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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天堂,路过人间——致我那些可爱可敬的战友

 与癌共舞论坛 2022-04-21

作者:博雅

我轻松愉快的走上大路

我健康,我自由

整个世界展开在我面前

漫长的黄土道路

可引我到我想去的地方

从此

我不再希求幸福

我自己便是自由

老黄,70岁,白血病收住院。第四次化疗后,因为尿血,转到泌尿外科。

一系列检查后,我们给出了膀胱癌的诊断。

“我爸爸还在下面做化疗,你现在告诉我他得了膀胱癌?”

突如其来的病情,让老黄的独生女小黄有些不可思议,她一遍一遍质问着主任,直到得到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答案。

“我爸是军人出身”,小黄说:“当兵时,集团军大比武,几万战士,他就得了第二名。他身体一直很好,我也想不通,生活极其规律,性格开朗且果敢坚毅的他,怎么就得了这样的病?”

但人生就是这样,除非运气足够好,否则怎么也得抓几副烂牌。

只是这两张烂牌凑到一起,便足以要了一个家庭的命。

“治,是什么情况?不治,又是什么情况?”

“治,就是把膀胱切掉,我们会用回肠做一个储尿囊,但以后要终身戴尿袋,并且,还要承受以后化疗的种种难处。不治,会随时发生大出血,病人可能马上死掉。”

“我当时就呆了,因为白血病本来就是可能要死的哎,但现在你跟我说膀胱癌随时要死,我接受不了。”

那段时间,是小黄人生中的至暗时刻:母亲身体不好无法照顾父亲,孩子面临高考,自己还要工作,所有的生活重担,全部压在丈夫身上。

“我觉得特别亏欠他。”小黄如是说。

同时,她也面对着有生以来最难的抉择,更准确地说,是这个家庭最难的抉择。

“在血液科的时候,我爸爸就是科里的抗癌模范。主任说,看看这个老头,白血病四期,依旧生龙活虎,配合治疗,治疗完就回家,可以跟家人过年过节,你们都要向老黄同志学习。”

小黄的担心还有一点,就是老黄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抗癌信心怎么办?毕竟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了。

“我跑回病房,跟我爸爸说,事情就是这样的,膀胱癌。”

没有任何隐瞒。

“我先回去,我还有工作要做。我给您三天时间,三天后,您告诉我是治疗还是不治疗。治疗,我陪您一起拼;不治疗,我们就回家,我陪你度过剩下的快乐时光,我们什么都不要管了。”

那种境地,小黄已经决定不了了,她只能把选择权交给父亲。

“父亲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我尊重他。”

在某种意义上,家人所能给予的最好帮助,或许就是“陪伴者”的本来含义。

有福一同享,有难也一起扛。

“不到三天吧,父亲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医院。”

父亲说:“我还想拼一下,做手术,我不想走,我还想活,我想跟家人们在一起。”

“好的爸爸,我陪你,我们一起拼。谢谢您。”

而小黄之所以说谢谢,是因为老黄的决定,也正是小黄和母亲内心的决定。

虽然它可能会更难。

手术还是挺成功的,但术后并发症很难受,发烧,感染,营养不良,一个接一个。

“那种难受,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否则无论我说得多生动,别人依然感受不了。”

那时的小黄,把工作带到医院来做,她抱着电脑,时刻守在父亲身边。父亲睡了,她埋在电脑里,父亲稍有不适,她马上放下电脑陪父亲。

这样,她也能在不缺席陪伴的基础上做一些生活上的补充,以减轻丈夫的压力。

术后一个月,老黄又转到血液科,开始新一轮的化疗。

龙应台先生在写给失智母亲的书中说到:原来所谓永远的诀别,并不是只有死亡。比死亡还要困难的,是不告而别。

失智症,医学术语叫阿尔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

失智者,从确诊那天开始,诀别已经开始,逐渐、漫长,悄无声息。

88岁的范奶奶,从开始找不到家,不认得人,到不会吃饭,日夜不眠,已经十年。

最厉害的时候,范奶奶去趟卫生间便不记得自己的卧室,老陈离开三分钟便会一边哭闹一边找老陈。

老陈是范奶奶最小的儿子,年近六十。

而范奶奶找老陈,不是因为老陈是她儿子,仅仅是因为老陈是对她最好的那个人。

记忆和能力就像沙漏一样慢慢从他们身上流失,亲人的耐心和理解,成了病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良药。

“没办法啊,父亲去世早,母亲一个人把我们兄弟四个拉扯大,其中的辛苦,想也不用想有多难。”老陈说道。

而在本该享福的时刻,过去五年,老陈的三个哥哥相继离世,直接加速了母亲疾病的进展。

“她现在只有我了,我想救她,想多陪陪她,哪怕她不知道我是谁。”

“只要她在,哪怕不说话,就在那里静静地坐着,我也觉得心安。”

就这样,十年时间,北京、上海、长沙、成都,国内知名的大医院走了一遍。钱花了不少,人也老了一圈,就连妻子也对老陈有了意见。

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不像老舍在《小病》里的感叹,说生活是一种律动,需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有明有暗,微微暗些,再明起来,则暗得有趣,而明则更明。

小病或许如此,可是大病,暗了便难再见天日了吧!

但日子还是要过,老陈给母亲洗脚、喂饭,带她散步、唱歌。妻子也放下委屈,和他一起照顾,年复一年。

好在,老陈年轻时做生意积累了足够的资本,不会在治疗和生活上那么拮据。

因此,这可能便是苦难中的幸福吧:为最重要的人在滂沱大雨中撑起一把伞,守住相思之人和在意之事,不用勉强,不用谦卑。

人性的光辉是很奇怪的,当你遭遇困境的时候,当生命遭遇悬崖的时候,才会看到生命力的存在。

在老陈和妻子的照顾下,范奶奶情况有了好转,她能够时不时认清小儿子且更加依赖,也难过于其他三个儿子的离世。

此刻,遗忘未必是痛苦。

范奶奶住进了ICU。

一切来得都很突兀,却也是意料之中。

高龄、失智、多脏器衰竭、肺部感染,医生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

生命垂危之际,老陈不顾亲属反对,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放弃插管,带母亲回家。

躺在家里的床上,亲属环绕四周,老陈抚摸着母亲的头,掉着眼泪:“不要插管弄得那么痛苦,你痛苦,我也痛苦。您先去陪父亲和哥哥,我会去找你的。”

意识薄弱的范奶奶在弥留之际似乎听到了儿子的话,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下来。

即使爱的人已经不记得自己,即使身心疲惫,但十年陪伴,让母亲有尊严的活着,十年之后,让母亲有尊严的离开,或许这便是老陈对母亲最深切的爱。

“我只是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怪我替她做的这个决定。”

老陈说。

晓晓,36岁,独自一人在北京创业,未婚。

她的父亲老于罹患膀胱癌,从初诊到手术,从复发到死亡,一直都是我在跟踪。

包括最后的临终指导,都是我在干。而这,显然超越了我的认知。

当她得知我想写这样一篇文章的时候,她还是选择解开伤疤,给予了我最大的支持。

“我爸得病时,家里人开始是瞒着我的,最后发现瞒不住了,才告诉我。”

听到父亲患癌时,晓晓正在办公室上班。脑袋发懵,随后一片空白。

“在飞机上,我一直哭。旁边的一位陌生的阿姨就为我递纸巾。”晓晓说。

“我其实蛮感谢那位阿姨的。”

到了父亲住的医院,晓晓看到父亲一个人在病房的通道里走来走去。

“那时我就觉得,我不能让我爸就这么死掉了,我必须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他去我能够得着的医院,做最好的治疗。”

老于的病发现时已经挺晚了,到最后,一边做着化疗,一边肿瘤疯长。

“我爸求生欲望特别强,就是他看我一眼,什么话都不用说,我就知道他想活。他想活,我想拼命救,所以花再多的钱也无所谓。”

“我甚至都想到哪怕我以后终身不嫁或者,或者一直奔于工作都无所谓,只要他这个人能在就行。”

都说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无私的,其实子女对父母的爱也是,一模一样的。

晓晓之前是个花钱特别大手大脚的人,那段时间,她都是坐公交或地铁上下班,也不舍得去高档餐厅吃饭,都是省着吃。

“我跟我父亲算是过命的交情。当时在肿瘤科,所有的人都觉得没有希望了,只有我们俩不放弃。”

但人生最痛苦的体验之一就是失控,失去对事物发展的控制,风雨飘摇,知道最坏的结果却无能为力的苍白。

药物已经控制不住肿瘤的进展,疼痛快速蚕食着老于的意志。

“徐医生,你知道吗?”晓晓跟我说着:“我爸去世之前,求我结束他生命。他太疼了。”

那时,用不用吗啡,哥哥还跟她吵了一架。

哥哥希望父亲清醒着走,而晓晓希望父亲不痛,哪怕昏昏沉沉。

晓晓抓着父亲的手,睡了一夜。

老于走得还算安详。

“我其实也挺遗憾的,并不是说遗憾这个人没了。而是父女一场,三十多年,我还没来得及认认真真了解过这个人,我还没认识他,他就不在了。”

晓晓跟我说:“所以,我特别希望有一场对话,我想问问父亲年轻时是怎样过的,他养育我们累不累。如果重新来过,他还会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

我想了解了解他。

老于也曾经跟晓晓说过,如果有来生,他想轻松一些。

“父亲走后,大概一年时间,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他,并且场景永远都是他弥留的那个状态,然后一点点好起来。”

这可能就是晓晓内心的一个渴望吧。

其实,也是我们每个人内心的渴望。

新年快到了。

深夜的医院,病房里的灯不会完全熄灭。

透过这一扇扇窗户望过去,我们难以想象那一个个躺在病床上的人和他们身后的家庭此时此刻在经历着什么,也难以体会他们的笑与眼泪,悲欢离合。

有些东西,因为一直拥有,从来不懂得珍惜。真的要失去,才拼命去抓,却发现只有风穿过手指的缝隙。

所以,2022,希望大家都记得好好爱自己。

对于注定的事,我们无法拒绝,无法选择,无法挽留,无法一起穿越,那就好好的珍惜现在,大胆的告诉亲人,我会一如既往地爱着你、陪伴你。

或者,好好地说再见。

而对于活着的人,希望我们能继续寻找那些沉没在悲伤河流下的闪耀着沙金一样的东西。虽然我们的努力没有换来期望的结果,但金沙虽然细碎,却始终光明。

太阳照常升起,哪怕照耀的只是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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