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祭坟一直流传于民间,至于起始于何年难以考究。在我的记忆中,祭坟这一形式曾有几年被视为迷信而抵制过,但不久便反璞归真得以恢复。可见祭奠先祖,感恩戴德已经深入人心,不是谁想抵制就能抵制得了的。 早年我们岩峪沟有100多户人家,其中80% 以上都姓金,散户只有刘姓、王姓和巩姓,其中刘姓约10户,王姓3户,巩姓只两户。这些散户的坟地都很小,也很分散,清明节祭坟时没有大的动静,唯独金姓家族祭坟时场面宏大,可以说是轰动全沟,成为岩峪沟内的一件大事。 在我们金庄子的村后面,有一大块墓地,它是金姓人家中最老也是最大的一块墓地。虽然金庄子东头上水泉那边和西边的学房涧子也各有一块墓地,但那规模都较小,算是“分支墓地”,只是上垴里、圪崂凹、下沟里及鞍子梁人祭坟的地方。 岩峪沟的墓地一般都栽种着清一色的柏树,其形状各异,高大而茂密,有的形状还很吓人。小时候我和小朋友们没人敢独自前往,即使不得不去扫些“抹抹柴”回来温炕,那也要成群结队才行。即便如此,我们个个仍心有余悸,不愿意在那里多待一分钟,唯恐遇上传说中的鬼怪。 每年祭坟的时间是由金姓的老者确定的,当然考虑到各种因素后一般都安排在星期天。日子确定后,“指令”会通过各种途径及时通知到各家各户。接到通知后的人家,只要没有特殊情况,祭坟当日都会自觉按时参加,连一些在外地工作的人都会赶回来祭坟,真可谓盛况空前。 每到祭坟这一天的上午,队上自然都不安排出工了,只等前嘴里的铁皮话筒中喊出“准备祭坟了……”,分散在岩峪沟各处金姓人家的男人们就会挑着纸把子、端着祭坟的凉面陆续向金庄子村后的老坟里集中。纸把子是用整张黑草纸或者白油光纸剪成的,剪得越长就越显得庄重,剪好后把纸缠开,一头绑在长杆子上,队伍行走时,打纸把子的人走在最前面,算是一面旗幡。祭坟时所端的祭品—面条更是有讲究的,所用的面条要擀得超宽,面条下好捞出后被摊放在案板上要用扇子扇凉,扇时还要加点油进去,这样的扇出的面就不再粘连。随后在一个木盘内放置四个或者六个平时舍不得用的精致的白磁碗,碗底内先垫一些大豆豆芽,再把案板上煽凉的面条匀称地盘于其上,最后用筷子在盘好的面正中插个窟窿,将早就洗得干干净净的一株大菠菜插入正中。 话筒中发出号令不久,你就能看到从下沟里的鳖盖凹、圪崂凹以及金庄子对面炮铺里的山路上,还有从棉花地、鞍子梁的便道上,就会出现打着纸把子、端着祭祀盘的祭坟队伍,参差不齐的队伍中既有大人也有小孩,远远相望,各路人员相互招呼应答,真可谓“人欢马叫”,成了岩峪沟的一景。 等大家陆陆续续到达墓地,性急的年轻人就开始挂纸把子了。各家所剪的纸把子纸质不一,有用油光纸剪成的,这样的纸把子很长、很白;有用黑纸剪成的,尽管也很长但颜色暗淡,形象欠佳;还有用黑禾纸剪成的,那不但黑而且短,属于最差的一种。但不管谁家带来的纸把子到了墓地也就成大家伙的了,人人拿着纸把子不但往自己老先人的墓旁树上挂,往坟古堆上压,还去周围树上挂,真乃热闹非凡。 等到老者喊一声“祭坟开始”,早就等急了的小伙子们马上点燃指定自己负责的鞭炮。那时在我们岩峪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家生了男孩,祭坟的这一天要给老先人响大雷子炮,大盘的,响起来威力巨大,大家都躲得远远的,特别是孩子们还不得不捂起耳朵;谁家要是生了女孩也是要以放鞭炮的形式告知老先人的,只不过只放一柄子长鞭炮就行。每当鞭炮声响起,这边、那边的鞭炮声遥相呼应,其纸屑到处乱飞,烟雾漫过整个柏树林间,把祭坟仪式推向高潮。随后就是烧纸,一到达墓地,利用暂时的空闲时间,老年人就安排年轻人开始“打纸”。所谓“打纸”,就是将拿来的烧纸平铺在地上,然后将一张100元的人民币放在纸上,用手掌拍一下算是把钱“印”在纸上了,拍过之后再将人民币翻过身铺在没印到的地方拍打,就这样反反复复直到将整张纸“印”完。 烧纸是十分庄重的时刻,此时,大人们一句话也不说,小孩子见此情景也噤若寒蝉不敢吱一声,人们只是慢慢地将一张张“印”过人民币的纸扔进燃烧的火中,并虔诚地看着这些“钱币”烧成灰烬,有的人还在嘴里“嘟嘟囔囔”的“许愿”,直等到所烧的纸灰中不再冒烟,还要虔诚地往地上磕三个头,这就算是完成了祭坟的全部仪式。 祭完老坟之后,人们分散开来前往自己家的小坟地去进行小范围的祭奠,像我们就要和二爷家、三爷家的人前往下场底下的坟地去祭奠祖爷等故去的老人,程序仍是挂纸把子、放鞭炮以及烧纸和磕头。 等祭完坟后将凉面端回家,家人早就烧好开水等候了。于是,有人赶忙把碗里的菠菜拔出,剥去盘在碗面的宽面条,把豆芽直接倒在锅里“套”一下,随后将拌过油的宽面条下到锅里,再加入菠菜,调上各种调料,供大家开一次每年只仅此一回的“洋荤”。是呀,一年之中就只这么一顿,虽非过年,但又不亚于过年,故而至今记忆犹新。 大约是1975年吧,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了一阵风,伴随着这股风,岩峪沟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挖坟运动,所有的坟地全都被挖平,还在挖平的坟地里种上了庄稼,算是“紧跟了革命形势”。但是多年之后,岩峪沟一些小的坟地又慢慢地得以恢复,然而原来的老坟已经难以恢复只能成为历史了。 现如今,岩峪沟的大部分人都搬往城镇居住,沟内的人员大幅度减少,每年虽然都照常进行着祭坟活动,但规模却小了许多,其祭坟的形式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有送鲜花的,有送塑料花的,有燃放礼花的,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竟然还有写祭文颂读的,真可谓应有尽有,五花八门。 清明祭坟,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说明我们的民族尊重先祖,注重孝道,是个具有发展前途的伟大民族。特别是进入新时代以来,祭坟的形式随着社会在不断地进步也在发生着变化,诸如网上祭祀,生态化祭坟已经开始推广,这样,既表达了自己寄托哀思的意愿,又减少了人员的大量无效流动,还保护了自己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得失自明。 几十年过去了,我至今仍能记得当年老家岩峪沟祭坟的场景,而且是历历在目,清晰可辨,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作者简介】 金佰安,笔名尚舟。生于1954年3月,商州区夜村镇人。中共党员,大专学历。商洛棣花古镇乡土文化研究院会员。历任教师、纪委办公室副主任、纪律检查科长、纪监监察部部长等职,二零一五年退休。喜欢交友,爱好文学。长期在中国第十冶金建设公司工作。有多篇论文发表于《中国纪检监察报》,散文《南爪花煎饼》、《妻子爱唠叨》发表于《首钢日报》。先后在《二建通讯》《中国十冶》等杂志发表文章数十篇。著有百万余字的散文集《走出岩峪沟》。 晒丹凤,你也可以秀 文学顾问:孙见喜 木南 东篱 丹竹 诵读顾问:海俊 主编:丹凤晒晒 责编:方子蝶 张芬哲 白月光 曹苌茳 校对:邻家小妹 七月未笺 自媒体支持:陕西文谭 无言年华 温暖相见 家在商洛 大乾州 新新文学 华文月刊 松风阁语 平台往期文字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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