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金佰安‖陈年往事之纺线、织布

 陕南野山菌文集 2022-05-06 发布于陕西

织布在二十世纪五十、六十年代是农村中最为普遍的事,在我的老家岩峪沟更是如此。那时候的布是忒金贵的,国家按人头发布票,买布也必须得有布票才行,少一寸都不可以。所以那时节差不多每个队上都种有棉花,每人每年可分得几斤棉花。

棉花可真是好东西,在农民的眼里甚至比大米、白面还宝贵。一般人家都会把仅有的一点棉花妥善地保存起来,要么等孩子结婚时“装”被子用,要么就纺线、织布给家人做衣服或者做床单总之,那时候供销社的“洋布”很贵,一般家庭都买不起。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除了重要的用场,一般人家都舍不得用棉花“装”被、褥,更舍不得随便动用它。

织布是一项比较复杂的工作,一道工序紧扣一道工序,现在想起来真是挺不容易的。

第一道工序是弹棉花。人们棉花晒干之后拿去邻队金湾的弹棉花机房轧、弹最早的时候岩峪沟队的金湾也没有电,所用的轧籽机和弹棉花机都要用手搅动,所以必须劳力好才去弹棉花,因为搅得越卖力,棉花也才越弹得好。到后来洲河边的川道里有了电,机子不用人搅了,我们这些年龄小点的人才有机会去弹棉花了。弹棉花的第一步要先在轧籽机上把棉籽脱出来,随后再在弹棉花机上把皮弹开,大约弹过两次才算成型。弹棉花时工作人员戴着口罩,穿着罩衣,把自己的嘴和鼻子捂的严严的,一旦开了机,弹花的整个房子棉絮漫天飞舞,躲在那个角落都免不了受灾,然而,因怕弹花的人舞弊,我们这些去弹棉花的人还真不敢离开现场,直到机子停下来,看到弹棉花的人将机子里面的一点残次品都拿了出来,才放心的付加工费并拿上自己所弹的棉花离开。尽管自己的身上蒙上了一层棉尘,尽管眼睫毛上已经挂有棉絮,尽管耳朵眼里都感到不怎么舒服。

第二道工序是搓捻子。弹好的棉花团拿回家之后,把它们轻轻地铺开,撕成薄薄的小片,然后用一根长一点的“韬庶”(高粱)杆杆把它们搓成一条一条的捻子放置起来,以待有空闲时间时再加工。

第三道工序是纺线。在岩峪沟,像样的家庭都会有纺线车的,除非家中过于贫穷才会在用时向别人家借用。记得我们家因为祖爷爷去世后分得一台,所以我们家有两台纺线车,纺线时奶奶和母亲每人各一台。这纺车右边一个大约一米直径的大轮,最左边在一个轴承上安装一个铁质锭子,再用一根打了蜡的棉线将大轮与铁质锭子连起来,通过搅动大轮后边歪着的把手,大轮上面的蜡棉线带动左边很细的锭子转动起来,因为右边大轮和左边锭子的悬殊极大,搅动大轮时带动锭子转速很高,转动时会发出“嗡嗡”的声响,等匀程地把棉絮的一小部分搭在转动的锭子上,就会演生成一根细细的棉线来。顺着锭子的旋转,慢慢把棉絮拉长,生成的线也就会越来越长,拉到最长时,右手停下并反转将长长的纺成的棉线拉成垂直角度后缠在锭子上,后再开始复制上一轮的操作,直到锭子上的线穗缠成一个大穗子为止。记得小时候的冬天很冷,有时候可以说是滴水成冰,我和弟弟、妹妹都睡下了,母亲还将纺车放在炕上继续纺线,我们因为要躲开纺线车而不得不蜷缩起来睡觉,有时还不得不把腿从纺线车下面伸过去,就这样常常在“嗡嗡”的纺线声中进入梦乡……。

第四道工序是缠线。纺好线之后,要将锭子上的线穗子拿下来再一圈一圈地缠到一个木头做的“柺把子”上,缠完后又从“柺把子”上将线整体用线头绑好,然后取下来等候下一道工序。

第五道工序是“桨线”。“桨线”就是用较稀的面糊浸泡线团,以增加其韧性。首先要在大锅之内添半锅水并烧开,往其中放入少量的面粉,搅成糊状后把水放到稍有些热气时再将所有棉线放入其中,浸泡一段时间后拿出晾干即可。

第六道工序是倒线。等浆好的线晾干了之后,把整把的线又挂在一个木制的小轮上,同时在纺线车的锭子上放上竹筒,将小木轮上的线倒在竹筒上,不多不少,一把线对应一个竹筒,完成后竹筒就变成了挺着大肚子的竹线筒了。

第七道工序为拉线。拉线是一个重要环节,一个、两个人还真转不开好在这时候一声招呼周围的人大都会来帮忙。她们队上的大场里划一道横线,再用铁锥子大约隔5寸的地方扎一个空,将比筷子长的一根棍子插入其中,再往棍子上横插上一截牛吃过的苞谷杆,将它推到最底层后,再把倒好的竹线筒插到上面。这时你会看到一排非常整齐的“队伍”正在接受检阅,一般都全是白色,当然,也有特殊情况,比如要做被单时要根据花色不同穿插着不同颜色,总之不管咋样,这排列整齐的队伍是特别显眼的,这也是小朋友们最爱凑热闹的时候,他们往往因为想趋前一点但会遭到大人们毫不留情的训斥。排列布阵好后,大人们会逐一找出每一个竹筒上的线头放在一起,把线扯的老长老长,她们一会儿走到左边,一会儿又走到右边,把这些线全部盘在一个大箩筐中,在左右走动的过程中,还要时刻关注着每个竹筒上的线,如果那个竹筒上的线完了,就会立即用备用的缠线很少的竹线筒(专门用作换线用的)换上,直到最后无法再换为止才算完成。

第八道工序是递“缯”、递“绳”。递“缯”、递“绳”都是一项细心活,稍有差池将后患无穷。递“缯”就是棉线在上织布机之前要将这些线分别从一前一后两个“缯”眼中间穿过,次序不能乱,更不能遗漏。最早我们家用的“缯”是麻线做的,较为复杂。多少年来沟里人都这样,人经几辈都用这种“缯”,但是后来母亲通过西安表姐的关系买回纺织厂的退下来的钢“缯”,这可比此前的“缯”用起来方便多了,还久用不坏,引得村中不少人来借用。递“绳”就是在递“缯”工作完成后,再将通过“缯”穿过的每两条线同时穿过前面“绳框”中夹着的像木梳一样的“绳”,然后将这些线头准确地固定在织布机最前面的滚轴上,这样,所有地面上的工作全部完成,就只等上机操作了。

第九道工序是上机。“缯”和“绳”递好之后,要在户外的场里把递好的一头绑在织布机上,另一头放在远远地拽有很重物件的地方,然后慢慢地用毛刷将线整理顺溜,并安全从“缯”和“绳”中通过,整理好一截,往织布机上卷一部分,等线团拉的太近了,再缠开线团又将它挪到很远的位置开始新一轮的操作,直到最后完成,这样织布所用的经线算是完全准备停当了。

第十道工序是备好织布梭。织布梭是一个木质的像一个半圆形瘪满菜的菜盒,其中沿直线部分的里面已经掏空,用一根细竹签穿用做纬线的小线穗,顶部透出一个眼,小线穗上的线从这个小眼中穿出。

最后一道工序织布了。我们家有个大织布机,在整个岩峪沟算是独一无二的,虽然闲下来放置它挺占地方,但用时却很趁手。每次用时,我们家正屋放的缝纫机被挪走,位置让它占用。每到织布时,母亲稳坐织布机前,双脚分别踩着能连动前后两个“缯”的踏板,两脚一高一低,挡板前的经线就会被拉开分为上下两部分母亲会不失时机地将织布梭从两线的缝隙中掷过去,另一只手会迅速地接着织布梭,这只手在投出织布梭后不带一点迟疑,迅速去抓住面前的“绳框”顶部使劲往面前一拉,只听“砰”的一声,纬线被死死地挤在交错着的经线之中,一个组合就算完成。此后是两只手互换,再开始新一组合,以此类推,随着脚踏板带动“缯”绳部分变化,随着织布梭的来回穿梭,随着“绳框”一次次的碰撞,眼前织成的布也在一点一点地增多。

织布时脚踏板自然会有响声,“缯”的最上端连接织布机架子的部位随着“缯”的一上一下也会发出响声,织布梭穿梭时抽线的穗子会发出“呲呲”的响声,“绳”框使经线、纬线紧密结合时发出的碰撞声等,而这些“吱吱扭扭”、“哐哐嘡嘡”的声响都是极有规律的,随着一个组合一个组合的延续,这就完全奏响了一部美妙的交响曲。

那时节,我曾多次坐上织布机试图练手,只可惜掷梭子极难控制,成了我最大的不可逾越的障碍,不是将梭子掷到了“半道上”就停了下来,就是掷过了头让梭子掉在了地上,特别是协调起来很不容易,让我心灰意冷,失去信心,最终只得放弃,我这才明白不经过专业训练还真玩不转它。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随着国家生产形势的好转,供应的布票被取消,买布再也不用布票了,也就从那时候开始吧,我们队上随后也不再种棉花。那些风行一时的纺线车、织布机也就用不着了,先是被搁置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斗转星移,日月穿梭,自己经历的好多事情都被彻底地遗忘了,然而儿时印在脑海中的影像却是难以消失的,多少年来我还时常能想起家中织布机放在前屋格子窗前的样子,似乎还能看到母亲坐在织布机上织布的情景,也还能听到织布机仍在合奏着那“哐嘡、哐嘡”交响……

【作者简介】

金佰安,笔名尚舟。生于1954年3月,商州区夜村镇人。中共党员,大专学历。商洛棣花古镇乡土文化研究院会员。历任教师、纪委办公室副主任、纪律检查科长、纪监监察部部长等职,二零一五年退休。喜欢交友,爱好文学。长期在中国第十冶金建设公司工作。有多篇论文发表于《中国纪检监察报》,散文《南爪花煎饼》、《妻子爱唠叨》发表于《首钢日报》。先后在《二建通讯》《中国十冶》等杂志发表文章数十篇。著有百万余字的散文集《走出岩峪沟》。

晒丹凤,你也可以秀

文学顾问:孙见喜   木南   东篱    

                丹竹    吕学敏  远洲

诵读顾问:海俊

主编:丹凤晒晒

副主编:墨海顽石

责编:方子蝶    张芬哲    白月光  曹苌茳

校对:邻家小妹   七月未笺

自媒体支持:陕西文谭       无言年华

                   温暖相见       家在商

                   大乾州          新新文学

                   华文月刊       松风阁语

平台往期文字阅读:

金佰安‖幸运的商州大槐树

金佰安‖陈年往事之“断葽”

金佰安‖我的民工生涯

金佰安‖我与电视机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