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写写我的老战友——郭力

 鄂中京山 2022-05-18 发布于湖北
写写我的老战友——郭力
 
余斯夫①
 
郭力,咋写他呢?说他是文人吧,他差一点高中才毕业。文革前,作为动摇不定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对他采取“团结、限制、斗争”的策略;文革一开始,便升格为“反动黑线上的干将”,“黑秀才”,“臭老九”,最后硬戴上“漏网右派”的帽子;文革后,处处讲文凭,论学历那阵,批他斗他的工农老粗们,都找到了什么“短训班”、“党校班”、“机务操作实习班”等各种各样名目的文凭,成了初中级职称的知识份子,而他却成了没有专业学历的大老粗。

说他不文吧,1952年,他就在全军大报上,发表过文艺作品,还得过奖。以后在包括《人民日报》在内的各大报刊发表过上百篇文章,出过4部专集。现在全国红得发紫的一些中青年作家、演员,还得尊称一声:“郭老师”。他如今已是全国作家协会会员,丁玲研究会理事,高级编辑,《全国知名作家传》、《当代文学艺术家录》都有他的事迹介绍。

说他武,他的档案简历上,除刚开头是战士外,就是宣传员、文书、文教、秘书、宣传助理员,广播站长、文工团长、编辑、编审、文联副主席、广播电视局长……和“武”字沾不上边。再说他这个人吧,年轻时细高挑个儿,宽肩膀,身黄军装,也遮不住那副书生小白脸儿的韵味儿,老了,发胖了,头发秃了中间,一圈黑发,活脱脱的一个专家教授。

说他不武吧,他可真正算得上:扛过枪、过过江、负过伤、得过章(军功章)。参军后,他就打入鄂赣湘边,参加衡宝战役,攻占海南岛。抗美援朝,他是最早入朝的战士之一,一直在前沿连队,近到能看到美军镶的大金牙。说他一身书呆子气,可他说话挺冲,心直口快,得罪别人他还不知道,办事也粗放干脆。他能享受,更能吃苦,窝窝头,大饼子,咸菜疙瘩,照吃不误;野地露营,铺地盖天,照样入睡。58年转业,派他到抚远无人沼泽区勘荒,有时断粮无菜,蚊叮兽扰,他带病完成任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文革10年折磨,他乐观如故。

说他土吧,他会唱歌跳舞,在机关内部几次交谊舞竞赛,他还得奖(人们都笑话他沾了舞伴的光)奉命接待几次洋人友好代表团,竟装模做样,十分得体。有次,翻译中途患病,访问不能停止,他竟用夹着手势的英语,胡弄一阵。

说他洋吧,熟朋友都知道,郭力平时挺勒忒,不饰边幅,连他的小女儿都噘着小嘴教训他;“你利索点儿,别让我同学笑话我怎么有这么个老爸爸!”喝酒不多,,可一口一杯,干完就吃,狼吞虎咽,三口两口,还和以往战争时期似的。

郭力,就是这么一个文不文,,不文又文;武不武,不武又武;土不土,洋不洋,土洋结合的“矛盾人”。

我刚参军,在军部警卫班,总在一幢西式小楼前站岗执勤,二楼是政治部,三楼有5个小单间,几个文诌诌的军官,各占一间,白天关门办公,晚上,灯光久久不熄。我猜想,这几位八成儿是高级首长,至少是机要干部。长了,熟了,才知道他们是全军集中的秀才,在编写《志愿军一日》和《志愿军英雄传》。那时,那位最年轻细高挑儿,就是郭力,他才21岁,已是经过炮火洗礼5年的老兵了。

他们5个人中,郭最不爱说话,军纪不整,总是一付煞有介事的劲儿,我们在他出入大门,照例敬礼时,他总是漫不经心地举手随意示意。我们不满意,嫌他傲,有时故意不敬礼,谁知他还是漫不经心的举手,惹得我们笑起来。次年,部队授衔,军官们都是宽武装带,金肩牌,大盖帽,神气十足,郭力是正规些,英俊些,可那股散漫、不经心的味儿一点没变。我们军直机关办报道员班,我们请他们讲课。他还是那个劲儿,不拿讲稿,也不象别人纲举目张,条理分明,加上自己成功的作品为例,他是想到那儿,讲到那儿,从刚学写作碰钉子开始,怎么怎么退稿,怎么怎么闹笑话,怎么怎么经别人批评修改,尽是自己败走“麦城”的教训。刚开始,我们不习惯,觉得没法记录,听着听着,就好象我们现在遇到的困难一样,挺亲切,又实际。对他转变了看法,混熟了,才知道他原本是个大孩子,高兴时,哈哈大笑,看到凄惨小说,悲剧影视时,直掉眼泪。可是,也象娇纵惯的小孩一样任性,随意,有时,令人可笑也可气!

后来,他调到沈阳军区。过了一段,我经过军事院校培养,调到沈阳卫戌区做参谋工作,我们又在一起。我知道他在编写解放军征文,还发表了一些小说、诗歌,早晚要跑步去大学进修,紧得很啰!我们碰面的时候,赶上肃反运动刚结束,正刮起反右风。

我知道郭力在这以前,几次运动没有涉及。肃反时,除了抄出部队有两个女同志给他写信外,没别的。他出了校门进军门,立过3次战斗军功,父亲虽在国民党政府做过一段官吏,可早就参加共产党地下组织,策动四川起义有贡献。现在家乡省政府任高级参事。家庭社会关系都无可挑剔。后一段还作为骨干,外调一阵子。这次反右,我总替他担忧,他说话可不考虑,敢放炮,一激动,就过火。前一段整风,他们那几个写作秀才,头脑过热,我给他降温,他不听。鸣放高潮,他正出差,我正为他庆幸,谁知他回来,又打抱不平,终于受到批判。幸亏他调来时间短,原来部队党委力保,只是内定“中右”拉倒。转业时,按政策,他作为独生子,理应回武汉工作,当时沈阳的文联和中学,也想要他留下。可他那股“哪儿艰苦哪安家”“骑马挎枪开垦北大荒”的豪情壮志,坚决要求到“未开垦的处女黑土地”去。

我请他吃饭,欢送他“北伐”。我们没多说话,光喝酒,那时我们不会喝酒,一瓶红葡萄酒,把我们灌得飘飘然。虽然,算不上“风萧萧兮易水寒”,确有“今日一别后,何时再相逢”之感。

这一别,就整整15载,中间我们每年都有几次书信来往,直到文革开始。他探过两次家,可我已调到一个边防部队任职,离铁路线较远。没见面。我知道他成了家,创作上很有收获,每年在大报刊,都见到他的名字。

文革中,我真替他担心,一来他那好冲动的个性;二来他们小五界首当其冲;三来他有个服软不服硬的倔劲;四来一直没见他的信,文革后,我连去数信,如石沉大海。不妙!

1974年,我奉命调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即郭力所在的垦区)。我到处打听他的消息,毫无音信。1975年,才听到一位老战友说郭力在文革中可没少遭罪。开始是“反动文人”,他态度顽固,对抗运动,以致戴上“右派”帽子,从严处理,实行“无产阶级群众专政”,到边远开荒队强制劳动。每天重活10小时,晚上还得加班掏厕所、铡马草、托砖坯,中间休息,还拿他批斗。据说他态度一直不好,不会少受打骂整治。唉,这个倔老郭呀,真不识时务,也不接受反右教训!

我连忙赶到那个边远队去看他。嗬,还是那套黄棉袄,打个绑腿,腰上却扎根粗草绳,一副贫下中农的架势。走近一看,还是劲头十足,红光满面。胖了点,比我大两岁,却显得那么年轻,是他吗?我愣了。他一见我,也愣了一下,接着扑上来,搂紧我大喊:

“他妈的,这不是余斯夫吗?喂,从天上掉下来的,真他妈的是你?”

一口一个“他妈的”,语言也“工农化”了,改造得不错嘛!

“干啥呢?当'将军’啦?”我奇怪地问。

他简要地说,一直申诉了快10年,75年10月(也就是我见他的上个月)才彻底平反。要他回机关,他不干,觉得生产队的群众朴实真诚,一时不想走,他比队长的职级高好几级,没办法,安排暂时当“妇女主任”,还颇受欢迎。

“文革也是一场新的考验,是不是有罪,自己心里清楚,强迫劳动,不就是多干活呗,为国家干,为老百姓干,多点,怕啥!过去行军打仗,不也是一干几个昼夜。正好,锻炼农业技术。大伙对我不错,个别人,哪儿都有,运动嘛,也不用见怪。嘿,我现在是队里头等壮劳力,割麦,挖土,打石,建房,扛大麻袋,都敢和青年小伙子比试!”

我看着已是43岁的郭力,一副“阿Q”精神,也笑了。这家伙,我过去还是低估了他。

我们这伙老战友,知道他之所以大难不死,能乐观挺住,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他有个识大体、颇具远见卓识的贤内助。不管在任何艰难情况下,她坚信共产党能克服自身一时的弊病,分清敌我矛盾,明辨是非的;也坚信自己的丈夫是有这样毛病或那样错误,可绝不是一个坏人,更不是一个敌人。在丈夫停发工资,家中无柴烧火、无衣御寒的日子里,她每天收工打几捆蒿草扛回家,并且有两个冬天,只能穿个棉袄棉裤,省上内衣给丈夫和孩子。他,在10年“文革”时期,成了郭力一家物质上和精神上的擎天柱。

她,叫袁瑞珍,本省满族人,出身贫寒农家。13岁出外投亲半工半读。15岁考入拖拉机技工学校,自食其力。以后被垦区选入专业女子兰球队,还当过收发、小学教师、幼儿园副主任、政法委科长。

我一见这位顾长秀丽的女人,就被她那朴实贤淑的举止征服了,我庆幸郭力这傻小子傻有傻福,竟娶了这么个好妻子。在以后的交往中,我们都尊敬她那真诚待人乐于助人的品德,也知道她在单位,几乎年年是优秀共产党员、模范工作者。以后,只要老战友在郭力家聚会,我们总故意埋怨郭力。

“你要不在家还好点,大袁准能多给我们做几样菜!”

老战友和邻居们有什么事,都找袁瑞珍。一来大伙信任她,她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再者,我们也知道她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出娘胎,给了郭力生命的起始,参军是他的第二生命,那么人生道路上,重要的第三次生命,是我党十一届三中全会。从那时开始,基本发挥了他的才智,他的潜能。用句时髦的词来说,走向他人生新的里程碑。

1977年,报社借用他帮助工作,10年后,第一次试笔,写出了报告文学:“大兴之地在大兴。”1978年,省恢复文联、作协活动,郭力应邀参加,会见了徐迟、茹志鹃等一批名作家和名领导人,也见到省内一些挨完整后刚舔净伤痕、伸直腰的老文友们。

郭力这个人,我最了解。感情大起大落,认准了的事,不易回头,怎么整也不泄气,可他要扒下时,给口气,鼓点劲又精神十足。省召开文学座谈会后,他又全力投入《北大荒文学》的筹建。他审编文革遗留下来的数百万字文稿,接待来访的作者。他推着小板车,拉桌椅木床,起草请求解决经费、解决编制的报告书。还亲自跑红兴隆、牡丹江去调编辑。1979年初,编辑部才凑齐他们3位老编辑,可是3月初,就出版发行了96页的第一期刊物,都奇怪他们是怎么工作的。

这时候,他和25年前一样,同样是编辑,可是从他身上已经消除了那种漫不经心的淡泊神情,而是象一个斗士,象巴塞罗拉竞赛场中那种面对凶猛野牛,全神贯注,拼力一搏的斗士。也许,这家伙已觉察耗费的时间太多,要争回来抢回来。力争生命延长一些,再长一些。

他到各地组稿,到边远地方去讲课,去发动一支新的创作队伍。他几乎沿着黑龙江省边境线跑了一周,北上嘉荫、萝北,南下肇源、宁安,西去达斡尔自治县、阿穆尔,东至抚远、虎头……有人统计,他共跑了58个基层单位,听他讲课的已达2000人次以上。之后,在全省全国组织的创作班,讲学会,他都设法出资带骨干青年作者参加,让他们增知识,打开眼界,迅速提高创作水平。现在,他的学生在全国报刊发表作品的已达42名,成为省作协会员的9名,成为全国作协会员的2名。有14名已成为省地级报刊的编辑、副主编、专业作家、诗人。

《北大荒文学》向全国发行,刊物要提高质量,组织上派他去北京组稿,在那儿,郭力有批老知青朋友正脱颖而出。他在交道口旅馆下榻,因为那儿出门一拐弯,就是中央戏剧学院,学院的编剧、导演班正聚集着一批快毕业的新秀,肖复兴、陆星儿、张欣章、曹洪翔……北边几站就是北影制片厂,有刚出校门尚未发表象样作品的梁晓声,而靠西一条胡同内,住着正向陈白尘学习的硕士研究生李龙云。附近还有何志云,陈可雄,张抗抗、刘进元等一批朋友。郭力住交道口旅馆,还因为这旅馆属于低档,花销不大。他是不会多花公家一分钱的。可是,旅馆老板并不领情,竟下逐客令。不怪老板,郭力那儿,整天来客人,往往夜深不走,还大声说笑,男男女女的,影响别的旅客,直到有一天,老板突然笑脸相对,还给郭力专门腾了一间靠最里的安静单间,声明不再加收费用。

原来,有天上午,蓦地来了一双男女,专访郭力。正好他出门找房子换地方去了。这两个神神秘秘的,口罩遮住了鼻嘴,他们走后,才发现旅客留言的小黑板上,留下一行小粉笔字。

“郭老师,到北京为何不通知我们?下午再来。”

落款是:“姜昆、李静民”。

那帮青年作家们尚未打响,可姜昆却正红火,电视上经常见到他和李文华的相声,只要有人发现他,就围上一大堆。姜昆夫妇竟亲来拜访,还称他为“老师”,凭这,肯定不是坏人也不是一般人。所以优待。

其实,也没什么,1968年姜昆从北京上山下乡到农场时,赶上郭力被揪斗下放。正好从火车上接下来姜昆这帮小伙子,不久成立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姜昆、李静民(那时是个扎小辫爱哭鼻子的小姑娘)是入选队员。专门把这个顽固不化的“反动文人”交给他们监管,一起吃住。后来,不知怎么的,小青年们被腐蚀拉拢了,对这个“反动分子”同情起来。以后编节目,偷偷找郭力指导修改,郭力也死不改悔胆大包天!劳动之余的半夜,悄悄写了《我们是光荣的兵团战士》群口词,单弦联唱《心连心》,由姜昆,李静民主演,还在沈阳军区汇演获奖,当然,这种机密,一直到郭力平反后才暴露出来。这段友情,自然不比寻常。

随后,这些青年们返北大荒探亲,并在《北大荒文学》82年第一期上,发表专辑,也是由郭力发排并编辑的。

由于他的坎坷经历,与一些全国知名的大作家,也结成友谊。他几次到北京探望过诗人艾青、剧作家吴祖光、著名的杂文家、诗人聂绀弩、女作家丁玲……等。

他在丁玲家,彼此谈到文革趣事。郭力在60年代初,曾受聂绀弩之托,将一本《北荒草》手抄本诗集,交给尚在汤原农场养鸡劳动的丁玲。文革中,也成一大罪状,互相遭受许多委曲和折磨,丁玲和郭力始终实事求是,不随风转舵,他们还记得彼此的证言,也就增进了友情。他每次至丁玲家,丁玲都很高兴,和他倾心畅谈,一谈就是好几个小时。丁老请他看舞剧,邀请他参加自己的研究学会并任理事,留下他一同喝酒。只不过郭力这小子没出息,才50岁的壮年,当兵的出身,竟喝不了多少而败在这位80多的老太太手下。有次,丁玲太高兴了,竟情不自禁地跳起一段延安时期的丁玲(叮呤)舞,可惜郭力没长脑子,竟未带照相机拍摄下来。

他和老一代左翼作家聂绀弩是同乡,有一段亲缘关系,所以郭力尊称他为叔父。当年,聂老在香港《文汇报》任主笔时,曾想把郭力和他女儿聂海燕一起留在香港求学。以后,郭力在朝鲜战场作战3年,杳无音信。他父母焦急万分,聂老曾写信托祖国慰问团带交郭力。假如郭力到北京,不去聂老家,他和夫人都会大发雷霆,骂郭力不敬。

后来,丁玲和聂绀弩于86年相继去世,郭力非常悲痛,连夜撰文悼念,被选入《湖南人民出版社》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文集中。

有一年,一个新垦区邀请他去讲讲关于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性,正好分配和一位秘书长共住一室。几天后,他们相处融洽,那位秘书长说了心里话,我们在一个大单位好几年,以前总以为你这位名秀才难接近,谁知比普通人还普通。刚开始接触郭力的人,都有这么个感觉,不主动打招呼,不和不太熟的人唠嗑,他又不抽烟、不打麻将扑克,只喝少量酒,交际面不广。但和他交往较长,尤其经过患难之交的人,和他无不成“老铁”,想到他,喜欢他。老战友、老同事,老同乡们聚会,往往在他家,他又是联络人。他从边远生产队,调回佳木斯工作,许多老工人来看病,回老家探亲,甚至有想不通的事,都到他家住,托他找医生、买火车票,要他出个主意。知青大批返乡的78年、79年,他刚回佳木斯,住办公室,几乎有人天天找他,人满为患。他在办公室地板上和知青们打通铺,用脸盆到食堂打大锅饭,帮他们寄行李,买车票。甚至受到行政处的批评,也不改悔。难怪他一去京、津、沪、哈、杭几个大城市,当年知青总是一拥而上,一留好几天,走都走不了。北大荒一批新秀,对他感情极深。

郭力可不是一个领导干部的材料。虽然,他当文工团、广播站长时,都立功受奖,就是后来提任全垦区文联常务副主席(主席是上级领导兼职),也由省奖为先进文艺工作的组织者。我说他不是一位好领导。

当一个领导,要同时是一位政治家,善于审时度势,随机应变,这点,郭力不具备。

领导者要有自己的四梁八柱,要会笼络住人,给下属一些好处。这点,他也不擅长。

作为领导者,要广泛交际,与各部门建立关系,与各实权部门关键人物,加强感情投资。这条,他不会。

1984年以来,他基本主管了8年文化艺术工作,还兼广播电视局局长。他却一直不安心担任领导职务。他在任上最主要的两点成绩,一个是不拘一格,大力发现和培养创作苗子,出来一批较有成就的新人。再一点,是他坚持提倡百花齐放、推陈出新,促使北大荒文学艺术多风格、多流派的正常竞争与发展。

他在领导职务期间,还有两个特点:在几次文艺政策形势波动时期,他一贯不变地保护作者,即使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或不是,郭力能作客观全面的分析,绝不打棍子,扣帽子。有几次,基层作者的作品,被领导对号入座,误解甚至报复,郭力只要一知道,都亲自赶去为作者脱困解难,矛盾一时不好解决,他就通过调动,换一新单位,使作者重振精神,继续创作。现在,有的作者已到外省市工作,还常给他写信,或者专程来探望。

他的主管上司评价他说:“这位同志正派,工作这么多年,每次汇报,他总是提到同级干部和下级的功绩,或自己哪些方面不足,从来没有汇报过别人的毛病。”

从目前来说,有些事情,很难说清郭力到底是对是错,是好是坏?如他任领导8年期间,每年春节,从来不给上级领导拜年送礼,平时也很少来往。但哪位上级一旦退位或离休,他反而赶去拜访慰问,尽量给予照顾。

后期,作家协会组织几次报告文学活动,郭力在采访中,特别认真细致。他写特等劳模李焕忠,两去北安龙镇,随采访对象一起劳动工作12天,访问了周围的人,李焕忠的家庭亲人,甚至对此有些意见的人。随后他写出一篇两万字的报告文学,和以李焕忠为模特儿的小说。《绿洲》文学刊物全文刊登,上海出版社又选入《小说特写集》中。

今年,省作协主编一个报告文学集,特约全省作家张抗抗、孙少山、贾洪图、常新港……等参加,郭力也在被约之列,他也是多次采访,反复核对,和采访对象谈心交朋友,别人都交稿了,催他,他说,我是笨鸟先飞,多练飞,不和你们比速度。他写完,修改后,交本人先阅,提出意见,再交被采访单位的组织审查签章后,才交出稿件。

市军转办邀请他参加写几位优秀转业军官,他也是扎扎实实,反复多次采访,写完,跑去交本人看,虚心听取意见,再作修改。他60岁了,还有病,作为高级知识分子,作家,每篇创作,都严肃认真,一丝不苟,不辞辛苦,实在难得。接他采访的同志,都较满意,不少都和他交上朋友,不断联系。

来访的文化艺术团体越来越多,回访的知青,在北大荒生活过的老作家、艺术家也不少。郭力有一段接待任务太多,总在外面跑。在单位,又是党政负责人,会议杂事也不少,忙的有时就在办公室过夜。

有些要好的朋友劝他,凭你的生活底子,坎坷命运,辞去行政职务,写点东西多好。有些搞创作的,喜欢找他闲聊。他那饱含酸甜苦辣又有血汗泪水的历史轶闻,每一段,每一滴,都浓缩着文学素材,都可以描绘成一个个动人的小故事。

他和一位老作家闲谈过一段自己文革中的小经历。这位作家过一段时间后,用这素材加工成一篇小说,竟获创作奖。

一位青年文友翻阅了他的笔记本,把好几个笔记中的细节,融合到自己的电视剧里。

他在文学座谈会上,谈到自己在朝鲜战场的几个奇遇。不久,几个刊物分别刊载出这几个奇遇编的小说,其中一篇,选入《小说选刊》。

他的一个学生,竟连续到他家好几天,要他详述在无人的沼泽区勘探荒原的经历,毫不讳言地声明要写部长篇著作。

郭力自己这些年,也写了百余万字的各种形式的作品,也出了专集,得过好几次评奖。省市的专家们几次著论文,评价过他的小说、散文。可是,我总觉得,他那深埋的宝藏,尚未打开。他的童年和少年,他参军后的解放战争,首批入朝作战的真实见闻,10万军官转战北大荒的历史背景,心态,境遇,勘探无人沼泽区的奇闻轶事……大概能出几个群众欢迎的大部头吧。

我知道郭力一直在酝酿,在琢磨。在职时,的确没有时间。可是如今呢?基本年满花甲,应甩掉包袱,轻轻松松的写点象样的东西了。

郭力呵,你该觉悟了!

他刚写出《六十自寿》诗两首,我觉得很有意思,特录于后,以献读者。

其一

人生旅途难矣哉,

古怪稀奇费疑猜。

苦辣酸甜皆尝过,

兵农工学任安排。

身存正气尚歪路,

心无灵犀不明白。

逗号一点猴庆寿,

时光三舞虎搭台。

其二

年至花甲何所求,

一枝秃笔度春秋。

两袖清风世堪笑,

倔劲一股人难纠。

牛鬼棚里若干斗,

阎王殿中几回游!

今日苟活亦万幸,

家中无虎我王猴。

编者注:此文由全军军转办主编,原载于金城出版社出版的《延伸的长城》集。1994年又经《全国农垦名人传记》转刊。

①    斯夫,原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组织委员,1980年后任边防师政治部主任、政委。


来源京山文史资料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