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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的经历与变迁》连载​之七:家的巨变

 日月存心 2022-04-12

观兖州 知天下


徐洪芝《七十年的经历与变迁》连载之:

家的巨变

1994年前,我有三个家,即老旧家、老家、西关新家、刘岗新家。这些年我的家变了又变,是旧貌变新颜的变,也是贫穷到富裕的变。

老旧家

自古以来建房盖屋基础是关键,这是人所共知的,一旦基础差,房屋便会裂缝或倒塌,所以房墙的基础和房墙檐子上也必须有灰沙砌的砖石,可是我家七十多年前建的老旧家却与一块砖头都无缘。

老旧家的始建年代大约在1940年前后,院子总面积是10X10平方米,先盖了两间西屋,西屋的面积是6.2X3.5平方米,这两间西屋就是没有一块砖头的屋,屋墙全用苇杂泥垒成,屋顶用麦秸,每间屋三根木椽,中间一根弯弓梁。屋门高不过1.5米,宽不过70公分,进出屋门都要弯腰、低头。

盖屋前,父母是跟随着奶奶、爷爷、伯父、伯母住在一起的,当时家中八九口人,住在农家院的一处土坯草房里,尽管房院很破烂,也总算是个家。我的父母和伯父、伯母总是要分家的,于是我的父母才历经千辛万苦建了这个没有一块砖的两间西屋,总算有了这个“老旧家”。

说到用苇杂泥垒墙,实在是穷困逼迫的,也的确是父亲、母亲聪慧灵活的一个好办法,因为苇子是多年生植物,它的根系很发达,横七竖八、纵横交错,苇根又多、又长、盘根错节。父母亲正是利用苇子的这一特性,先把苇根处的苇杂泥如切豆腐一般切成块再运回家,垛成墙使这墙成为一体,屋墙成为一体盖成屋之后,苇根还会继续生长然后都会抱成团,慢慢风干后更会成为一体,自然非常坚固,不论春夏秋冬,不论风霜雪雨,房屋都不会倒塌。俺街头村东头有个大坑,西头也有个大坑,西大坑南北长约300米,东西宽约150米,西头大坑里长满了苇子,当年父母亲就是从这个苇坑里拉的苇杂泥盖的屋,从这个苇坑到我村东头的家约有250米,拉苇杂泥时我的父母多么辛苦啊!

苇杂泥里的苇根有粗有细,纵横交错,不仅使墙体坚固、抱团,那些苇根也更能防止雨水淋墙体。我家的那两间西屋盖好不久,由于一次次下雨屋外墙面上凸出出来的全是黄白色苇根,凹进去的全是被雨水淋后黄灰色泥巴墙,在外墙的底部和屋角处露出的苇根就更明显了。多年后墙上露着的全是粗细不同的苇根,墙体上的泥土全被雨水冲刷掉了。这些苇根有的足有十公分长,也正是这些显露着的,长短不齐的老苇根一直在保护着墙体遮挡着风雨,房屋才不会因墙体歪倒而倒塌。看了我家的这屋墙,明白的或不明白的都感到惊奇,感到可怕,都不自觉的想离墙远点或连忙走开,其实一年一年过去了,屋墙仍然直立着并没有问题。聪明的父母亲也自有穷办法应对,后来我的父母亲在墙根处和墙角处堵塞了许多碎石、乱砖、瓦片等,支撑着屋墙,始终没使那两间西屋倒塌掉。有时候我曾想,如果用我家这两间穷房子参加穷房子比赛,真有可能获个奖。

说到父母挖掘、拉运苇杂泥,他们都受大苦了,当时父亲从邻居家借了一辆独木轮车,父亲在后边推,母亲在前边用绳子拉。最让我辛酸难忘的是,那个苇泥坑有三四米深,往上推空车都很艰难,何况是推着一车苇杂泥。那个大坑有十多米长的坡道,父亲使尽力气往上推,母亲使尽力气往上拉,不知道受了多少累,拉上坑以后再拉到家里,还有二百多米远。每拉一车苇杂泥都是多么不容易啊!父母亲就是这样一车又一车,一天又一天地往家拉。

在挖掘苇杂泥时必须趁坑里无水时,如有水必须先把水泼干净。挖掘苇杂泥时要用垂直形的那种专用铁锨,才能把苇杂泥切割成方块形。切割后的一块块苇杂泥下边仍有连着的根,所以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把一块块苇杂泥搬到独轮车上。大坑底部泥很软,所以车轮和车腿下都要垫上木板,坑里的路上也要垫上木板,否则再用力也拉不动。垫的木板若太厚了再吸透水,就太沉重了搬都搬不动。垫的木板若太薄了,又很容易被车子压坏,所以运这些苇杂泥父母不知受了多少累。为了借木板几乎跑遍了村子,不知说了多少好话。父母早起晚睡拼命干,干了一段时间已经把拉苇杂泥当成熟活了,所以即使在黑夜中父母也能熟练地去拉苇杂泥。至于我父母磨破了几双鞋子,拉断了几根绳子,也就无法说清了。坑里的苇根尖扎破了父母多少次手脚,流了多少次血也无法说清了,总之我的父母为了拉苇杂泥,为了盖这个老旧家的那两间西屋,不知磨肿过多少次手脚,不知磨破了多少次双肩,更不知流过多少汗水和心血。

在我二十多岁时,还常常看到当年父母挖掘苇杂泥所用的那张专用的铁锨,让我立刻回忆起父母挖苇杂泥的情景心里十分的酸楚。历经四十余年那张铁锨终于不见了,但却使我始终难以忘怀。母亲是一位身高不到1.5米,体重不到80斤的普通妇女,又是旧社会造成的一双小脚,在与父亲一起从坑里拉苇杂泥的时候可吃了大苦受了大罪啦。亲这双小脚走在苇坑的烂泥地上时十分艰难,走的快点慢点,拉车子使的劲大点小点,即使把握的很准、很用心也很难让父亲满意,总要呵斥母亲,特别是在那几十米上下坑的陡坡上,母亲身后车子的绳子稍一松动,车子就会轧着绳子,而一旦轧着绳子,就会造成人仰车翻,有生命危险。父亲是那个年代满脑子夫权思想的人,每当母亲回忆起那些事总是难过的诉苦说:在盖老旧家的那两间西屋时,看到父亲的冷面和冷眼足有一万次,听到父亲的呵斥、责备和骂语也有几千回。

我的母亲是伟大的,母亲说:盖老旧家的那两间屋时,要说操心出大力,还是数你父亲,不论怎么说我就是天天挨几句话骂,只要把屋盖上能够有个自己的家,也就心满意足了。

说起解放前我的家乡为什么那么贫穷,那是因为连年战乱造成的,据《王因镇志》记载:1949年前,小麦每亩单产只有89斤,由于物价不稳定,王因集上的贸易都是以物易物进行的,比如当年的鸡蛋每个二分钱,盐每斤二分钱,用一个鸡蛋换一斤盐,也叫做“鸡蛋换盐两不找钱。

就在盖完那两间西屋的十几年里,屋内外的墙壁一直是灰暗的泥巴墙,到了1955年翻盖两间堂屋时,那两间西屋的内墙才沾光与堂屋一起泥成了白石灰墙。

村东头的大坑长约200米,宽约180米,坑里夏天长有莲花莲叶,是个洗澡,捉鱼的好地方,当年生产队里为了积肥,每年都会叫社员们从坑里往上抬坑泥。我父母,我夫妇都在东大坑里往上抬过坑泥。

老旧家的堂屋也是分两次盖的。第一次是1951年盖的,那时我还小没什么记忆。第二次就是翻盖堂屋,那时我已有清楚的记忆。翻盖堂屋是把屋从顶拆到基础,原来的墙基础是三行砖,翻盖后改成五行砖。屋上檩条原是三根,改为五根檩条,屋顶原来是麦草改为用灰沙顶。

这次翻盖堂屋时我家还是很穷,再说堂屋换成灰沙顶后经不住风吹雨打,尤其经不住冬天冰冻总是漏水的,所以每年都要维修,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新麦草还没下来,只得用灰沙,那灰沙省钱,石灰。沙子、麦草和少量黄土混在一起,用水掺拌后在碾上碾成溶合体就能用,总之还是因为一个穷字造成的。穷得难忘的事还有那个年头虽然物价很便宜,猪肉五毛钱,羊肉六毛钱,毛鸡3毛钱就能买一斤,但是还是穷得过年能吃上肉水饺就不错了,小麦一毛钱一斤,一亩地只收116斤,所以很少能吃上白面。

我家的老旧家年年要修补,是全村尽知的,直到我成人懂事后,我家所有亲戚、邻居们只要说到我家的话题,准会说到我家那苇杂墙的西屋和灰沙顶的堂屋。

老家

老家是在1969年春天建的,也是公有制时的大队部给规划的。总面积16X16平方米,三间正屋的面积是10x4.7平方米,这三间屋的用料比之老旧家已经好得天地之分了。房基础全是10多公分厚的板子石,上面再垒9行砖,砖以上用土坯,檩条是每间屋9根,屋顶全是新瓦,三间屋两架梁头,全是大杨树的底根节划线见方,所以这三间新房建完后人人见了都说好,在全村都能数一数二。这房子是为我结婚盖的,那时国家经济

危机刚刚过去,盖完屋后我家里穷的当当响,父母不知作了多少难,称盐打油的钱都没有,因此这个老家的厕所,厨房,院墙等都是盖完屋三、五年后才陆续建起来的。老旧家1968年因为村中修路拆掉了,为了怀念那个老旧家我特意为在老旧家生活过多年的母亲、大嫂朱宁娥以及从老旧家长大的亲兄妹五人拍照留念。我的老家旁有一盘不知用了多少年的石碾,我从很小就和我哥哥,姐姐们一起推那没完没了的碾,每天夜晚推碾,轧了粮食才能吃饭,石碾也成为我难忘的记忆之一。

盖屋三五年之后我已娶妻生子,成为三口人的小家。和哥哥分家后这个老家就属于我了,所以厕所、厨房、院墙是我结婚后建成的,也是非常地艰难。成了个家没厕所不行,没厨房也不行,没院墙也不行,在我独自生活的困境下,根本没钱买砖瓦,只好和妻子从坡里拉土慢慢建,我们夫妻俩流了多少汗,拉了多少土,算算细帐就知道。

建院子的围墙用土是200多立方米,两间厨房墙是4米宽7米长,用土20多立方,再加上厕所墙共用土近三百立方。这些土方放到现在用挖土机,汽车不算难活,在当年放在我们夫妻俩身上真是难上加难了。难的原因有以下四点:1.全村没有拖拉机只有人力地排车,每天还要干队里的活,想去拉土需队长说了算。2.我家和各家都没地排车,只有借队里的也需队长允许才行。3. 坡里的寸土都是集体的,用土也需求队长。4.千辛万苦拉回家的土都要掺上麦秸和成泥,然后再一叉一叉地垛成墙。多么累,多么苦,让人难以想象, 而且很多活都是白天在生产队里劳动,趁黑夜干的。

1965年左右,由于当年公社集体化的劳动生产模式,干活大呼隆,出工不出力,粮食亩单产小麦只153斤,王因集上供应的猪肉0.73元,羊肉0.8元,但是得要肉票,社员每人年平均分粮382斤,以地瓜干为主,分到家里的小麦只有到过年过节或家里来客人才能吃一点。

在近十几年里,有很多知心的亲戚友人们都认为我有钱了,变富了,那个老家也太落后了,建议我拆掉它盖好的,可是我们至今没拆,还是保留着它原来的样子,我的想法有三点:1.这个老家的原模样见证着我们夫妻俩当年所付出的汗水及辛勤的劳动,见证着我家曾经的贫困和社会的变迁。2.这个老家温暖着我们全家人,看看这个老家我们全家人都有许多感想,我们全家人都是从这个老家各自走向宽广平坦的幸福道路,一个个都生活顺利和安康。

3.老家的瓦也见证着我家巨变和社会的变化,1955年前没有大瓦,只有一斤多重的小瓦。

1965年后才有了5斤重的大瓦,人们称为“木机子瓦”。到了1970年才有了4斤重的“胶制瓦”,人们称为“新瓦”,这时的小板瓦渐渐消失了,我老家就是用的木机子瓦。

1979年兖州县计划委员会出版的《兖州县生产大队简要概况》记:“1979年王因公社王因管区街头生产大队下设六个生产小队,243户, 1108人,耕地面积2054亩,集体有磨面机2台,轧花机1台,粉碎机6部,胶轮大车6辆,地排车24辆,独轮手推车4辆,工副业生产产值2000元,大牲畜81头,全大队社员年养猪311头,羊393只,夏粮每亩单产338斤,总产量40.2万斤,夏粮,秋粮总产量100.5万斤,全年国家粮食征购原定任务14万斤,实际完成征购24.9万斤,其中夏粮15.6万斤,社员人均每年口粮476斤。社员年终分配每人55元,每名社员整劳动力满分工值每天0.29元。

从以上这个资料数据中就可以知道1979年以前的街头生产大队社员们平均生活水平,在那种年代再盖屋,一家人得省吃俭用多少年,才能慢慢地一点一滴里攒钱买木料、砖瓦、石灰。盖房子时还得请木工,瓦工师傅和帮忙的人吃饭,喝酒,抽烟。总之老家的四角青瓦房和院子之所以能盖起来是父母、哥哥、姐妹和乡亲们共同帮忙、我夫妇俩努力奋斗多年的结果。

我全家从街头村老家搬到城里来已二十多年了,老家依然保持原样,成为我们全家永远的记忆我们全家七口珍藏的1985年的合影,就是对老家最好的怀念。值得怀念的还有培育我和孩子们成才的那所街头小学,我的五个孩子也经常回家里去看看。他们也永远忘不了生养他们的街头村里的老家。

在1990年前后,农村建房兴起了“平房热”,都是用钢筋水泥混合浇制的房顶,有的用楼板,从此4斤重的新瓦又渐渐离人们而去,这一切变化都见证着由穷变富,由富变强。

兖州西关新家

新家购于1994年秋,座落在兖州老城外西环路路西,是一座两层楼的门面房。

这个新家如果与老旧家,老家相比那真是天地之变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有这个新家始终感谢党和党的好政策,在搬往新家的那几年,我家的春联每年写的都是“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这好那好不如党的政策好”,横联是“门前金光道”五个字。就是因为党的政策好我才能来到兖州城里做生意,才能挣到钱买上这个新家。

新家的房屋面积是67平方米,西面有20平方米的一个小院,搬到这个新家后我把母亲从农村老家接过来,也是在这个新家里为我母亲祝的寿。祝寿这天我雇了一辆专车,把我老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接到了我这个新家,并在很好的双合聚饭店设的宴席。所有的亲戚朋友对我的这个新家都表示赞赏,说你这个新家真是好。大家夸我母亲真有福,说我的这处新家比农村里我那个旧家好的没法再说了。

在我母亲来到这个新家的那几天,她高兴的几乎整个夜晚都没合眼,也常常把我叫到她跟前说知心话,每当说到老旧家,老家的话题时,母亲的眼里总是含着泪水,这应是母亲高兴的泪水,这样的心情只有母亲自己心里最清楚。

新家的环境也很好,门前是60米宽的大路十分平整,路旁是合金钢支架的高科技电线杆,顶上装着48个照明灯泡,夜晚灯光把路面照射的亮堂堂,金光闪闪,灯光下有人在看书、有人在下棋、有的打扑克。路旁有的青年男女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吃着瓜子有说有笑,这些人多么幸福啊!路两旁的商店里闪烁着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与路灯交相生辉,这里简直像人间天堂一样美,凡来过我家的亲戚朋友看到这样的环境,无不夸我这个新家好,说我这个新家比我原来农村里的老旧家老家、要好十万八千倍,好比是参天大树比小草,汪洋大海比小河,千斤大象比小羊。

我的儿女们都生在老家,在老家和新家上的学,都是从新家走向社会,走向光明前程的。我们夫妇年已超过70岁,人人都说我俩真有福。

1995年,装修一新的龙桥新家营业房正式开门营业的时候,我全家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在新家门口拍照留念。

2008年我儿子俊凯和儿媳唐宇结婚就是在龙桥新家的营业房后面的三层楼里,儿子结完婚三天后,我们夫妇俩又与亲家和儿子,儿媳,又在新家里拍了这张会亲家的照片。

我们全家在儿子结婚后带我们外出旅游时,意外发现了一辆纺线车,当年我家里就有一个这样的纺线车,我妻子秀真情不自禁地教儿媳纺起线来。


——选自《兖州春秋》年刊第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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