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月26日，土耳其最大城市伊斯坦布尔的运河工程举行动工仪式。这条横跨欧亚大陆版块的新河道虽然会使该国在贸易、经济和军事上的价值大为提升，但同时也可能对俄罗斯的安全顾虑直接构成挑战。 此前，土耳其首都安卡拉首席检察长办公室发布命令，在4月5日逮捕了10余名退役海军上将，据了解，此前已有104名将军公开联署反对总统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兴建“伊斯坦布尔运河”。  早在2011年就公开宣称要修建运河的埃尔多安，对建运河的解释是，原本的博斯普鲁斯（Bosphorus）海峡交通实在过于拥挤、不堪使用，亟待改善。为此提出了从伊斯坦堡西边新开辟一条运河的计划，已在今年3月28日获土耳其政府批准。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在“萨兹利代雷桥”主持动土仪式，并形容这条运河为“拯救伊斯坦布尔”和“翻开土耳其发展史上新一章”的重大工程。这条被埃尔多安10年前称为“疯狂项目”的运河，将会坐立于伊斯坦布尔市西部，总长度达45公里。河上共有六座桥梁，将会打通马尔马拉海（Sea of Marmara）和黑海。据土耳其当局预算，工程将会在六年内完工，造价达150亿美元（约956亿元），预期回本期12年。 此次运河一事引起国际关注，表面上是众退役将领与总统政策意见不一、甚至隐含动乱之忧，但从国际格局来看，则主要在于土耳其的动态不明。  壹土耳其海峡的平时和战时 所谓不明，主要涉及两个层面，首先是对1936年7月土耳其、英国、法国、苏联、希腊、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南斯拉夫、日本签订的《蒙特勒公约》（Montreux Convention Regarding the Regime of the Straits）是否适用于新运河的态度，第二则是对目前美国与俄国在土耳其周边角逐（乌克兰、叙利亚、利比亚等地）的态度究竟偏向何方。  今年3月25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在首都安卡拉会见中国外交部长王毅，埃尔多安表示，土方会推动土耳其的“中间走廊”计划和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无缝对接。  先从1936年11月生效的《蒙特勒公约》来解读，这个协议是19世纪奥斯曼帝国渐渐衰败以后，被当时的列强控制地缘要地的现实表现。  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领土变迁，极盛时期领土与现今土耳其共和国的差异，反映帝国不断衰落的历史。正义发展党是重视昔日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辉煌的政党，2016年5月29日，埃尔多安参加土耳其伊斯坦堡举行仪式纪念奥斯曼土耳其征服伊斯坦堡563周年。  根据公约，平时和战时各国商船均可自由通行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内尔海峡。  黑海沿岸国家的军舰，在和平时期可自由通过海峡，如果不是沿岸国家的军舰需要通行，那就要受到限制，也就是总吨位不能超过1.5万吨；如果是在黑海停留的船只，那么总吨位必须是3万吨以下，停留的时间最长是21天。在战争时期，如果土耳其是中立国，各交战国军舰不可以通过，土耳其如果是参战国，则由土耳其决定是否允许他国军舰通行。  《蒙特勒协议》是对一战战败解体后的土耳其恢复海峡主权的象征，此前土耳其与协约国1923年签订的《洛桑条约》（Traité de Lausanne），规定了由协约国组成的“国际海峡委员会”负责管理海峡。 而1841年的《伦敦海峡公约》（London Straits Convention）也是针对海峡使用问题进行规范，当时在英国与沙俄之间，公约有利于英国海军。再往前，1809年《达达内尔条约》（Treaty of the Dardanelles）则规定没有任何武装势力可以自由通过海峡。 由一系列的条约脉络，可以发现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与其继承者土耳其共和国，在海峡的使用与控制上，已有将近200年的时间受制于外部势力而失去主导能力，但是最近一次的条约规范已是85年前。 贰俄国与美国在土耳其海峡的争霸伊斯坦堡新运河 如今，土耳其既不是战败国也不是帝国，不仅时空环境不同，国际局势也已斗转星移、时空交替，是否需要调整条约呢？ 土耳其国会议长穆斯塔法·森托普（Mustafa Sentop）3月24日曾暧昧地向土耳其新闻网透露，总统有权可退出《蒙特勒公约》，“但有可能跟很可能之间有差别”。 伊斯坦布尔 而从第二个层面来看，目前博斯普鲁斯海峡跟达达内尔海峡两端的主要军事势力分别是美俄两国。 俄罗斯固不待言，从17世纪到20世纪经由12次俄土战争后，早从土耳其帝国手中攫获黑海沿岸不少领土，苏联时期也建立了庞大的黑海舰队。1991年苏联解体后，有833艘舰艇的黑海舰队被俄罗斯、乌克兰以81.7%和18.3%的比例分割，但乌克兰经济窘迫，无力供养那么多海军，当前中国航母辽宁号就是购自乌克兰的“瓦良格号”航母改装而成，也是从土耳其海峡通行回中国的，当时土耳其还故意使绊子，让我们拖了好长时间、交了一大笔钱才同意。 黑海舰队主体由俄罗斯继承，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后，俄国得到克里米亚的实质控制权，也等于获得黑海舰队塞瓦斯托波尔（塞凡堡）海军基地（此前是俄国向乌克兰租赁），由此更加确立俄国在黑海军事强权的地位。 不过美国也不是没有动作，1997年起，美国每年皆与乌克兰在黑海进行“海上微风”系列联合军演，并纳入了包含土耳其在内等欧洲多国军舰。 换句话说，在黑海两股势力拉锯之余，土耳其并没有完全选边站。尤其是土耳其虽为北约（NATO）成员，但在军备上也自俄国购入一直无法从北约得到的防空飞弹系统（即S-400飞弹），2019年到货后，土耳其与美国关系因而雪上加霜；2020年土耳其与希腊在地中海东岸的对峙，更让北约希望与土希和好的算盘彻底碎裂。 另一方面，俄土“土耳其溪”天然气管道的建设，是双方战略合作的重要环节，但是土耳其也不是完全贴近俄国，毕竟彼此纷争实在太多、且记忆深刻，举凡叙利亚内战、纳卡战争中双方的立场皆不同。 叁伊斯坦堡新运河与土耳其的内政外交拜占庭全景图，可以看到拦在金角湾上的铁索 早在2019年12月，埃尔多安就已明确说伊斯坦布尔运河不会涵盖在于《蒙特勒公约》，但120多名土耳其退休大使却发表联合声明，表示这项目不但会危及《公约》，而且会对该国在该水域的“绝对主权”带来负面影响。 就目前来看，土耳其与美国和北约盟邦围绕着塞浦路斯、东地中海、加入欧盟以及叙利亚、利比亚问题，皆有着根深蒂固的矛盾；土俄在高加索与叙利亚局势上，立场显然也相左。问题是，当埃尔多安将新运河剔除出《公约》范围后，土耳其作为北约的成员国之一，一旦欧美与俄罗斯的关系升温，甚至爆发战争，以美国为首的军事同盟则可取道伊斯坦布尔运河驶入黑海，直接驶进俄国的势力范围。 如果从历史观点来看，这些问题都跟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和沙俄与大英帝国竞逐的后遗症有关，背后除了鲜明的历史记忆，甚至还有仇恨，每一件问题都难以彻底解决。由此，控制地中海往黑海通道的土耳其，与黑海内部的两股势力，其实分别都有合作跟矛盾，海峡通道的新建，对土耳其右翼执政党正义与发展党而言，也能让这些议题得到新的发泄机会。 而对于乌克兰、俄罗斯跟美国来说，能够自由进出通往黑海的海峡（不管是哪个海峡），是维持在黑海存续的“生命线”，而维系黑海通道，又能触及乌克兰、俄罗斯东部与高加索地区的地缘战略，尤其俄国、乌克兰许多石油跟货物进出口都会经过博斯普鲁斯海峡。 但是既有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拥挤、时常发生船只撞击沿岸房屋也是事实，所以，土耳其针对进出黑海新建海峡一事，也会随之取得跟美国和俄国谈判的新筹码。 尽管俄罗斯并未就新运河有强烈反应，仅在4月时公开称要维持《公约》，“确保地区稳定及黑海地区政权的安全”，但从今年英国驱逐舰为表示反对俄国吞并克里米亚，驶进黑海并与后者发生冲突可见，欧美与俄罗斯尚存擦枪走火的机会。因为黑海早已是俄国划下的势力范围，绝不容其他大国军队越过红线。虽然新运河至少还有数年后才开通，但安卡拉欲借新运河提升其地区霸权地位，跟俄罗斯争取更多谈判筹码，也要小心引火自焚。 最后，除了对外的两个层面外，就土耳其内政而言，运河问题也开启一个新的战场，埃尔多安指控退役将领企图发生军事动乱，这与2016年以降埃尔多安持续清洗军方高阶将领可谓一脉相承。 而土耳其也在政变后与美国和西方关系转差，之后随着购买俄制防空飞弹，更迎来美国的制裁，加上土耳其里拉不断大贬，该国经济总量近年来正在下降。如果能就新运河兴建一事，一方面镇压军方反对声浪，一方面又可获取战略跟经济利益，则对土耳其政府来说，绝对是笔合算的生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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