人的触觉敏锐，唯独嗅觉方面，似无依托。日本的香道在此方面可称独树一帜，它通过闻香，通过嗅觉的愉悦使人的精神焕然振奋；美妙的香气还可以使人忘记俗世的烦恼，净化人生，仿佛于烦扰尘世中寻得一块人生的绿洲。

日本是一个世袭政治传统的国家，其文化艺术多与政治脱节，却在日常生活领域取得了卓越的成就。日本人会把生活的每一个细节看作审美的对象。哪怕是一顿普通的早餐，日本人也会从营养、味道、色彩、餐具等多个角度去考虑；大部分主妇都会制定一周的菜谱，并把它写下来，临时凑几个菜的事情是很少的。众所周知，日本有茶道、花道艺术，可以让人们的视觉、味觉得到享受。不仅如此，日本还有香道，这是一项以人的嗅觉为活动主体的艺术，堪称世界绝无仅有。

唐人物莳绘香箱，明治时代。

炭炉

日本用香探源

究其渊源，日本的这一文化传统也是源自中国。书上是这样讲的，说日本本土不产香，古来也没有闻香的习惯，香道中用的香是产于东南亚一带的一种被各种细菌感染的树脂，因这种树脂会沉水，所以也称沉香，会发出特别的香气。

△至日本的平安时代，佛教用香已拓展至生活用香。诞生于此时的日本古典小说《源氏物语》中描绘了贵族男女们用香熏衣、调制独特香型的场景。

沉香是在公元6世纪左右随同佛教经中国传入日本的。佛教活动中点香，一是起净化佛场空气的作用，二是为了渲染宗教气氛。当人们进入佛堂，闻到一股在日常生活中闻不到的香气时，便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再抬头看到佛堂里的佛像，会以为这香气是释迦牟尼释放出来的，就会对佛生出一种敬畏之念，似乎香气可以把我们俗人与释迦连接在一起。

△位于日本奈良东大寺内的正仓院，收藏有圣武天皇生前爱用之物，其中不乏与香有关的物件。

银制熏香球

△藏于正仓院。香球分内（右图）外（左图）两层，内层球里放点燃的香火，可以游动，以保持平衡，此香球直径达18厘米。

小香袋藏于正仓院。

沉香金绘木画水晶妆箱

△藏于正仓院。全器沉香木质，紫檀木画为界，上以金泥绘饰云形，中嵌三方形水晶片，下复衬以彩绘花草鸟兽，架之四足有镂空象牙装饰花纹。

紫檀金钿柄香炉

△藏于正仓院。柄香炉也称行香炉，一般出现在行进队列中的供养菩萨、供养弟子和供养人手中。此件香炉的炉胎、台座和柄部用装饰着金银珠玉的紫檀木制作；炉体为重层设计，内层为铜制；香炉手柄末端有银质鎏金的狮子形镇。香炉上的图案以金钿工艺表现鲜花盛开、鸟蝶飞舞的热闹场景。

香与佛教联系在一起的重要原因是印度本身盛产香木，用珍贵的香木护佛便成为佛教的习俗，相传中国唐代的玄奘法师从印度取回经文时，就同时带来了香，再说中国的鉴真东渡日本时，带去了很多香木和全套的香具。

在香炉旁击打手鼓的少女，洼俊满（1757～1820）。

至日本的平安时代，香木的使用发生了变化，由佛教用香扩展为生活用香。11世纪，日本诞生了一部长篇贵族爱情生活小说—《源氏物语》，小说中的贵族男女们竞相用香炉熏染衣服，他们还按自己的喜爱，将几种沉香磨碎，重新掺入蜂蜜、黏着剂调和在一起，制作出独一无偶的香型，并以此特别的香气来讨情人的喜欢。他们用“追风”这两个字来表现熏染过的香衣所散发出来的香气。这“追风”之源真绝妙，恐怕是说心上人虽离去而其香风不散，有情人便欲乘香风而追去吧。

△用香炉熏衣时，需要借用熏衣架。日本平安时代，人们用“追风”来形容熏染过的香衣所散发出来的香气。

正在进行香道游戏的日本艺伎，浮世绘，江户时代。

香合，漆器，以螺钿工艺装饰，江户时代。

香道：从比物文化到闻香游戏

香木开始被用于净化佛场，后来被用于美化居室、空气，后又被用于熏染衣服，但这些都属于实用用香，还不足以称之为香道。所谓香道，可定义为一种室内游戏，一种文化娱乐形式，它按一定的法式将香片（香团）点燃，然后，一边赏析诗文，一边猜定香型，切磋技艺。

△日本香道从平安时代作为娱乐的比物文化中诞生，由此产生出各种玩法，竞马香是其中较为常见的一种，它的灵感来源于京都“上贺茂神社”的社祭活动—竞马（骑马比赛）。竞香时，在一个画着格子的竞香盘上，放置两个平安时代风格的骑马偶人，分别着赤色、玄色和服。客人分两队，各选一个偶人作为自己的代表。香主给出几种香让香客逐一赏析闻，答对者，将香盘上代表自己的那一人偶前移一格，最先到达终点者为胜。

作为娱乐的香，其源流可寻至10世纪。10世纪正是日本的平安时代，是一个贵族文化兴盛的时代，与我国“诗言志”的文化传统不同，提“诗言情”的日本文化风土将许多从大陆传去的文化形式都化作了娱乐、游戏，香道也不例外。在当时，流行着比物文化，即把两种东西拿在一起，比谁的好，有比诗文的，比画的，比树根的，比菊花的，比海贝的等等。香也卷入比物文化中，贵族男女竞相将各种沉香木碾成粉末再添上各种（动物香）麝香、黏着剂，各自按秘法调制成小香团，然后在香会上比赛，当然，这种比赛不过是一种娱乐而已。至14世纪，香道中的文学色彩浓厚了起来，对于调制好了的香团，再不是以其调制主人的名字去称呼了，而被赋予了像“松风”“寒梅”这样的文学性名称。

到了17世纪末18世纪初，日本香道达到全盛，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组合香”法。外盘物十组香为日本志野流香道中的组香之一。包括花军香、斗鸡香、吉野香、六仪香、源氏舞乐香、蹴鞠香、相扑香、龙田香、吴越香、鹰狩香。下图为四种香盘形式。↓

吉野香

源氏舞乐香

相扑香

六仪香

至15世纪，人工调制香团被天然香木片取代，香木片种类明确，香型稳定，加之当时日本国际贸易的扩展，获取大量香木片成为可能，由此便出现了由当时的大文化人三条西实隆（1455～1537）所归纳的66种名香，后又由志野宗信（1445～1523）修改为61种。人们争先恐后地索取有名的香木，并且借此来炫耀自己的身分。

源氏香谱中的“夕颜”一卷的场景。

香木片的使用给香道的娱乐法带来了变化，出现了“续炷香”法：人们力图用一组香来表现一个文学的世界。

此后，香道的玩法逐步升级，到香道的全盛期——17世纪末18世纪初，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组合香”法。最流行的一种叫“有试十炷香”。

△源氏香是初学香道的必修课，也是一种组合香。源氏香是将五种不同的香各包5包，共有25包，每次从中任意抽取5包，出5炉香，共有52种组合，每一组香用《源氏物语》的卷名来命名。与此对应，出现了标明每一种香名的源氏香谱。

香道的精神世界

日本香道协会会长三条西公正在他撰写的《香道》一书中，称香道是“情操教育的一环。香道可陶冶情感、丰富内在、完善人生”。他又称，香道是“人生之绿洲”。我认为这个比喻是十分贴切的。另有香道界的大前辈建部隆胜在16世纪后半将中国宋代黄庭坚的《香之十德》树立为日本香道的宗旨：

感格鬼神，清静心身。（格：到达之意）

能除污秽，能觉睡眠。（觉：醒）

静中成友，尘里偷闲。

多而不厌，寡而为足。

久藏不朽，常用无障。

△辨香是香道的基本，出席香会者要从数种香中辨出不同香味来，此种技艺之精妙繁复，并非一朝一夕可习得。

目前，日本有两大香道流派，一是由三条西实隆（1455～1537）所开创的御家流，御家流属贵族香道，重视香道的内省精神，提倡游心于香，反对复杂的点香法式，由于难以传播，如今反而日渐衰微；二是由志野宗信所创建的志野流，志野流属武家香道，把学习香道看作是一种教养，重视点香法式的教习，致力于在一般民众间普及香道。目前志野流弟子众多。除御家流、志野流之外，日本香道中还有蜂谷流、半川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