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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姨【赵海军】

 太行文学l苑 2022-04-10

老早就想写大姨,一直觉得素材不多,难于成文,今朝醒来,再一次想到了大姨,一写为快。

打我记事起,姨就四十多岁了:高高的身材,紫膛色的脸庞,常年在脑后挽了一个髻,头发已经是花白了。大姨脸上有一个人为的胎记——脸颊上有一个用香点下的点儿,这是乡下的一种风俗,姥姥姥爷希望她成人而做出的举动。没想到,这样一个看似有心的无心之举,竟把十五岁的姨过早的推到了生活的前沿,过早的挑起了生活的重担。

我娘告诉我,姥姥过世的时候,大姨十五岁,兄弟姊妹中排行老二,还有三个舅舅,娘最小,方才五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弟弟妹妹面前,大姨既是姐姐,也是母亲,洗衣做饭,饮食起居,大无微不至的守护着弟妹们。黎明即起,洒扫庭除,晨光熹微中,灶间冒起了阵阵炊烟,饭香弥漫在农家小院;农田里,大姨已是一把好手,丢了耙子抓扫把,把土地打扮的油光锃亮;晚上油灯旁,大姨手拿针线,给弟妹们缝补着衣衫,看着一个个熟睡的面庞,她露出欣慰的笑容。大姨就像是上了发条的钟摆,一旦劳作起来,就停不下来。

大姨年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高高的身材,姣好的面容,应该是远近闻名的大美女。二八年华,求亲者纷至沓来,姥爷千挑万选,最后选中了是长期工人的姨父,大姨有了很不错的归宿。

嫁出去的大姨更忙了,一颗心掰成两半用,一半在婆家忙碌,侍候公公公婆,另一半还要照看幼小的弟弟妹妹们,一个人两地跑,跑瘦了身体操碎了心。

光阴流逝,岁月轮转。自家的兄弟妹妹都逐渐长大成人。大舅当了工人,在山西潞城成了家;二舅参加了红旗渠的修建,成为骨干力量;三舅参了军,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战士;我娘也到了婚嫁的年龄,大姨始终觉得娘那么弱小,怕远嫁受委屈,决心把娘拽到她身边,于是,就在本村帮娘寻了一户人家,当年娘就嫁给了同村的父亲。看着弟妹们一个个成家立业,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大姨一颗紧绷的心才敢稍稍放松。

娘在四十多岁的时候,中风得了一场大病,有一段时间都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大姨衣不解带、寝不安枕,整整在我家一个月,无微不至地照料她的妹子我的娘,照顾我们弟兄的饮食起居。多少次因为娘的病,大姨急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多少次梦中醒来,看到大姨用手巾擦拭着娘的面庞,看到大姨用无限慈爱的眼神看着娘。长姐如母,多年以后,这样一个词一直回荡在我的脑际,也只有这个词才最能表达姐妹相濡以沫的深情。

姨家大嫂坐罢“月子”需要回自己娘家,可她娘家已经没有了上一辈,我娘二话没说就接到了我家。一个月的休养生息,娘都是尽心服侍——大姨的恩情已经深深的刻在了娘的记忆当中,随着生活随着生命愈为绵远悠长。朴实厚道的娘用这种力所能及的方式回报姐姐的恩情。

姨家有一棵梨树,每到果子成熟的季节,一放学我便迫不及待地往姨家跑。到了姨家,我蛮横的顺着木梯爬上西屋的晒坪摘梨,书兜里装上几个,手里再拿上几个。老姨总是用无限爱怜的眼光看着我,一再嘱咐我慢点,而年幼的我只顾着去摘,全然不顾老姨的“唠叨”,摘个“盆满钵满”,吃着又香又甜的梨儿,蹦蹦跳跳地满载而归。现在,表哥翻盖了房屋,梨树被伐掉了,但摘梨的情景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我的梦里,大姨慈爱的目光就像泉水滋润着我的心魂,像阳光沐浴着我的童年。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在贫瘠的农村,长期工人是一个很令人羡慕的职业,象征着富有。大姨家有花花绿绿塑料纸包着的糖果,有散发着新奇味道的糕点,还有鲜于见面的玩具。大姨总是大大方方地拿给我吃,高高兴兴的让我玩个够,传递给我童年的都是自由欢乐的音符。

最难忘的是过年去姨家拜节,吃着美味珍稀的饭菜,玩着新奇有趣的玩具,再由长期工人姨夫发给我们“割耳朵”票子,拿在手里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听着都非常过瘾。对于我喜不自胜的表情,大姨笑的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催我要吃好、吃饱,赶紧长成大小伙子。

大姨爱憎分明,有一件事我永远铭记在心,伴随着我生命的起起落落。表哥办婚事的时候,我正好上小学一年级,正是懵懵懂懂,少不更事的年龄,对一切都是那么的好奇。办事期间,大人们忙的不可开交,我玩的不亦乐乎,看着大人们熟练的吞云吐雾,我大受“启发”,就偷偷的从姨家拿了几盒烟,到班级和同学们同享“富贵”,快乐极了。这一切都被姨家三姐看在了眼里,回去告状一告一个准,我便被“三堂会审”,一切大白于天下,大姨声色俱厉地训斥了我,直到今天想来都谈之色变。也是从那时起,今生与烟无缘,点着的烟,一根吸不完就灭了,这令我保持了良好的习惯,保护了良好的身体。所有的一切都和大姨的“禁烟运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是大姨的教育涤荡了我心中的污垢,保持了我清新光洁的生命状态。

姨夫是铁路上的工人,常年在外工作。大姨便当之无愧的成了家里的主劳力,白天劳碌在田间地头,丢了耙子抓扫帚,回到家还要烧火做饭,晚上还要在油灯下给孩子们缝补衣衫,一刻也不得清闲。大姨每天就像是高度旋转的陀螺,在岁月的年轮上奔忙着。

姨家大门外有一块捶布石,夏日的午后,姨顾不上休息,不是在那里捶衣服,就是在搓麻绳、纳鞋底。哥哥姐姐们,一个个穿得清清爽爽,像大户人家的子弟。反倒是姨常年穿着黑白蓝的主色调服装,缝了又补,补了又缝,一件衣服要穿上好几年,勤俭持家的姨甚至从没有买过一双像样的鞋子。

姨对于乞讨之人却很是慷慨,一碗饭可以果腹,一件衣服足以蔽体,一双鞋子行走千里。姨经常这样说:对于这些没有能耐的人,我们要有同情之心。如果没有人去关心他们,他们可怎么活呀?

长时间的劳作,大姨已是积劳成疾,在五十九岁终于一病不起,身体处于瘫痪状态,言语谈吐也不甚清晰。先是到东岗镇上医院住了三个月,而后在家保守治疗。生病后的姨,脾气变得很是急躁,不能接受生病的境况,不配合吃药,有时甚至拒绝吃饭。高大的身躯,一天天的瘦消了下去。三年后的一九九六年,一个寒冷的冬日,大姨悄然的走完了人生历程。

生活的苦涩有三分,姨却尝了十分;生活的甘甜有十分,姨只尝了三分。回首大姨的一生,秉承着勤俭持家之道,怀有悲天悯人之心,辛苦一生,操劳一世,在娘家为女为姐,在婆家为媳为母,都是为人之典范。

【作者简介】:赵海军,教育工作者,喜好文字,文章散见于《太行文学》《红旗渠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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