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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记忆激活记忆

 丁东小群 2022-04-19

     最近一段时间,每天都要打开大学同学微信群,观看张世满展示的征文“我的大学我的班。”一天一篇,天天不断,已经持续了一个月。许多同学的心情和我相似,也特别关注征文的发布,纷纷留言表达心声

山西大学历史系77级合影

王守恩说:看了各位之文感慨良多,仿佛回到四十年前的青春岁月。同学们的回忆或详或简,但都情深意切,真实动人,加深了同学之间的互相了解,还为后人留下宝贵的历史资料。

王琳说:“同学们的回忆录大作每期必看,每每泪湿,颇多感慨!有大家庭兄弟姐妹之感!

他们二位尚未交稿,如此感动。那些已经交稿的同学,就更不待言了。

最初,一些同学的文章比较简短。有的是旧作稍作修改,充抵征文。随着文章不断展示,后来者越写越认真,越来越投入,坦露的生命体验越来鲜活。于是,继续增补者有之,推倒重者有之,回忆的温度节节升高。虽然本班同学是一个很小范围征文现象却显示规律:真情引起真情的共鸣,记忆唤醒记忆的复苏。

曾写《同窗回忆见沧桑》,评述几位同学的回忆,今天不妨继续说下去。

家庭出身曾经是让几代人揪心的话题。从1950到1970年代,不知有多少青年,因家庭出身被卡在了校门之外。我们班有两个同学来自雁北左云县,竟然都差点因出身梦断学堂。

吕秀琴同学12岁就当了县里的学毛著积极分子,名闻十里八乡。当地农村女娃读书很少,很难坚持到初中毕业,而是早早出嫁吕秀琴帮母亲干家务,每天放学背着箩筐出野外拔猪草,坚持到初中毕业又经层层选拔进了高中。不料开课一星期,县教育局突然电话通知,勒令退学。班主任龚浩兴和政治课教师张昌联叫去办公室谈话,说有人写告状信,反映你外祖父是地主,被人民政府镇压,究竟咋回事?一脸茫然,告诉老师,外祖父是富农成份,胃病而亡祖父是贫农父亲是党员堂祖父是大地主,土改时被乱棍打死。老师听了诉说大大松了一口气,说这是旁系亲属,还有回旋余地。当即给村里电话,要父亲去县教育局澄清事实。父亲徒步60里赶往县城,找到县教育局澄清不实之辞,才得以留下来读完高中。

左起吕秀琴、杨菲、高平

杜贵平的父亲是个极本分的农民。爷爷不愿意儿子被抓壮丁,让父亲去乡公所斡旋。乡公所为向上交差,他父亲不知情的情况下在组织机构登记表的“勤务一栏中填了名字。1947年国民党退守大同,把这些档案藏在了县城楼的墙壁中。文革左云拆出了这些档案,他们家从此便暗无天日。他参加红小兵、评选三好生、入团、入伍、当代课老师,一次次政审,屡遭挫败,饱受歧视。以至于恢复高考,不敢报名。报名接近尾声,公社联区校长李斌老师审阅报考名单,没有看到他的名字,把他叫去厉声问:“大家都在报考,紧张复习,你不知道?”又告诉他:“这次政审可能不像以前那样严。”让他先报上名。

他考试初选榜上有名,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县里还是派人下来政审。村里副支书坚持写上他父亲的“勤务员”问题才肯盖章。害得他父亲到公社病急乱投医,当着儿子的面哭出声来,他自己也大哭了一场。收到录取通知,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我把《杜贵平:醒来方知梦是真(下)》拿到公号展示,有人留言:“你是幸运的。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1977年高考政审之严,大学终于将我抛弃。后来才知道,重庆大学几次要档案,地区招生办就是不放行,等本科计划录取结束了,邓公发话纠偏已经来不及了。”1977招生文件虽然规定政审就是看本人表现。但当时以阶级斗争为纲还没有废止,各地各级掌握政策差别很大,不知有多少考生因父母、家庭问题卡壳,直到1978年高考,家庭出身问题的阴影才散去。

专业考试,也非十全十美。陈坪原来心仪的不是历史专业,而是美术专业。他上高中时就狂热地迷上了绘画,成为山西附中美术组成员。人物速写用线干净流畅,形象生动,受到美术组老师的好评。他还山西大学艺术系拜师,石膏和静物素描功夫,习作得到导师肯定。1977年12月1日,参加了山西大学美术专业初考。母亲是山西大学中文系教师,一向洁身自好以为既然是公开考试,就要凭真本事来考,录取应该公平。指导绘画的艺术系老师也是一介书生,认为一定能考上,未提醒父母相关人员拜拜码头。结果他没能进入复试。好在他听从家人劝告同时报了文科,终于收到山西大学历史系的录取通知

左起朱红勤、陈坪、薛原

入学后他看到艺术系新生画了四、五张作业,还没达到三年前的水平精神上很受折磨。好在他大学三年级时完成论文《对巴尔扎克雕像的浅见》《山西大学学报》发表美术情结总算结了一颗果实。

陈斌1977年刚刚考上公办教师,在平鲁县郭家窑公社败虎小学报名参加高考。他当时找齐了数理化课本准备报考理科。白天上课,晚上批改完学生作业牺牲睡眠复习到凌晨两点离高考还有七天,公社联区校长武占玺突然找他说,统计报考人数时,几个插队青年一会儿报文科、一会儿报理科,改来改去,搞得文科总数少了一个,理科多了一个,让改成文科,这样报表数字就平了。陈斌只上过几节历史,地理纯粹没接触过,不愿意改。武占玺说:“你已经转为国家正式教员了,有正式工作,上不上大学无所谓。”又以近于恳求的口气说“今天就要报到县里,我思谋来思谋去,你改比较合适。不改的话,咱们全联区的人就都不能考了。”陈斌沉默了三分钟,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有无条件答应武校长。接下来,历史地理课本依然找不到,只能看看语文、数学、政治。两天四场考下来,地理一头雾水,简单的题都不会做,他以为没希望了。

没想到,当时算总分,通知体检有他,他依然高兴不起来当年报名参军体检时因为色盲被刷了下来这次体检,面对检查色盲的图谱,前几页还能看清,越往后越分不清

一个多月后,接到了山西大学历史系录取通知书,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才知道眼睛“色弱”,文科生不受影响,理科生恐怕不行。阴差阳错,改报文科,进了大学!他说,回首往事,感谢武校长关键时刻“思谋”到了我,如果没有武校长的眷顾,关于历史的一切,都会与我失之交臂

不知道像陈斌这样被动改变志愿的情况是否个别现象。

1977年恢复高考,是在仓促中完成的。不论报名、考试、录取,各环节的规则都没有定型。以后,规则越来越细,漏洞越来越少,但那种高考振奋全社会的历史场景,却很难重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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