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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现代格律诗史家赵青山君新著《现代格律诗发展史》一书脱稿，嘱我为序，作为同好、同道中人，在深感荣幸的同时，颇有惶恐之感，却又不便推辞，只能勉力为之。这是因为，我深知当此新诗产生百年之际，此书之出版适逢其时，乃是一件大事：这是现代格律诗界发出的响亮声音，足以证实自己的存在，破除自由诗“一统天下”的梦想与错觉，澄清长期被遮蔽的事实真相，意义重大而深远。能不为此书放言称颂，鸣锣开道吗？ 一 现代格律诗作为一种诗体，一种与传统诗词（包括诗、词、曲）迥异，又与同样以白话为载体的自由诗大相径庭的诗体，毋庸讳言，在当今中国诗坛是一个“弱势群体”。但是因为她使用现代汉语，宜于表现现代人的思想感情，又讲究格律，符合诗的文体特性，适应中国传统的审美基因，倘以长远的目光视之，她就具有诗词与自由诗所不具备的独特优越性，代表着中国诗歌未来的发展方向，道路广阔，前景光明。 我们不妨简单回顾一下百年来中国诗歌的发展历史。自20世纪之初“新文化运动”兴起，白话新诗横扫老古董“旧体诗”（下称“诗词”，含曲），风行一时，几乎取而代之。然而好景不长，诗词打而不倒，其新诗自己营垒里也出现了以“新月派”为代表的“格律诗派”（朱自清语）。不过，在相当长的时期内，新诗中的自由诗一直占据优势，一家独大，以致在一些人眼中，以废名（冯文炳）为代表，形成了“新诗即自由诗”的错误观念。以他们的弱视，看不见被遮蔽的事实：诗词始终存在，而现代格律诗一直颠踬前行。 及至1977年以还，改革开放使中国展现了蓬勃生机。诗坛的格局也发生了巨变，出现了两个不可忽视的态势，西南师范大学史学研究中心编著的《20世纪诗学手册》（成都，巴蜀书社，2010）为其设立了条目，将其归纳为《传统诗词的复兴》与《现代格律诗的再起》。新世纪以来，网络文学的兴起，给了现代格律诗以极大的助推之力，使其在原有基础上得到长足的发展。于是，现代格律诗得以在诗国“三分天下有其一”，虽然其“版图”最小，但是如前所述，我认为她前景最佳。咱们不妨拭目以待。 二 上文所说“长足的发展”不是没有根据的。格律体新诗在新世纪以来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而且是创作实践与理论研究双轮驱动，比翼齐飞。只是因为她没有掌握必要的发言权，这些实绩尚未更多地为业外所知罢了。惟其如此，当此新诗百龄之际，抓住大好时机，梳理其发展脉络，展示其已有贡献，总结其经验教训，描绘其现实图景，展望其美好前景，一句话，为其修史存照，以鼓后劲，也就大有必要了。 事实上，对于现代格律诗的历史，新时期以来，就已经引起过注意，也取得了一定成果。举其要者，可以列出： 钱仓水、周仲器《现代格律诗探索的历程（之一）》（教学与进修1983年3期）；《现代格律诗探索的历程（之二）》（淮阴师专学报1983年第3期）； 吴奔星《诗的格律的历史轨迹与时代流向——<中国现代格律诗论选>（钱仓水周仲器编）·序》（镇江师专学报，1986年第2期）； 万龙生《格律体新诗的曲折历程——略论其发展的三个阶段》（2006年第二届“华文诗论名家国际论坛”主题发言）； 赵青山《现代格律新诗史纲》（《世界汉诗》2007年第一期）； 沈用大《中国格律体新诗简史》（《诗学》年刊第二辑，巴蜀书社，2010）； 周仲器、周渡《中国新格律诗探索史略》（江苏大学出版社,2013）； 正是在这些已有成果的基础上，赵青山秉承强烈的责任感、使命感、事业心，在教书育人的本职工作之余，根据自己常年搜集到的大量资料，经过进一步整合、梳理、思考，这部适逢其时的史著终于脱颖而出，在纪念新诗百龄的众声喧哗中，发出了独特的、响亮的声音，宣示了现代格律诗不容忽视的存在，为其进一步发展大张旗鼓，鸣锣开道，功不可没。 读罢全稿，我不能不认定赵青山是目前担当这一重任的最佳人选。并且，作为膺服闻一多先生的理论，为创建新诗格律、确立现代格律诗在中国诗坛应有的身份而作出不懈努力的“此道中人”，我不由感到无比欣慰：今后无论何人，当他执笔撰写《中国新诗史》的时候，都将无法回避这本书的存在；如果他固执于“新诗即自由诗”的陈腐观念，无视格律体新诗的价值与地位，那只能生产出可怜的残次品。 三 现在可以谈谈这本著作本身了。我觉得此书最重要的价值在于，作为中国诗歌史上一种新的、极有前途的诗体——现代格律诗，在她并没有引起诗界必要的注意，没有得到应有的肯定的时候，终于有一部著作将其生成史、发展史做了全面而细致的描述，对其意义做了科学的评价，从而彰显了她的价值，使人们能够展望中国诗歌未来的姿容。而这一工作并不是某位身居高位的体制内教授、学者完成的（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意愿，甚至缺乏这样做的能力），而是出自一位区区小学校长，业余的草根专家之手，这实在令人不能不感慨系之。 有幸作为此书最早的读者之一，我以为此书具有以下显著的特点，也是突出的优点： 一）史料的宏富 早在1983年，青山还在读中师的时候，就对现代格律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多年来，他一直锲而不舍地蒐集有关资料，有了为其立传的宏愿，并且开始了幼稚的实践。拜网络所赐，他又搜索到许多新的资料，先后撰写了《现代格律新诗史纲》、《现代格律诗百首鉴赏》、《现代格律诗家评传》，有了这样的基础，使他能够在2013年从容不迫，驾轻就熟地着手本书的写作了。 在青山用于此书的资料中，确实有不少显得是我们以往鲜见甚至闻所未闻的。例如蓝菊荪、余冠英、刘景路、赵朴初、柳村、王志亭、丁慨然、薛思进、萧国松、周策纵等新格律诗人、理论家，若非他的发掘，甚至堪称抢救，就很有可能被历史的尘埃埋没，难见天日。其中有的已经不在人世，倘使英灵有知，也当含笑于九泉吧。 又如现代派诗人、港台及海外华语诗人有关新诗格律建设的翔实资料也是十分宝贵的，为青山对此的论述奠定了客观基础。 二）独到的史识 我们知道，一部史著，史实是基础，而史识是灵魂。史识就是史家的眼光，决定了史书的价值。我很欣喜地看到，青山在对史实的处理中显示了独到的史识。 例如他把现代格律诗的起源上溯至清末的诗界革命。据我所知，这是他的独到之处。通常人们从婴儿的诞生开始计龄，而他把“十月怀胎”的孕育期也算上了。他通过对诗界革命对于古典诗律既破又立的革新思想的剖析，确立了建立新诗格律的合法性。 又如他把古诗词、外国诗歌的今译，以及民歌对现代格律诗的影响，把音乐家赵元任、语言学家王力、秦似对现代格律诗的基础性建设，以至港澳台诗人对推动现代格律诗建设的贡献都纳入视野，显示了开放的襟怀，揭示了现代格律诗的发展所受的多方面影响，表明这并非孤立的、偶然的现象，而是具有历史的必然性。 再如新月派沉寂之后，一般认为现代格律诗就陷入了低谷，而青山个人根据他所掌握的大量资料，特辟一章，专门论述“现代派”时期，一些诗人、理论家对现代格律诗的传承与开拓。他指出：“后期新月诗人逐渐融入现代派，成为其中坚力量，也成为现代派探索新诗格律化的核心。”并重点论述了一些现代派诗人，对他们接过新月派的格律薪火，甚至终生都不放弃新诗格律追求的历史现象加以佐证。 青山曾撰文《普及新格律要从娃娃做起》，在本著中又提出“必须把新格律诗史、新格律理论推介到大学（尤其是汉语、中文学科）的课程之中，新格律才会鲲鹏展翅，翱翔蓝天”的观点。他将振兴和繁荣新格律诗的眼光投到青年一代身上，这样的见解和主张确实独到新颖，具有战略眼光。 总之，本著不但收集了大量诗人及学者的原始资料，力求史料真实可信；而且参阅了许多当今教授、学者的学术和学位论文，努力吸收最新研究成果；从而对一些历史现象提出了自己全新的独到看法，填补了以往新诗格律研究中的若干空白或薄弱环节，揭示出新诗发展的客观规律，为新诗繁荣发展提示了可能的前景。 三）晓畅的文风 此书还有一个突出的优点，即文笔晓畅，读来毫无滞塞之感。不是那种高头讲章，把简单的事情说得深不可测；不是动不动引经据典，却没有自己的独立见解。与那些靠旁征博引讨生活，以炫示自己的文章大异其趣者，不可同日而言。虽然其中不乏学术性强的问题，却能够让人读之不感到枯燥乏味；即便有的读者此前对于现代格律诗素无了解，只要他热爱诗歌，我相信他读起来也会兴趣盎然，甚至感到意外的惊喜。 四）公正的立场 毋庸讳言，由于对2007年“常熟会议”纪要措辞的分歧，导致了本拟发表的《苏州宣言》的流产，与日后新诗格律派阵营的一次论争。可贵的是，青山事后虽然总体上保持己见，但是仍然参与作为对立面的“东方诗风”论坛和“中国格律体新诗网”的活动，他也是2012年“格律体新诗酉阳论坛”的参与者和《关于新诗格律与格律体新诗东方宣言》的签署者。而在此书的撰著中，青山既不回避这场论争，也不因为自己所持观点而“选边站”，而是客观地、实事求是地介绍双方分歧所在，使这段历史能够以真相示人、存史，留待后人评说，实践检验，历史认定；再如，尽管青山对以“格律体新诗”替代“现代格律诗”的科学性提出批评质疑，但是他仍然将“改名”之举作为“东方诗风”论坛新诗格律理论的主要成就之一加以论述。这就是“和而不同”精神，一个学者必具的包容性，足以展现著者的胸襟、气度。正因为如此，作为当时论争的另一方，他既然邀我作序，我岂能辜负这番好意？ 四 当然，我在前文对此书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并不意味着这是一本十全十美、毫无瑕疵的著作。我也有一些有待商榷的意见，就留待此书出版之后另文评议吧。 诚如本书所言，新诗的格律建设虽然早已肇始，然而直到1950年代才由何其芳给以“现代格律诗”的命名，并且沿用多年。不用说对于研究对象的命名意义十分重大，何其芳其功大焉。只是到了2005年，鉴于新时期诗坛出现了新的态势，由“东方诗风”论坛提出，将习用的“现代格律诗”改称“格律体新诗”，十余年来，逐渐获得较大范围的认同和采用。但是有些朋友并没有放弃“现代格律诗”的称谓。赵青山就是如此，本书的书名就鲜明地表达了他的观点。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将何以处之？思虑的结果，就是为了叙述的方便，便也在此文中权且采用“现代格律诗”这一名称。只是这并不意味着我放弃了“格律体新诗”之名。这一点是必须予以说明的。 末了，征得“东方诗风”论坛站长王世忠和“中国格律体新诗网”站长晓曲的同意，谨代表这两家论坛及其纸刊对《现代格律诗发展史》的问世表示热烈的祝贺。 是为序。 2017·1·15于重庆渝中悠见斋 【作者简介】万龙生，网名诗酒自娱。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诗词学会副会长、西南大学中国诗学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曾任中华诗词学会常务理事、重庆市作家协会评论委员会主任、《重庆文学》副主编。曾获多种文学、新闻奖项，2007年被17届全国书市组委会评为“十佳评书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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