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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诚答诗人安琪访谈

 置身于宁静 2022-03-30
         作为一个第三代诗人,我以我的诗歌活动为它增光添彩
  ——《第三极》主编刘诚答诗人安琪访谈
  
  提问:安琪
  回答:刘诚
  时间: 2009年12月28日
  地点:北京——汉中
  形式:网络
  
  1、我是从90年代纸媒时代一路走到今天的诗歌写作者和在场者,应该说,90年代出道的诗人我大都略有所知,但对你,却一直到2006年博客时代才惊见你诗歌的语言先锋性和强大的精神力量,我在《刘诚印象》一文中表达了对你的种种感受,借此机会我希望你先进行一番自我介绍:生平,创作,等等。
  
  答:生平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却又很简单。无妨引用《刘诚文学活动年表》:“ 1956年8月7日,出生于陕西省洋县酉水镇雍家坪村。父刘荣汉、母张秀珍系农民。祖父刘德明,系高祖刘成烈身下第二子,自幼饱读诗书,是当地有名的教书先生,藏书甚丰。受祖父熏染,完成了文学启蒙。”我生长的年代正是中国最苦难的年代,所幸这座名叫雍家坪的村庄保护了我。村庄很美,村前是酉水,这条河从国家级风景区华阳深山出来之后,像是有意要挥洒才情、平地里造出一个盆地似的一个360度的大回旋,圈出一片千亩大小的荒滩地来,这才又汇聚众水向下游流去,一直流到几十里以外汇入了汉水,这座村庄就坐落在这个微型盆地北侧比较舒缓的盆壁上。村子虽以“雍家”冠名,居民其实很杂,三十多户人家,有雍杨苏李王诸姓,还有我们刘姓,村民和睦相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俨然是一个众姓杂居的大家庭。就在这座美丽而多少让人感到几分荒寒的小村庄里,我懵懵懂懂闯入人世,度过了难忘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但真正创作,还是在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以后,所以《刘诚文学活动年表》里这样说:“1980年起开始诗歌创作。褒河一带,高山兀立,道路笔直,大河奔流,风光旖旎;附近又有石门天险,是一条著名古道的出口,同时又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美女褒姒的故里。且正值思想解放的洪期,新观念新提法层出无穷,一个崭新的时代正在到来。全新的环境、全新的心境,对写作非常有利。数易其稿,完成长诗《独对永恒》。”此前当然也有创作,只不过大抵不脱模仿,只是从这时候起,才算开始了诗歌的创造活动,并几起几落,断断续续,一直走到今天。应当说我写作起步是很早的,但2002年6月上网以前,却不大为外人所知,一是因为我的诗歌此前虽然发表过一些,但直到2000年《命运·九歌》才得以成型,迟至2002年6月才出版20年诗歌结集《愤怒》,中途还一度停止写作五年之久,因此到2006年博客时代你才注意到我,也属正常。2002年6月到2004年10月,我曾是网络诗界活跃的黑马,可惜也没有引起你的注意,否则我可能会是中间代——这是一段老公案,你也承认对我欠着一份人情。难道不是?
  
  2、1950年代出生的诗人里,你是状态保持得很好的一位,无论创作还是编刊,你犀利的切入事物本质的判断和尖锐的思想直觉一直勃发着一股沸腾的力量,它们来源何处:天性?阅读?经验?还是什么?
  
  答:命运,命定。命定的意思是,我只能是这样的一个人。诗歌也罢批评也罢,只要是真货,都是从诗人骨头里流出来的,硬装装不出来,撑死也没用。极度敏感而爱走极端,而其实又宽容随和;坚定,野心勃勃,好大喜功,豪放而不乏细腻的感触,刚烈却又兼具透骨的幽默。读我的诗歌,人们不知道我居然会是五十年代人。不少文友也有这样的感觉,他们说有一连串想不到:想不到我居然生于五十年代中;想不到我居然还这么激情;想不到我的优秀作品那么多,就像突然打开了一座金窑;想不到我火焰一样的诗歌而外表却如此随和,没有任何攻击性;直到后来,想不到我的小说居然也能写得很有特色;再后来,想不到在国家垄断了出版资源、宪法赋予公民的出版权完全落空的情况下,我居然凭空降落一个系列出版物《时代前沿》,自任主编,已经出到第四;更想不到,一个全国性的前沿诗派,居然发起在汉中这样一座内陆城市,在全国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他们的感觉是对的,我的想不到很多。这就是诗人啊,总能不负众望,给人惊喜,让人眼前一亮。我就是汉中这块地方的一个奇迹,我认为在汉中现有这些人里面,只有我能够给汉中带来货真价实的光荣。这难道是自吹吗?哈哈!这不是自吹,而是事实。可是党看不到,党只看到了主宰汉中的伪文学。再一点,我主要面对全国诗歌界,也不想面对党。在我的精神构成里到底都有些什么元素?除了命定,还能有怎样的解释呢?如果说也有某些主观的因素,我想可能得益于我对人生本来就寄托甚大吧。我从小就是一个想做大事,也一直认为能做成大事的人,通常异想天开,别人不敢想的,我都敢想,只是并不明说。当然后来没做成大事,因为每到关键时刻,总有一个叫做命运的角色跳了出来,在那里破坏和阻挠。通过政治造福天下肯定是不可能了;能够拥有财富进而兼济天下,这一点现在看来也基本落空,而小丑却一个个如鱼得水活得甚是滋润,这无疑使我对人生体验最深看到更多。这在某种程度上构成了我的优势。古人讲诗穷而后工,不是说穷一定诗工,而是说只有在穷的情况下,你才看到更多。水在平原是不会有浪花的,只有在乱石穿空的情况下才会有拍岸惊涛,在弯道才会有美丽弧线——我的生活多弯道,像三峡。另一方面是所处的时代:它是最好的也是最坏的——正如狄更斯《双城记》的献词——而我有幸成为它的见证。老实说,多年来我一直在与杜甫式的诗歌命运作顽强斗争,直到今天我仍然在设想着各种实际的职业,想在时代紧密封锁的两壁打开生存的通道,这种努力使我内心充满了悲壮的情怀。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从时代的内部穿过,最强烈地感受到它躁动不宁的氛围,我和普通的百姓一样深深呼吸着这个年代日益恶浊的空气,对于生活的无着和焦心,对于日益边缘化的惶惶无着,对于各种天灾人祸的恐惧和不安,都有着切肤的感受,对于一个小民百姓在这个年代被权力愚弄和倾轧的屈辱刻骨铭心。我不是为了当诗人才写作了诗歌,而是因为要有尊严地生活,意外地收割了属于我的一份诗歌。诗歌从来不是我的主业,如果真有主业,我敢肯定,它还远远没有开始。
  
  3、近阶段我写了《第三代诗歌运动是有它值得反思的一面》一文,对第三代进行了反思,我注意到你的《中间代:第三代后院的诗歌哗变》和《我为什么只能是第三代》也对第三代做了诸多描述和理论剖析,你的简介也写有“第三代诗人”字样,对第三代你似乎爱恨交加,为什么?
  
  答:第三代诗歌运动是一代人的集体行动,它包括但不等于少数人突发奇想的个人英雄主义的狂飙突进,而是由众多私秘的第三代诗歌运动碎片构成,是众多私秘的第三代史多声部合成的繁弦急响和充分展开;它那冲天的火光,以所有第三代诗人——包括一大批被遮蔽的第三代诗人青春和生命毫不保留的投入为原料。第三代诗歌运动的伟大,就在于它的自发性、群体性和非功利性,不带任何功利的诉求,是一种青春和创造能量的自发涌动,对时代是一种全方位的弥漫和笼罩。这与后来一些诗歌阴谋家从一开始就抱着功利目的,组织圈子党同伐异,疯狂攫取名利的做法完全不同。八十年代渐渐远去,它欺骗了大家,只有少数人从中受益。共同的道路走到这里已经走尽,大家要分家只能从这里开始,诗歌要分家也只能从这里开始。但没有人会记恨那个年代,即使被它欺骗。在记忆中它的镂刻如此之深,每当提到第三代,就像是听见了一首动人的老歌,不需要任何过渡,会一下子进入那个如火如荼的年代。与第三代这一伟大群体站立在一起,是我作为一个诗人最大的幸运。因为有第三代,我的青春没有白白燃烧。回过头来看,无论是此后的什么代、什么派,都无法与第三代相提并论。正是第三代诗歌运动,开启了一个与朦胧诗截然不同的诗歌时代,它是中国诗歌的美学拐点,影响到此后中国文学的方方面面,所触及的诗学问题的深度和广度,远远超过了作为新时期诗歌“父本”的朦胧诗运动。今天的诗人无论什么门什么派,都走在第三代开辟的道路上,只不过选择了各不相同的向度。作为一个第三代诗人,我以我的诗歌活动为它增光添彩,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都是它的一部分,并以此为荣。可是我们看到,中国社会可以共患难却不可以共富贵的古老悲剧,不幸在这里再度上演:大家的第三代、整整一代诗人的第三代,却被少数捷足先登者牢牢地垄断了,真实的历史反而被刻意遮蔽。这就是混账的中国诗坛:第三代成了几个人的私品,而我认为我比起他们来,其实更加优秀。这样的待遇直接导致了我对诗坛的极度不信任。但如果心平气和地放开眼光来看,历史对我的这种亏待反而成全了我——我虽然被人为地排斥在第三代之外,但时至今日,任何力量也不可能阻挡我的崛起,刘诚品牌的第三代英雄写作,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和承认。从八十年代初开始的英雄写作到新世纪之交的神性写作,再到第三极文学运动,一条不可逆转的轨迹以明亮而粗大的弧线,划过混乱年代中国诗歌的天空。我错过了大展,却携带一大批诗歌和理论文本以神性写作的名义重新出场,作为诗人,我走完了一些诗人投入两次生存才能走完的道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在《回忆八十年代诗歌运动——我的第三代情结》一文里大放狂言:“我是中国诗歌里九头的大鸟从火焰里飞出,有九颗头、九条命!”
  
  4、2006年你创办了《第三极》大型民间诗刊,迄今已出版四期,无论版式还是内容均体现了你一向追求的大手笔和厚重,创办《第三极》何意?名《第三极》又何意?创办至今收到了你想要的效果了吗,还是依然有遗憾?接下来《第三极》有何进一步的设想?
  
  答:《第三极》最初的构想是综合性文学民刊,十品认为这个想法好,可以把小说散文和批评都包括进来,填补了民间诗刊的一个空白。所以你看到我们当时的野心了吧?它叫“第三极文学运动”,是文学而不只是诗歌。可后来我发现,如果把小说和散文都包进去,作为一家没有任何经费来源、不能发行只能免费赠阅交流的民间刊物,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截止目前,《第三极》仍然是一个包括诗歌和批评的民间诗刊。看到它的朋友都为它的精美厚重赞不绝口,认为甚至超过了某些有固定拨款、允许发行经营、有稳定利润的官方文学刊物。第一卷创刊号算是开了头,出了场;第二卷是理论专号,通过这卷厚达180页码的刊物,我的目的是要确立第三极神性写作诗学理论体系。它有没有一个体系?或者它是空的?非也。它的体系已经形成,有宣言有概念有提法,有大量的深入论证,到今天谁想要在理论上否定第三极神性写作,先得面对我们数百万字的第三极神性写作诗学论文,这一点即使是第三极的老牌文学敌人也感到相当棘手,他们知道反对的结果,只能是使第三极神性写作更加深入人心,所以一些较高级别的论敌采取的办法是回避,就是看到了却装作没有看到。总的看《第三极》没有使本派丢脸。在它上面发表的作品,不只包括神性写作,也包括泛神性写作。第三极以《第三极》刊为确证,成为一个反兽性写作的统一战线。想法当然很大的,但客观地说创作能不能跟上,至今仍然是一个问题。如今谁是真正的神性写作?是我吗?十品吗?董辑吗?或者安琪?抑或寒烟?而你首先被公认为是中间代首倡人。所以第三极神性写作目前更多的只是第三极,而真正的神性写作,目前仍然只是一种诗学理想。对此周伦佑曾谈到,你提出神性写作很好,但接下来面临着在写作中贯彻的难题。现在看来确实是个难题。对于原教旨的神性写作来说,不是说不可以达到,而是至今仍然在路上。按理说来,最应当拿出神性写作代表作的应当是我,但目前我一方面有一点偷懒,很多杂事在争夺我的精力,其中之一就是这本《第三极》的出刊;此外我一直想写小说,长篇的。有一个性爱三部曲,初稿写成三年,居然拿不出整块的时间修改定稿,直到今年九十月之交,才搞定了一部24万字的《红唇为证》。这三部书应当很好看的。此外还得读书啊,有多少必读的书都得读;此外还有好几个中长篇的小说写作计划只等落笔。所以已经有了系列长诗《悲惨世界》的构想,只是目前仍在积蓄精神力量。这部作品应当像《命运·九歌》一样,是组装起来的,是一部新的系列长诗,规模比前者大很多。它的关键词是:悲惨、悲悯和爱。构造它的几根中柱目前已经形成。它绝对是神性写作的,但这是一个大计划,完成这部作品,诗歌方面我可以金盆洗手了。写那么多干嘛?我有一首诗叫《诗歌多得要命》,诗歌不是太少了而是太多了,尤其是垃圾诗太多了。那我为什么这么爱组装,不是要以大为美,也不是玩积木玩上了瘾组装成癖,而是我的诗歌太多了,与其勉为其难让大家记那么多,不如让大家只记住一个《悲惨世界》。此外也没什么大的深意。这诗我一定会完成的。完成了这部大诗,我就有两部系列长诗,成为我诗歌写作的两部代表作,包含了我所有长诗写作的精华。然后我会慢慢悠悠把精力投向长篇及诗歌批评。所以目前看,第三极写作强而神性写作偏弱,但这个情况会慢慢改善。第三极从最初酝酿是在2002年6月,理论首发是在2004年10月31日,正式出场是在2006年6月,从酝酿算起至今有七年时间,如果从正式称派算起,不过三年多一点。第三极是一个需要存在至少二十年的东西,是发展的,最好是能存在多久就存在多久。我想具体到实战层面,神性写作无非是以诗歌的形式实现对神性光辉的某种触摸,这样的工作也不是比登天都难。代表作不是一下子就能出来,只要假以时日,逼近神性写作诗学理想的作品当会越来越多。下一步,《第三极》除保持特色、增加出刊频率、不断推出第三极成员的优秀新作外,将采用全国视角,从第五卷起开设三个固定栏目。一是“中国当代诗歌传世名作”。对,是传世名作,这件事第三极一定做,第三极有这个魄力也有这个胆量。就是用第三极的眼光来看,新时期诗歌三十年,哪些诗人是可以传世的?哪些作品是可以传世的?也许不能保证它一定传世,但我们可以对此作出预测。出到时机成熟,将正式出版两卷本高规格的《中国当代诗歌传世名作》。我有一个特点就是不信邪,不会坐视一些人伪造历史。二是“当代青年先锋诗人展播”,这个栏目每卷推出在全国有影响的五名优秀青年先锋诗人诗歌力作。三是“中国当代诗歌名篇解读——中国诗歌:名家面对面”,每卷推出五名以上名家对名家名篇的诗歌文本和文本解读,这肯定也会是一个好看的栏目,出到一定时候也结集正式出版。《第三极》对平庸作品关闭,认诗不认人,被我穷追猛打的兽性写作如果有改邪归正之作,也将不吝入选,以示《第三极》以当代诗歌大局为重的宽广胸怀。你也看到了,《第三极》虽然没有经费来源,但保持出刊还是没有问题,而且对优秀的作品从来不惜篇幅,这次的十九人诗选每人最少八页码,有的甚至占十四页码,全书总计180页,就是明证。《第三极》一定要让全国诗人重视和羡慕,形成以在《第三极》发诗为荣、优质稿件争相涌向《第三极》、天下英雄不绝于途的局面,打出诗歌民刊的脸面和威风,使之成为一本在当代诗坛最有影响、最有信誉度的诗歌民刊。对此我有兴趣,我认为做好这件事,就是对当代诗歌的一个贡献。
  
  5、汉中是个令中国人心中一动的地方,这地方被誉为“汉家发祥地,中华聚宝盆”,当年刘邦就是被项羽分封在汉中称“汉王”,得天下后即为“汉朝”。但在当代新诗史上,汉中确实又略显荒凉,你作为汉中的代表诗人,能说说这个城市以及它和当代新诗的关系吗?
  
  答:我出生在洋县,可是自进入汉中师范学院读书就一直在汉中生活,汉中当然是我的故里。无论汉中对我是多么不公平,也无论我在汉中吃过多少苦头,我还要在汉中生活居住。其实我是最应该知道感恩的。这话怎么说?因为迄今我的一切,都是拜汉中一片热土所赐。没有汉中这一块地理容器,就不会有我的诗歌创作,也不会有我的家庭。此外汉中也真是美丽灵秀得很。它是地球同纬度公认最适合人居的地域,许多人起初不想到汉中,到了汉中却又不想走了。这里是最北的南方,是亚热带的最北部边缘。就我所知,恰恰是处在社会最底层的普通百姓,最早注意到秦巴山地之间这块不大的川道。在古代中国,汉中是相邻地域人们躲避战乱、争相移民的首选目标。汉中百姓也曾被政客们大批迁往北方,或因遭逢战乱而成群流奔巴蜀,然而后继者还是从四面八方源源而来。在中国历史上几个长达几百年的乱世里,汉中实际上成了离中原最近的战争难民避难所和收容所。汉中以宽广的胸怀接纳了四面八方的人们。漫长的汉江河谷和穿越秦巴山地的七条栈道,成为逃难人群进入汉中的主要通道。汉中地域不大,又被大山重重包裹,大尺度的地理阻隔,艰难的行程,令人望而生畏;除非战争的特殊需要,统治者往往疏于控制;而汉中事实上又非常富庶温润,无疑为剧烈社会动荡驱赶的人们,提供了一块难得的可以信赖和依靠的生活空间。难怪三国时期道教宗师张鲁割据汉中长达三十多年;这里山川秀美,土地肥沃,四季分明,物产丰饶;人祸不多,而天灾更少,实为普通百姓避祸隐居、安居乐业的理想所在。在汉中生活,就是在图画里生活;人走在汉中,就是走在画中。士农工商,缙绅官吏,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凡汉中人物,皆画中人物;连罪恶和苦难,也带上一抹梦幻的灵动,成为这水墨画图里颜色厚重的部分。这里北山雄而南山秀,无论南北,都能看到一座座远山,像是两排深黛色的巨大樯橹排列在平原尽头,又像是两排向上安放的锯齿;走进任何一条山谷,都有清澈的流水滚过山石,冲击着天籁的音响,最后汇入汉水河谷,直奔江汉平原而去。天空永远瓦蓝,云朵永远洁白,边缘清晰。平原上到处谷物荷花,一座座村落安坐其间,拓开一片富庶与安宁的田园景象。而这一切,又为汉水河谷的一片苍茫所笼罩。如此怡然自足的生活,与这样的地理空间乃是非常般配!汉中一方山水,似乎也承受住了近三十年高速发展的压力,在生态环境几近崩溃的当代,庶几为汉中人留下一方可以安身立命的宁静和清纯!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使汉中人更多地得到了生活堪称美好的那个侧面。汉中人的巨大耐受力,表现在总是把那些被称为苦难的经验,化解在对于生活的精细享受之中,使它们在质地和密度与量的大小上变得能够承受。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爱吃爱穿爱玩,实实在在做人,快快乐乐生活,自由自在做梦,活得舒展自在;汉中女儿尽得山川灵气,清纯、美丽、灵秀,无论城乡,自带几分仙气;也许不似大都市美丽仕女的富贵雍容,却无不钟情而敏思,智慧而勤劳,清纯脱俗艳而不妖,自有一派非凡的识见和气度。而它那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让人很容易想起西安——在这片充满故事与传说的土地上,每一片残砖烂瓦,每一处埋藏在泥土下的墓葬,每一个刻写在石头上的题刻,每一段失落在悬崖上的栈道遗迹,都极可能埋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悲壮故事。从地上随便捧起一捧泥土,等于是抓起了一把文化的颗粒;每一个流传在民间的传说,都极可能连接着正史的血脉。生活在这样的土地上,呼吸着如此浓厚的文化空气,一个人很容易将生命与文学联系起来:文学那独有的浪漫性质,与诗人渴望建功立业、扬名立万、总是以天下国家为己任的英雄情怀非常吻合。梦幻的、写意的、空灵与至美的空间特点,赋予我的诗歌以独特的浪漫气质。在今日的汉中,固然不可能产生纯浪漫主义的诗人,但也不可能产生纯而又纯的现实主义诗人。汉中大地无山不青、无水不绿的细腻与温润,与密如繁星的两汉三国及道教文化遗迹密密地交织在一起,其独有的地理文化氛围,在骨髓的深度上进入了我的生命,构成了与北方诗人完全不同的生命类型。这里的山川风物,每每刺激着我的神经,启发着我诗歌的灵感,因而在我的作品里,世界呈现出迥然不同的面貌。在我看来,汉中的文化气质,归根到底与巴蜀和荆楚文化有一种根系上的归属,而从根本上与北方文化相背离、相抵触,从而使自身轮廓得以突现。在以黄土文化为主体的陕西,执意在文化里保存一个梦幻的南方,这就是一个汉中诗人的命定,而我做的还远远不够。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能有机会请你到汉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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