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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对袁勇《永安寺》的解析与期待(2)

 置身于宁静 2022-05-13

    袁勇的自传《永安寺》中,就已透露出了这种“审美”不成,干脆脱离肉体的危险审美倾向:

  大地暗淡,天空低重,万物一派静寂
  黑夜如此博大、深邃。月晕象条巨大的子宫
  笔直投下,将群山笼罩;远处影影绰绰
  闪动着谁的影姿?风攀附着寺门,从天空深处
  传出亡灵的歌声:
  “先生,你的星座升空,时辰已到!”
  
  尘俗囚禁了我这么多年,我拼杀了这么多年
  挣扎和爱,如今我将全部交付
  妈妈问:“你是一个失败的孩子吗?”
  如今我回答:“噢!不!妈妈
  我活得很值得,也很精彩!”
  我毫无保留地付出了我的一生
  我拼杀,挣扎,爱,最后一无所有
  只留下这即将自焚的躯体。妈妈,但我值得
  瞧,妈妈,祭坛已摆好,柴已堆得高高
  我即将献给我最后的这具躯壳
  最后这点点尘埃。我将追随我的真而去
  我将与真同行,在极乐处,真指引我向返回
  最初的原来。在那里,智慧和诗到处飞行
  悲剧朴素地舞蹈。我将在天地的中心定居
  与善良的亡灵为伍,与先知为邻
  噢,妈妈,我对得住,很实在
  星座已闪烁,火焰已发光,听见了吗?妈妈
  虽然我即将飞升,但生命,我却万般热爱

  在现实生存中的袁勇,最终做了勇存者,在与现实生存的顽强搏斗中,他以清醒的现实精神,率先只身下海,羸得物质上的自由,为今后再能重回自己心系的写作净 地,大干了三年。“这三年全力付出总算达到了最初的心愿。我想,今后即或是我只身走天涯,妻儿也不会挨饿,也不再为住房发愁。”这是诗人对生活作出最朴素的回答:是诗人肩负着生命信息对生活具体入诗的实践;是诗人说出的平凡而又深具生命关怀、生命实践之责任的话语;是诗人自生活深处告诉我们的最本真的生活之诗章。在与现实的抗争中,诗人终于又完成了他生命之诗的“第二次涅磐”;诗人第一次濒死的体验在一九九一年元月一日,《永安寺》中记下这个场景:

  1991年1月1日,我独自一人
  环行泸沽湖,我被巨大的恐惧袭击
  从小我就被婆婆教会了信神,是个虔敬的孩子
  但那时,在泸沽湖要命的荒凉深处
  神象远离贝庞城一样远离了我。死亡
  象狼一样紧紧尾随着我。在浑浊的日光下
  在剌目的雪光下,我象个失去了双亲的婴儿
  流下了汪汪的泪水。在绝望中我突然大声嚎叫
  “神啊!我受到了恐惧的击打
  总有一天,我要向恐惧一样地报复恐惧!”

  此刻,诗人从记忆到笔端的恐惧,为我们提供了人从幽邃的内心世界深处发出的绝望的嚎叫。死亡在这里不仅仅是“神象远离贝庞城一样远离了我”,而且是行动着 的“象狼一样紧紧尾随着我”,……这无比的惊惧震憾,或许早已超过了诗人心灵空间所能承载的记忆沉重和疼痛,他在苍茫中为我们沉痛地写下:“在浑浊的日光下/在刺目的雪光下”——景物与心灵相互产生巨大交融的一刹,诗人成了“失去双亲的婴儿/流下了汪汪的泪水”。太阳浑浊冰雪残光,冷酷的原始寂静中,一个无助的婴儿忍不住悲啼的哭声,撕心裂肺地成为了生命在绝望中嚎叫的绝响……此时此刻,如果你,如果我,如果是任何一个拥有独立生命体的人,站在这里,你会 听到诗人描写下的生命气息和人类在残酷的原始自然中所发出的永恒心跳,那是隆隆的血脉之声的永不停息。

  我突然大声嚎叫

  这是诗人代表人类,在绝望之中发出的生命永不屈服的“嚎叫”,这嚎叫里人的气息涌满,生命的滋味百生,人的心灵空间感念无限……这是人的生命在最后时刻,作为一个诗人,作为袁勇自己存在的明证。一个诗人作为一个独立的、独特的个体,在濒死的一刻中,面对时间、空间、宇宙那无限的永恒,发出的最无奈的渴望。 我们可以对照里尔克在《严重的时刻》中的“哭声”。

  里尔克的声音里充满着冷寂、绝望的寒凉,没有真诚关怀和温暧的慰藉。诗人、小说家北村说起过他的一次刻骨铭心的体验。那时,北村虽然小说已在全国走红,但内心的生命却晦暗无明,他跟妻子离了婚,把自己封闭在写作的疯狂里,除了用文字游戏和花样翻新的语言来表达他生命声息的喧哗与苍白的骚动外,一切都是死亡的。有一夜,他孤身一人在大雨中骑着摩托车,漫无目的地游荡,突然摩托车熄火,就在他推着车艰难地朝向雨幕的黑暗深处走去的时候,里尔克的诗句《严重的时刻》一行一行地刻进了他的脑海,一行又一行地逼迫着这个心灵世界充满死灭与苍白的人。他突然扔掉推着的摩托车,站在大雨中泪水滂沱:我要死——我要立刻就去死!我要马上就投入到死灭的行动中去!

  这就是北村的刻骨铭心般的死灭体验,在经历了这次最残酷的摧残之后,北村说:我诅咒里尔克!啊,也许我们是该到了重新批判、重新审视、重新思考里尔克这可疑的令人类心灵暗然无光的著名诗篇了。而此刻诗人袁勇在绝望中的那一声嚎叫——那在绝望死灭之中发出的抗议之声在我的心中冲荡不息,足足的饱满,让我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在人类世界中,只有对生命充满着无限热爱,对光明充满着热切的希望,对永恒的生命充满着坚定信仰的人,才是真正地具备了诗学精神的人,才有资格,有能力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诗人,而不是仅仅用文学的趣味在诗艺技能上来回游戏的工匠。亿万篇智行操作高超的诗篇,也不抵一句对生命充满热爱和信仰的诗句。高扬对生命 至尊至贵的信仰,并且在希望的光明中去追求的人,才是用生命去写诗的人,才是充满着光明、热爱和温暧之火种的、精神澎湃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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