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关于过往,我写过冬天,写过夏天,也写过秋天。唯独春天,越是景色迷人,记忆反倒越是残缺,大概是春季太过短暂的缘由吧。 故乡的春,在各家各户的厨房里。天暖花开,地里的野菜也多了,能感觉到家里的饭食款式不停地在更新。今天蒸洋槐花,明天烙荠菜火烧;早上能吃到凉拌的野菊花苗,晚餐的汤面条里,常常漂浮着的,是胡皮儿菜。 再有就是关于生日的片断了。 (二) 出生那年那月那日,应该正好是清明节。 可乡下人只惦记阴历。棉衣换单衣,单衣换短袖,转眼就到了三月十三。记忆中每年的这一天,家里中午必定做好饭。 啥好饭,肉浇面。母亲做的手擀面,锅里煮熟了捞进碗里,上面浇一勺臊子菜。好饭的臊子菜自是不同于往日,它润着荤香,晃着油光。 吃肉的日子是固定的,也是屈指可数的,除了过年过节,再就是家庭成员的生日了。 奶奶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着肉面条,领着我去东园儿过生日。 (三) 村里有两个园儿,全归生产队集体所有。西园儿主要养牲口放农具;东园儿的后面是几间空房,土墙瓦顶小小间,据说曾经是当年知青们的宿舍。 东园儿的前面,呈半开放型,其间摆放着偌大一个石碾,厚厚的碾盘,直径足足有两米多,是全村人公共碾粮的设施。 我那时小,只是呆在旁边观看大人们推碾。每次都会思考同一个问题,因为总也想不明白。那么重的碾盘和石磙,是如何运过来摆上去的呢。 总觉得石碾比石磨厉害。再结实的麦米谷豆,经过大石磙一遍遍的碾压,颗粒都会越来越碎,越来越细,最终变成粉末。试想古代人要吃点细食,一定是必须依仗这石碾。 我曾使出浑身力气去推它,大石磙永远都是纹丝不动。没有大人在的时候,我们就攀到碾盘上,有时也爬到石磙上,却都不好玩。于是就单单上碾盘,爬上去,蹦下来,多遍之后,确也无聊。 尽管如此,它依然被永远锁进了我的记忆。 (四) 石碾是神圣的存在。它不仅代表着结实硬气,还司掌着与食物的关联度。 按老家旧时的习俗,大人们喜欢将小娃娃认给石碾做孩子,意在希望娃娃长大后,结结实实不愁吃的。 我就是俺崔河村东园儿大石碾门下的孩子。 每年三月十三日,我都会被大人领着,去给石碾磕头。碾盘上摆一碗肉面条,地上焚着一柱香,奶奶在旁边念着祈福的话。 别人都没有认,唯独是我。等稍稍懂点事,已知道难为情了,总是先让大人出去看看,确认没人时我才肯去。 也曾明确表示过,我不想去。母亲就先是哄我,然后说,必须去。 因为算命的说了,清明节出生的人,命太硬,必须认给更硬的石碾当孩子,才能保证健康。 (五) 虽然认给了石碾,可我小时候,身体还是一直很弱,三天两头生病。 母亲又听了别人的建议,让我认给二舅家做干女儿,说是谐音救救。 记得我哭了,不肯认。我以为是要把我放在二舅家里去养。 舅妈使劲儿给我买新衣服,买好吃的。原来只需生日当天去她们家过,平时还在自己家。 如此,还不错,一直到十二岁脱了锁,也就基本上健康长大了。 (六) 之前每次去给石碾磕头时,我都会望向知青住过的宿舍。 在我很小的时候,知青都返城了。虽然对她们没有一丝丝记忆,但我知道她们的名字,因为母亲经常提起。 母亲说,我满月那天,是小媜阿姨抱我去学校的。 按老家风俗,娃娃满月当天,需要把孩子抱去学校转转,意在希望其将来能识字。 母亲想得更周到。她让爹干脆去找来知青帮忙,因为人家本来就是识字的,效果会更佳。 我们小时候,乡下人管年轻女性的称呼,多是喊姑。知青小媜把我抱回来时,母亲对她说,让我长大了喊她阿姨。 阿姨是城里人的称呼,很洋气。只可惜,等我会说话时,她们都返城了,再没有回过村里。 (七) 知青住过的空屋子,寂寞的石碾,构成了属于我的春天的故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的爹娘是农民,不懂深谋远虑,但他们同样有一颗厚爱子女的心。只因我出生在清明,他们便费尽心思,想尽一切办法,为我祈祷求福。 又是一年清明到,感恩爹娘。 (完) 喜欢我的文字 请关注个人公众号"馨缘小屋" 长按二维码关注,第一时间看原创。 作者:周银霞 (网名:周清明,念北) 洛阳 偃师 缑氏 人,70后,现居广东中山。 点击下方蓝色字,快速进入作者原创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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