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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分 辋 川 行 || 孙一民(慈云山人:陕西)

 菊野文化传媒 2022-04-28




春 分 辋 川 行

文/孙一民(陕西)

2015年的春分,正值农历二月初二,是传统之说:龙抬头的日子。这一天是星期六,宅在家里,百无聊赖之中,翻开了唐王维的《辋川集》,想以此来打发时光。

王维的田园诗,真如苏东坡先生《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之赞美“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辋川集》中二十首写景诗,真是字字精微,将辋川的山水,刻画得淋漓尽致、美不胜收。读过“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鹿柴》)”再读“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竹里馆》)”读着王维的诗,如品茶,如观云,如望月,如游山,如玩水,心境悠然。我一首接一首地读下去,这时,我突然想到:何不趁着这早春,雨后放晴,阳光明媚的大好时光,去辋川寻找唐代诗人王维的田园,看那些诗中的美景,岂不美哉!乐哉!

车从西安出发,一路疾驰,过汤峪,入秦岭,直奔辋川。辋川位于蓝田县西南5公里处,是秦岭北麓的一条秀美川道。有史书记载:“辋川因水沧涟如车辋而得名。”唐开元年间,王维远离官场,激流勇退,在辋川买下诗人宋之问的蓝田别墅,闲居在此,与僧道为友,吟诗作画。以辋川的山水孟城坳、华子冈、文杏馆、斤竹岭、临湖亭、柳浪、辛夷坞等二十景为题,得诗二十首,汇成《辋川集》,流传于世。后又于辋川清源寺墙上,画辋川二十景,唐大中年间,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记载:“清源寺壁上画辋川,笔力雄壮。”指的当是王维的《辋川图》了。

车进辋川,但见这里风景秀丽,田园山水,寂静优雅。辋川镇的街道两旁是错落有致的居民住宅,混杂着商业店铺,人来人往,尽显繁华。街道西侧是辋川河,河水清澈见底,溪流淙淙,川流不息。河上小桥飞架东西,真可谓:川上变通途。朝河的对岸望去,青山逶迤,峰峦叠嶂,山上怪石嶙峋,苍松翠柏,景色迷人。但见这样一座好山,可惜叫不上这山的名字,停车问右侧宅门前坐着的一位老者,得知为:蛲山。此山是这段秦岭的最高峰,也是人们登山游玩的好去处。蛲山环抱着一处庄院,由墙廊围绕,形似车辋。其中亭台楼榭,层叠端庄,古香古色,上书“大唐王维苑”五个大红字,老远望去,十分醒目。初看还以为是唐时王维别墅,待仔细观看,才知是今人模拟《辋川图》在建的一片建筑,施工已近尾声。看后不由使人遐想,原来古人意念中的世外桃源,并非柴扉茅舍,而是如此的奢华?

途经“大唐王维苑”继续深入,告别了路两旁的居民住宅,边走边打问王维别墅,路人指一大门说:“进去便是。”我们在大门口弃车步行,右手路边是一道很深的崖坎,坎上长着一棵皂角树,枝杈茂盛,气势雄浑,枝枝杈杈就像那怪石嶙峋的蛲山山峰,看长相至少也有几百年的树龄。崖坎下边是一条小河。河的右岸是山,山势很缓,山上嫩草青青,绿树丛中夹杂着几株山杏花,婀娜多姿,在阳光的照射下争相怒放。与皂角树相隔一条公路的左手边,生长着《旧唐书》和《蓝田县志》记载的王维亲手栽种的银杏树,此树冠高20米,树径1.8米,虽时在初春枝条才长出嫩芽,新叶尚未展开,但仍显生机勃勃,茂盛异常。见到了王维手植银杏树,按常理推测王维辋川别墅应在此地,因为树通常是在房前或屋后栽植的。然而,附近非但不见柴扉茅舍,也不见砖瓦高墙。议论间树下有人搭话,说话的是一男子,长得白净俊秀,面目端庄,一表人才。此人手拄着竹竿,端坐在银杏树围栏的基座上,双目闭合,说话时也不睁眼,看似盲人。据此人讲:“此处即是王维辋川别墅唐时所在地,银杏树种在门前,系王维手植,距今已有1200多年。王维晚年向佛,上表舍宅为寺,于是在辋川别墅建了清源寺,又名鹿苑寺,可惜该寺毁于唐朝末年。今人在此建了几间砖房,意示寺院曾在。”抬眼望去,在山脚下确有几间小房。我对后建的几间小房不感兴趣,但对面的这位盲人兄弟却让我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你看他静静地坐在银杏树下,似乎是在守护着王维别墅、清源寺的遗址和这棵古老的银杏树,向游人们诉说着盛唐时的辋川。他虽然不能用眼观看辋川的春色美景,但他心中有王维的《辋川集》,王维的诗,诗中有画,辋川的风景不就在他的心中了吗?他静静地坐在银杏树下,在用心看,他不求人知,心会其趣,看云起云落,云卷云舒;他静静地坐在银杏树下,在用耳听,听那春风的召唤,听那山坡上的小草破土和花开花落之声……

告别了盲人,我们原路返回。双脚走在路上,心仍然留在银杏树周边的旷野。我感叹时光,是时光让官至尚书右丞显赫一时的王维和他的僧友们以及别墅、寺院消失得无影无踪,看到的只有尚在初春时节充满蓬勃生机的辋川,只有扎根于辋川刚刚越过寒冬蓄势待发的银杏树,只有童叟皆知王维歌颂辋川的美丽诗篇……

“几位吃饭吧?”一句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抬头观看,只见靠河边的路旁有一柴门,去时因为急于寻找王维别墅却没有注意此处,柴门旁站着一位穿着花衣的大姐,正朝我们招手叫我们吃饭呢。见此情景,我心豁然开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不正是王维在《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一诗中所写的“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中的柴门吗?只是在柴门外的人不是倚仗临风,听晚树蝉鸣的诗人王维,而是为食堂卖饭招揽客人的大姐。听着大姐的召唤,我恍然感到腹中确实有些饿了,玩了大半天,此时太阳已经西斜,部分已被对面的蛲山遮挡,落日的余晖洒满了辋川的川道。食堂的院子坐落在河边,形似河边的渡口码头,食堂屋顶的烟囱升起一缕缕袅袅炊烟……,这不正是王维“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这句诗中的景色吗?见景生情,加之肚中饥饿,几人不约而同地跟随那位大姐穿过柴门,走进了食堂的院子。

院子坐南朝北,进院迎客的是由东到西并排几棵古垂柳,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粗有细,形态各异。树干四下开裂,尽显风雨沧桑,每棵树上都挂着西安市人民政府颁发的古树标牌。古柳植在池边,嫩芽初放,枝条垂在水面,真真应了王维在《辋川集·柳浪》一诗中“分行接绮树,倒影入清漪”的景致。目光离开古垂柳,继续往前看,前边是一片莲池,虽然时值初春,尚未到“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节,但微风吹拂着水面,荡漾着细细的波纹。去冬采藕之后,丢在池子里干枯的荷叶、莲蓬、莲杆飘在水面,随风飘荡,鱼儿在下面戏耍,别有一番情趣。虽然池边没有竹林,没有渔舟,没有浣女,但见几位花衣大姐手持渔网站在池边网鱼时的情景,也不由得让人联想到王维《山居秋暝》中“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的诗句。若到了七、八月份,湖中莲花盛开之时,一群花枝招展,天真活泼的姑娘们在湖边一边洗衣,一边嬉戏玩耍,欢笑声从竹林那边传来;打鱼的小船拨开荷叶,在荷塘中来回穿梭。这湖边的浣女,荷塘里的渔舟,给这恬静的湖光山色增添了几分热闹,不就构成了一副欢乐而美丽的山居生活图了吗?

花衣大姐在池边柳树下的凉棚里为我们摆放好桌凳。落座后,面对一壶浊酒,四碟小菜,再次放眼小院,只见莲池周围还盛开着一株株的中国樱、李子花和杏花,真是繁花似锦,争奇斗艳,虽然不是芙蓉花,也不由人心潮涌动,王维的《辋川集·临湖亭》便跃然胸中:

轻舸迎上客,悠悠湖上来。

当轩对尊酒,四面芙蓉开。

辋川之行,触景生情,产生了许多遐想,这篇文章也可以算作尝试“把文学想象力和历史考据相结合的产物”吧。

 
2015年春分写于西安

作者简介:孙一民,网名:慈云山人,陕西省政府办公厅退休干部,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陕西省诗词学会、散曲学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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