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顾老师 教育家陶行知先生说过一句话:“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一个好老师对学生的潜移默化、润物无声,会影响学生一生。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读小学四年级时教语文的顾老师就是这样的好老师。 我们上学时,一二年级是复合班,老师们教了一年级语文再教二年级算术,三年级时既有四年级的留级生也有年龄稍大点的一年级的跳级生。分班之后,老师不够分配,校长经常拿着个放大镜对照课程表像将军似的调兵遣将,又像生产队长指派社员似的临时安排某某老师到某班上课。就这样我们还时常因缺老师授课被临时通知上自习课。上四年级时,先生是从其他学校调过来的,我们终于有了固定的语文老师。 记得顾老师教我们的第三节课是毛主席诗词:《七律·长征》。 《七律·长征》课文共63个字,刚学习时,生字占去19个。我们没有学过拼音,书上又没有注释,认字会意全凭老师课堂上讲解, 至今我还记得先生当时上课情景。 先生情绪饱满地先读一遍。然后他读一句我们跟着读一句,左一遍又一遍的跟着读,先生不时地停下来校正我们对生字的发音,并提醒我们读得连贯、读出气势来。 下节课时,先生提前走进课堂,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长征路线图。耐心地讲述黑板上面用红粉笔圈出五岭、乌蒙、岷山在什么地方,金沙江又在哪里,讲到大渡河上铁索桥时,告诉我们铁索桥,形势险要,用十三根铁索组成,上铺木板,敌人射过来的子弹在木板上乱飞。英雄红军冒着枪林弹雨前赴后继,抢过铁索桥的故事让我们个个入耳中听,教室里寂静得掉根针下地都能听到声响。 先生绘声绘色地讲得好精彩!既让我们新奇不已。 在上了几节课后,先生给我留下了很深印象——知识面广、讲课形象生动。先生不苟言笑,从课文中能旁征博引岀许多故事。 先生课讲的好,不时有“师道组”来我们学校听先生讲的“样板课”。班级后边经常坐一排其他学校的老师,我们也平添了几分自豪感。 先生在黑板上的板书粉笔字也十分漂亮。我当值日生时有一个任务——课后擦黑板。但是,看着先生写在黑板上的字,我舍不得擦去。 听我的父辈讲,先生的毛笔字写的很规矩,曾在几张大仿纸上留墨后,按正方形将每一个字裁剪下来,在对角线交点穿一针,针眼便是每一字的中心。而我后来见到的大多是先生的草书——龙飞凤舞,变化生姿。 我时常照着先生在自己作业本封面上写的校名、班级、姓名字样,春天用柳条在地上练,夏天用手指在腿上画,秋天摘几叶芭蕉在叶面上写,冬天找几张废报在正反面圈,但始终写不出先生字的神韵来,学了一个繁体的草书“飛”字,自以为才有点形像而已。 我愚钝,字写得不好,但是,有人学有长进,写得好。比如同学中宋正鸿、徐福钊还有比我晚二届的学弟徐福儒他们写出来的字,似有先生笔锋。 我写不出先生那一手好字出来,但能分辨出先生的笔锋,甚至在多年后,我因先生的笔锋结缘也曾是先生的学生——成为我学长朋友。 二十年前在上海某展览馆参加一个会议,主席台会标和两边的长条对联书法,让我眼熟似先生的笔锋。便去询问主办方,得知是上海一书法家笔墨。我想,将先生与距千里之遥的书法家的笔峰相联系似无可能,但相信自己的感觉还是寻字见上一面。当我问他可知道苏北农村的顾老师,他先是很惊讶,后来随即说出顾老师的名字问我:“是吗?”我答:“是的。”原来,他随全家下放时,顾老师曾教过他。他问:“我俩曾经见过面?”我说:“没有。是顾老师的笔峰引领我寻访您的。”俩人顿时会心地笑了起来。 有一次,他邀我去卡拉OK。我说自己五音不全。他说:“吼一吼尽尽兴而已。”他又说:“如果顾老师年青时有这些音响唱歌,该是声动梁尘了。” 想起来了,先生教过我们音乐课。当时学校来了位教音乐的崇老师,课堂上一些调皮的同学看她年青,起哄闹课,这时,就换着先生来,先生拿着个指挥棒(是去了皮的柳树枝做的),朝讲台边一站,近视眼镜后边透出威严的目光扫视整个教室,做小动作的同学顿时毕恭毕敬。待没有一丝声响后,先叫文娱班委领我们唱一首熟练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先生见谁唱的不认真、做小动作,就径直走到位置旁边,把指挥棒举得很高,眼看就要劈头盖脸,突然转至学桌上发出雨点般“啪、啪”的声响,于是,谁也不敢不听指挥。 先生的嗓音有磁性,浑厚有力。有点像现代歌唱家刘和刚的音质。教我们哆来咪发唆拉西一番,再将歌词连起来唱几遍,大家也就会唱了。下课铃声响,先生将费力指挥时有点错位的衣赏前后拉拉,大步流星地走出教室。 后来有一次在学长朋友的工作室,我们作了一次长谈。学长告诉我,先生受过私塾教育,后又在官办学校寒窗苦读,曾教过他初二一学年。有点师道尊严。他小时候对音乐感兴趣 ,随着一家人下放时中断了,起初不习惯农村生活,有点无所适从。是先生的字好引起了他对书法的兴趣,习字练字打发了几年枯燥的时光。我问,凭先生的学识,后来怎么去我们那里代小学课程了?他说:“先生成份高,能保住教书一份工作就很不错了。”又来一句:“算你运气好,那时能有先生那样学问的老师不多。” 现在想来,先生的一脸严肃可能与其年届中年的沉稳加之先生不合时宜的出身富农成份有关。 是的,那时社会上既批判剥削阶级又批判资产阶级,学校的批判热潮也很高。我没看到过剥削阶级也不认识资产阶级,但曾以为先生身上有一种情调不像是无产阶级。 先生留有十指长甲,尤其小指甲又特别的长, 甲隙里一尘不染。我们私下里常窃窃私语,如果被先生一巴掌打在脸上,肯定会被他的长指甲抠出洞来。 在那个年代,一般人穿着破衣旧裳,而先生虽是粗布衣裳但穿戴整齐,干净卫生。夏天午睡时我们路过先生宿舍门口,常见先生午睡前脱下上衣用自制的竹片撑挂,裤子叠整齐后压在枕下,再穿时裤腿上两条清晰的“火车道”,让一米八的身材更是增显了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的气质。 我们常常在风起尘卷的泥土操场上玩皮得灰头土面,但因先生十分爱清洁,凡知下节课是先生来上课的,课前不少男生要去教室西边柳树下河边洗洗手,再双手捧水抺抹脸,唯恐被先生教训。 一次有一个同学,用河里沤了的树棍与其他班的学生“打仗”,听到上课铃声, 赶紧跑回教室,手上、脸上、衣服上污迹斑斑,先生见到后叫他站着听课。待一课内容讲完,先生令他做检查,该同学既不检查又不回话,先生动怒了,严厉斥责一番。谁知该同学先是嗫嚅的说了一句什么,先生好像没听清楚便大声问他:“你说什么?”不知该同学哪根筋搭错了,愤恨地回答:“你这是剥削阶级子女向贫下中农子弟的疯狂反攻。”先生听罢,满腔怒火忽被一盆凉水浇灭,伟岸的身躯顿时绻缩起来,颤动着嘴唇,直至下课铃响再也没说一句话… 我知道是那个同学的话戮到了先生的痛处。看到先生委屈成那个样子,我顿时惶恐。从心底里反问自己,蓬头垢面就是“好阶级”应有的形象?见鬼去吧。 …… 不知是当时的形势使然还是学校故意安排的,先生一直教的是四年级以下课程。我升五年级后,再未接受过先生的教诲。但,是先生的语文讲课让我对学习更感兴趣,先生教过的诗词,至今我还能一字不漏的背上。 岁月匆匆,脚步匆匆,离开家乡之后,很少有先生的讯息。九三年听说老人家身体不好,我专门去探视一次,知先生退休后没少在田里辛劳,说话声音低沉,但忆起师生话题,陡添精神、如数家珍。一九九七年再见先生时,已年老体衰,行动不便的样子,未敢多扰,怏怏作别。再后来听与先生居住不远的徐为良同学说,先生已于一九九九年去世,终年七十一岁。 生活的压力,让我没有更多的机会造访先生,深为愧疚。今天,我也年逾花甲,忆少小时光,唯受先生育教的一幕幕难以忘却。缅怀之际,作几朵白花,以寄思念。 ![]()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 杨青,男,60后,农民。江苏滨海人。喜欢文学中的生活、喜爱生活中的文学。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名誉顾问:戢觉佑 李品刚 无 之 文学顾问:周庆荣 王树宾 白锦刚 法律顾问:北京盈理律师事务所 总编:琅 琅 副总:蔡泗明 倪宝元 赵继平 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 审校:严圣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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