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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界日报

 青梅煮茶 2022-04-21

刘新昌

口味,有个时候真的是件很私人化的事情,同样一道菜,“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张嘴巴亦能尝出一千种味道。于是,有人感慨,味道,味道,味觉有个时候就是道,可是“道可道,非常道”,味道之妙一旦被渲染,就会被弄得玄之又玄。

其实,无论钟鸣鼎食,还是山野小味,“口之于味,有同嗜焉”,味道根本没那么玄乎,但凡你觉得好吃的东西,别人亦会有同感,差别在于,有人能吃能说,堪称美食家;有人能吃不能说,只能归于好吃之徒;还有一些人,既不会吃也不能说,当然就有点小遗憾了。

翻寻历史上那些著名的顶级吃货,无论是苏轼、林洪,亦或是李渔、袁枚,在他们的菜谱里,竹笋都以其清鲜傲居首位,就连《诗经》里也有“其蔌维何,维笋及蒲”的诗句。《红楼梦》里一味鸡髓笋,没有具体介绍怎么做,单看名字就觉得口舌生津,《金瓶梅》里也有酸笋鱼、春不老炒冬笋、红馥馥糖笋等菜式,保准让你读得口水直流,无怪乎近代大画家吴昌硕在他的《竹笋图》里盛赞,“客中常有八珍尝,哪及山家野笋香。”

笋,作为竹之萌芽,有冬春之分。冬笋韬光养晦厚积薄发,肉质细腻入口醇厚;春笋日新月异势不可挡,味道鲜利直戳眉毛。无论哪种,皆因其吸收了土地之精华,使其变得性甘味美,入口清绝,张岱曾盛赞,“其嫩如玉,其香如兰,入口甘芳,天下无比”。

我的老家隆回县地处雪峰腹地,四周山脉绵延,山上竹修林茂,山里人家靠山吃山,冬闲之日或春季劳作之余,肩扛锄头或手握铁铲,去山间挖笋,确是乐事一件。

冬笋有点像土行孙,矮小精瘦,藏于土内,要找到它,需学会“相”土才行;春笋则像个俊小伙,披坚执锐,窥视山林,蠢萌里透露出机灵精巧。山里人不以食笋为主,而是静待成竹,做些桌椅板凳簸箕菜篓之类的物件自给自足。有盈余了,才将竹子伐倒,运出山外,换取衣食所需。有经验的山里人,专挖那些不成竹的冬笋或小笋食用,因此,我们老家流传这样一句顺口溜,“九前冬笋逢春烂,九后冬笋清明旺”,由此可见,竹笋在寒冬时节,便已在地底下萌发、生长,没到春季,即使将土丘隆起,也不敢破土而出,终究害怕冬天的寒冷。直到春雷唤醒大地,春雨滋润山岗,竹笋才敢拱破地衣,快速生长。

笋,无论是炒、烧、炖、煮、煨,均别有风味。

李渔在《闲情偶寄》里记载,“食笋之法多端,不能悉纪,请以两言概之,曰:'素宜白水,荤用肥猪。’”仔细想想,还真是精准到位。

我个人觉得,冬笋宜素炒,因为其自身饱满鲜嫩,与香菇、青菜搭配,细嫩清脆,不会掉了身价。2014年冬天,我去山东泰安旅游,爬完泰山回来后,饥渴难耐,在山脚下一条小巷子里的小酒馆内,吃到了一盘“烧二冬”,菜一端上来,立马被其“黑白相间”的卖相所吸引,白嫩脆生的冬笋,香浓爽滑的香菇,一口下去,清雅隽永,齿颊留香,至今难忘。

春笋呢,则宜伴荤。小时候,母亲最拿手的菜是小笋炒腊肉。小笋剥好后,焯水捞出,然后拍扁切段,腊肉要选肥多瘦少的那种,油要用茶籽油,将腊肉切成薄片后,煸炒时佐以红椒和大蒜,这样炒出来的小笋炒腊肉,麻辣鲜香,非常下饭,我一餐吃两三碗。

记得曾读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清代扬州个园主人黄至筠,某日春游归来,忽然想吃黄山刚出土的“黄泥拱笋”,可扬州城与黄山相隔数百里,山中笋嫩不等人,黄至筠心生妙计,他让人设计了一种可以移动的火炉,在山上砍下嫩笋后,与肉一道放到锅里焖煮,脚夫挑着担子昼夜兼程赶到扬州,笋如山中刚采摘时一样鲜美。

哈哈,这吃货的境界真是不一般,能在食材最好的时候当机立断去采,还得跟时间赛跑,一路追着赶着,终于吃到了笋子炖肉的巅峰味道。可是我在想,在那个没有高铁的时代,从黄山到扬州,少说也得几日脚程,笋子和肉会不会炖得稀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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