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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老屋(回族文学)(虞燕)

 阅读美丽星空 2022-04-22
2022-04-15 19:27虞燕
回族文学 2022年2期
关键词:老屋  台风  母亲

虞燕

老屋是在奶奶的自留地上建的。那块长方形的田地贫瘠、规整,它孤独地卧于小河的那头儿,年轻的父亲每每出海回来,总要站在这头儿望上一会儿。他的心里逐渐有了盘算,在田地上盖两间平房,好迎娶母亲,而房子总得有院子,那就把小河填平吧。

家底薄如纸,盖房要完全靠自己,父亲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打地基、填河需要大量的泥土和石头,父亲推着木制手推车,从山上,从坡地,从船厂,从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一车一车往回拉。这个活儿都是父亲利用船靠岸后的休息时间干的,一般情况下,海员每完成一个航次就能在家停留一两天,即便只有半天,父亲也不舍得荒废。他的身体里储满了能量,脚一沾到土,浑身的劲儿如海岛呼啸的风,气势如虹,最后通通化作汗水,倾洒于那百把平米之地。父亲说,那时候好像不知道累,半夜了还跟叔叔借着月光搬石填土,饿了就煮一大锅蒲瓜汤,喝得肚皮胀鼓鼓,精气神那个足,困意跑得远远的。

来台风了,船不得不进港避风,父亲窃喜,只要风雨不算太急骤狂猛,他就能干活。他穿上厚雨衣,套上黑色雨靴,紧握住手推车的把手,行进在通往坡地的小路上。土路泥泞,风从侧面横扫而来,雨衣发了狂般在父亲身上又拍又扯,摆放于车上的铁锹不安地晃动着。父亲走得很慢,两手不时换着用力,以把控方向和车的平衡,空车,他怕一不小心连人带车被吹翻。当时的他大概没有想到,满车返途时会更艰难。到目的地,父亲一心顾着锹碎石,搬石块,他看中了一块不规则大石块,估摸着一个人搬够呛,若放弃,自然万分不甘。在父亲眼里,那简直等同于宝贝,于是,他把手推车尽量挨近大石,用碎石阻住轮胎,防止车滑动,父亲双臂蓄满力,弯腰,猛地抱起大石装上了车,心下刚一松,手掌却被石头的尖角割开了,血倏地溢了出来,没法就地处理伤口,索性马上推车返回,任凭血液浸润车把。

有个不大不小的陡坡,往日父亲并未放在眼里,那次上坡却甚为吃力。风刮得人摇晃,雨溅落在满车的石头上,发出吧嗒吧嗒声,四下无人,父亲只能咬咬牙,一鼓作气猛冲。天暗,他也两眼发暗,上坡后,雨水趁他大口喘气,恶作剧般地落进他的嘴里。父亲已记不清那一路是如何过来的,到家后,他脚步趔趄,面色苍白,手掌的伤口浸水后发白发肿,双臂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但他心里却是安妥的。

父亲凭着近乎愚公移山的毅力,在舅舅和叔叔的助力下,填平了河,夯实了地基,历时一年多。然而,因资金、材料、精力等原因,房子并没有赶在父亲迎娶母亲前盖起来,新婚夫妻只得暂居于爷爷奶奶的堂屋。

上世纪70年代,海岛相对闭塞,短期内无法迅速买全建屋材料。父亲庆幸,亏得那年离开木帆船,去了一艘铁船。铁船常装运瓦片、砖头等,且航线不长,回家频率高,近水楼台,父亲可以顺带一些。春燕衔泥般,父亲从四面八方一点一点囤齐了材料——水泥稀缺,去泥峙岛开后门才买到;做墙基的块石从扁担山拼船装回;六根水泥梁购于宁波;有小船偷卖杉木,父亲立马下了手;椽子还省力些,供销社有……

起屋时,母亲选了个好日子动工,据说那天东升的太阳,红得就像她种的西红柿。从泥水匠做工开始,父亲的木匠活儿便紧跟其上,木工费不便宜,父亲决定利用在家时间做门窗,他掂量着自己能胜任,钱嘛,能省则省。那时候的好多个夜晚,母亲都是在砰砰啪啪的声响中哄着一双儿女入眠的。父亲每个航次回来,耽搁的时间不多,夜晚的大好时光可不能浪费了,他把自己埋进各种长短宽窄的木材里,昏黄灯光下,那个消瘦的身影不停地砍、削、刨、敲,他黝黑的汗津津的脸有亮光忽闪。

母亲说父亲那会儿瘦如猴精,又特自恋,每完工一个,都要痴痴瞧上半天,沉浸在自己的作品中无法自拔。待门窗嵌入,正式成为房屋的一部分,父亲更是百看不厌,砂纸随时准备着,一会儿重重擦拭,一会儿细细研磨,直至每一根窗棂都如小姑娘的脸,光洁平滑。

两间平房终于安然挺立,院子地势低,而地基垫得较高,从院子到屋子,父亲设计了五层水泥台阶,又在正面的屋墙上做了菱形花纹。在当年的小岛,有这样外观的房子实属罕见,人们纷纷过来参观,说气派,像电影院。父亲多么骄傲,屋前屋后瞅了无数遍,还假装在院子里踱步,脑袋却始终如向日葵般扬起,忠诚地朝着他的新屋转。

搬至建好的房屋时,我两岁,弟弟九个月。住进的第一晚,我哭闹得猛,母亲无奈,把我抱至灶间,父亲正在赶工,做小木凳小木桌,我竟安静下来,眼睛滴溜溜转,好奇地盯着木工半成品,仿佛知道那些是特意为我跟弟弟而制。

在我的整个童年里,父母亲都在为怎么让自家的窝更妥帖更舒适而努力,盖房已欠下债务,得遵从一切省钱的原则,自由发挥,自己动手。不急,有的是时间,一样一样来,粉刷、上漆、打造储物台、编织门帘,绣桌布……尤其让我惊讶的是,母亲居然运用她的织网技术,给卧室做了隔断墙和天花板。

以毛竹打好框架,竖立于卧室后半部分,固定住,母亲用绿色的网线在其上飞梭走线,每个网眼都绷得紧紧的,整个架子像张超大的棕绷床,最后,正反两面糊上报纸,隔断墙即成,侧边留门,我跟弟弟算有了自己的房间。织“天花板”是个大工程,得趁父亲在家时进行,母亲颤颤巍巍踩上置于桌子上的方凳,她尝试着慢慢站直,腿禁不住发抖,父亲慎重地扶住凳子,给她打气。母亲稍稍稳下来后,拿起梭子,双臂呈投降姿势尽量往上,随着她的动作,垂下的绿色网线鸡啄米般点着头。房间里很静,听得到父亲和母亲的呼吸声,我坐在门槛上,屏声敛息。莫名想起那些從岛外来的江湖艺人,几张桌子几把凳子横七竖八摞起,他们站在上面,做各种高难度动作,我的心像荡起了秋千,忽上忽下。而那一刻,我望着高处的母亲,比看杂技时更为紧张,心悬到了嗓子眼,母亲却好似越来越放松了,双腿站得笔直,两只手熟练操作着,地上的线团滚几下就瘦一圈,直到小如鸡蛋。在这过程中,父亲和母亲的头一直仰着,像翘首以盼一个奇迹的出现。

在我眼里,那就是个奇迹。屋顶网线纵横交错,网眼大而齐整,犹如张开了巨大的绿色蜘蛛网。这回轮到父亲站上去,将本白的纸一张一张糊上去,此后,卧室便有了一个白色的吊顶,整个房间看上去那么干净、亮堂,灯一开,淡黄色的光氤氲开来,让人觉得温馨、安宁。

隔断墙成就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小房间。两张小床相对,中间摆了桌子,依了我的心意,母亲扯了块漂亮花布做窗帘。趁着每年的修船期,父亲拿出他的木匠手艺,依次给我们做了床头柜、书架、木箱等。墙上贴了张画,母亲说画上的仙女眉眼有点像我,我却想着什么时候能有一条那样飘逸的裙子呢。姐弟俩在自个儿的空间里如鱼得水,做作业,听广播,吃零食,看闲书,偶尔也吵吵架。我还常常接待伙伴们,女生们在一起,说不完的话,玩不完的小游戏,房间里装满了我童年至青春期的秘密和快乐。

夏日,老屋是清凉之地。屋后没有任何遮挡物,望出去,连片的水稻田静美如画,打开后门和前窗,穿堂风飕飕而过。吃午饭,别人家电风扇转如飞,却依然逃不过满头大汗,我家的自来风大摇大摆地回旋、进出,不轻不重地拂过皮肤,刚从毛孔探头的细汗便被带走了。饭后席地而睡,半梦半醒间,我闻到了风里挟裹的植物香气。

傍晚时分,暑气渐退,院子里开始喧腾。水稻田和菜地的主人们往返均要穿过我家院子,待忙完当日的农活儿,索性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拉起了家常,邻人亦趿着拖鞋慢腾腾踱了过来,加入谈天说地之列,爷爷奶奶搬出小椅子,坐上去,优哉游哉地摇蒲扇,小孩儿们活力足,奔来跑去,把我家的鸡撵得腾空而起……这个时候,母亲通常在准备晚饭,当饭菜香不管不顾地溜出门,母亲也搬出桌凳至门口,邻人偶尔还上来评价饭菜,说蛮好,荤素搭配。荤菜为鱼鲞、糟鱼、醉鱼,菜蔬均自种,茄子、蒲瓜、四季豆等。在屋檐下用饭,我跟弟弟被院中的热闹吸引,老东张西望,母亲一句话就能让我俩埋头吃饭,那句话就是,赶紧吃完看电视。若父亲在,他总要喝上一杯白酒兑汽水。有一次,我偷喝了一大口,而后,脸发热头发晕,整个院子的人都笑话我,我瞥见最后一缕霞光从檐角落下来,在台阶上跳了两下就消失了。

撤去碗盘,木桌摆上电视,来我家院子的人更多了。五层台阶上,西湖牌黑白电视打开着,台阶下的观众姿态丰富,站、坐、躺,织网者有之,啃玉米西瓜者有之,抹花露水拍蚊子者有之,摇扇子轻声交谈者亦有之,借着月光和荧光,我跟隔壁家的女孩翻起了花绳。剧情到关键处,诸声皆消,大家抬着头,巴巴盯着那十四寸荧光屏。电视画面一糊,弟弟自觉去转动屋旁的天线,众人嚷嚷“好了好了”便停手。有一年,整个夏天的晚上都在播同一部连续剧,墨西哥的《诽谤》,好像有一百多集,我们就说,这墨西哥果然磨(墨)叽啊。不过好多时候,我都看不到结束,以最舒服的姿势把自己安顿于竹制躺椅上,望着屋顶的月亮,听着夏虫的鸣叫进入梦乡了……

老屋的地理位置和周边环境决定了其夏凉冬冷。屋后的空旷在夏天是优势,到了冬季却成了弊处。西北风如巨兽咆哮,呼呼呼来,呼呼呼去,或盘旋于屋顶,或在屋旁作乱,门窗颤抖着,喇喇作响,好似有什么东西要随时窜进来。若遇雨天,更为难过,寒意和湿气从门缝从窗缝直往里钻,屋里冷如冰窖。为了不让我们受寒,母亲想了很多法子,火熜里炭火不熄;大锅烧热水,可喝,可泡脚,可灌满葡萄糖瓶子后套上布袋暖手;带领一双儿女搓手搓脸做运动……最爱灶膛,里面毕毕剥剥,火苗欢蹦,外边,娘儿仨相互依偎,有时,煨上年糕、红薯或冷硬的糖包,空气里暖烘烘香喷喷,吃饱了就犯困。

天晴就好办了,金灿灿的阳光铺洒于家门口,西面的水泥柱旁,母亲整整齐齐地码上木柴,以抵挡风入侵,再把屋门关上,形成一個半包围的空间,很适合晒太阳。四邻八舍也不客气,纷纷上我家,开玩笑说借用一下风水宝地,大家在阳光下打毛衣、削荸荠、嗑瓜子、闲聊、打盹。母亲搬出了竹床,晒被子晒枕头晒厚衣裤,我一屁股坐上去,又软又暖,赖在那儿怎么都赶不走。

总觉得有父亲在,冬日的夜晚亦是旺气的,热闹的。母亲烧火,火光映红了她的脸,父亲做菜,炒菜声哧嚓哧嚓,灶台白气缭绕,我和弟弟捧着小火熜玩扑克牌比大小,十五瓦的白炽灯散发出淡黄的光,给屋里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暖色。关紧门窗,饭菜上桌,热气蒸腾,母亲自酿的米酒醇香诱人,父亲喝得脸庞酡红,慢悠悠地跟我们讲外面的事,母亲听得认真,美丽的眼睛里盛满笑意。我的心思一半在酒酿蛋上,弟弟应该也是,几口香甜的酒酿蛋落肚,浑身热乎、舒坦。

屋外寒意肃杀依旧,那又怎样?我们可以待在屋里。想想我们拥有这样温暖坚固的堡垒,幸福感顿生。

那些年,周边楼房接踵耸立,以高高在上之态睥睨我家的老屋,父母亲不以为意,从未有翻盖楼房的想法,除了光照时间减少了些,其他并没什么变化嘛。1998年,父亲拆除了老屋旁的杂物间,在西面镶了一间,屋墙打通,自此,两间平房变为三间,大门对开,颇为匀称,有一种东西厢房的感觉,瞧着挺踏实。

三间房敦敦实实地卧在那儿,在鲜亮高大的楼房衬托下,难免显得凋敝、矮陋,但在我们眼里,它就像个沉默的亲人,无论寒冬酷暑,风雨阴晴,庇护我们始终,怎么看怎么亲切。

让人黯然的是,这个“亲人”在不可避免地老去。岁月的磨蚀,大自然的侵害,令它饱经沧桑,“病痛”不断。岁月的磨蚀尚属慢性,大自然的突袭总杀得人措手不及。海岛多台风,每年都来光顾好几次,即便做了一些防护措施,也不得不做好听天由命的心理准备,所有人都知道,台风的风力、持续时间等都是不可控的。每一次台风来临之前,我们都要默默祈祷,保佑老屋和屋里的人安然无恙。

老屋是经受过重创的。有一年夏季,强台风来袭,父亲的船来不及返航,避风于遥远的港湾,家里只有我们娘儿仨。母亲抗台风有经验,来台风必断电,她会事先备好蜡烛、火柴,储备数天的吃食,加固门窗,并在门内抵上粗壮的棍子。台风放肆地嘶吼,不顾一切地搞破坏,外边砰砰啪啪声四起,震得屋子不住地发抖。老屋北面无遮挡,台风长驱直入,如万马奔腾,一次又一次撞击屋墙,雨借风势,亦疯也似的拍打屋墙,终于,墙里渗入了水,白色墙面被泡得鼓起,不一会儿,便脱落一大块,露出湿漉漉的黄泥。

风刮了两天两夜,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老屋已经受了内伤,它用不算强壮的身躯拼尽全力扛着,默默承受,未表现出丝毫的脆弱。直到台风过去,母亲还以为,那次的后遗症只是拗断了一个屋脊头,刮飞了若干瓦片,雨毛毡漏水以及玻璃窗碎裂。待父亲回家,绕着老屋细细察看,才惊恐地发现,北面的屋墙被生生推了进去,从外面看,墙面呈微微凹陷之态,像被重物砸出了个大大的浅坑,而东边的墙则出现了明显的裂缝。父亲推测,这是台风与地基下陷联手造成的。

家里一直备有梯子、抹泥刀、刨子、钻子等,每次台风过后,父亲都要蹿房越脊,拿着工具检修。瓦片飞走、雨毛毡掀翻漏水等属于小病小痛,重新铺盖就成,屋脊头没了干脆抹平了之,不翘首跂踵就不招风,也蛮好,棘手的是屋墙的凹陷和开裂问题。外墙凹,内墙就会微凸,位置在灶间,父亲说只能试试“保守治疗”了。他做了木桩子撑住内墙,并在每个桩子周围浇上了水泥,你推我就擋,简单却也有效。至于东墙的那条裂缝,父亲不敢轻举妄动,怕一不小心就伤筋动骨,得推倒重来。裂缝成了长进父亲心里的伤口,时不时地牵扯一下,他甚至做了个梦,梦见裂缝迅速扩大,咔嚓咔嚓声震得耳朵发疼,而后,房屋倾斜,轰然倒塌。

某年的一个夜晚,全家正专注于看电视剧,屋子突然摇晃了几下,父亲最先回过神,是地震!待震感消失,他立马拿起手电筒冲了出去,手电筒的光来来回回扫在东墙的裂缝上,迷离得陌生。父亲上前触摸了好几遍,确定那条缝没变大,才安心。

修葺缮治,父亲从不懈怠,他老担心伤痕累累的老屋会撑不久,没承想,一晃又过了三十年,他的一双儿女都步入了中年,老屋却依然挺立着,简直坚韧得让人感动。事实上,我们已离开小岛离开老屋很久了,先是姐弟俩相继到邻近的小城打拼,母亲为照顾孙辈,义无反顾地相随,而后,退休的海员父亲也过来与我们团聚。全家无一不记挂岛上的老屋,最放不下心的,当然是父亲,他说房子若长期无人居住,就没有人气撑着,容易塌掉,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回老屋,清洗、打理、修缮、做饭、睡觉。我知道之于父亲,与老屋相处的时光,比任何时候都柔软、惬意。

今年,台风“烟花”侵袭,父亲正好在岛上,因老屋属于危房,他被接到了政府安排的临时安置点。“烟花”来势汹汹,父亲在安置点给我们发消息,他很不安,怕老屋真的扛不住了。想起不久前,趁女儿放假,全家浩浩荡荡地回小岛,拐进熟悉的窄窄的小道,左转,老屋依旧在那里等着我们。老屋变矮变小了,墙壁灰败,鱼鳞瓦间长出了青苔和杂草,父亲亲手做的木门油漆脱落,裂开的罅隙深浅不一,如老人脸上的皱纹。突然一阵心酸,无力和悲凉径直袭来。

第二天,台风和雨势稍稍缓解,父亲就从安置点偷跑回家,他第一时间在家人微信群报喜:坚强的堡垒毫无损伤。就一句话,并当即拍了老屋的照片发上来。我悄悄热了眼眶,他的激动和骄傲,我完全能感受到,那是他耗尽了心血的老屋啊。

父亲说,等天凉一点,想请师傅把东屋彻底翻修一下。这也是我的心愿。虽不常回去,总觉得有老屋在,我的记忆和灵魂才有安放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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