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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的甪直

 苏迷 2022-05-19 发布于上海
《苏州日报》2022年05月19日 A12版

  □蒋 理

  一

  最近收到一个好消息,南通著名画家王炎老师计划把他的个人画展放在我的光影墅举行。跟王老师相识,源于他和朋友的甪直写生之行。他们白天在古镇上摹写所见,晚上在光影墅茶叙所遇,收获颇丰。我不太懂画,只觉得他笔下的色彩会跳舞,能感受到那种破纸而出的激情和不循规蹈矩的少年感。

  甪直是美而宁静的水乡,晨光与炊烟,扁舟与古桥,庙宇与罗汉,黄叶与秋云,深巷与老人,落日与灯火,吸引无数人来到这里,画出他们心底的江南和梦中的原乡。

  著名画家吴冠中先生也极爱这里,一生六到甪直,画尽了小桥流水黛瓦粉墙。我最喜欢他笔下的东美桥市集。画中双桥并立,屋宇参差,正逢着春风燕子时节,街巷人头攒动,店铺生意兴隆,是最迷人最本真的江南水乡烟火人间。

  偶尔从这里走过,站在家禽市集的基址上向西张望,眼中总会浮起吴冠中先生的画,那里鹅鸭游弋,燕子徘徊,人都在。

  二

  虽然遇不到原住民,在东美桥边倒是能遇到不少画画的年轻人。他们都住在桥南堍西侧的古镇美术写生基地中。基地每天接待着来自全国各地艺术院校的写生客,但越来越少人知道,这里原是明代文人许自昌的私家园林“梅花墅”。当年的古墅有山水台榭,梅花千株,秀甲一方;有钟伯敬、陈眉公等名士诗酒唱和,被称为“江南的客厅”。

  曾读甪直乡贤王韬的《漫游随录图记》,看到书里有一幅名为“古墅探梅”的清代老画,画的正是梅花墅的旧景。清代初年,许自昌的后人舍宅为寺,而这幅古画中的“寺墅”依然美不胜收——楼阁精巧,湖石玲珑,苍松遒劲,古梅绽放其间。如果能够携二三子,悠游墅中,对饮花下,难道不是一件人生快事吗?

  不过这样的景色也没有能够留住。后来寺庙一度被用作粮库,再被改为工厂。2016年,我在为光影墅选址的时候,曾经来过这片废园。园中的房屋大多失修已久,高大的烟囱和水塔突兀在荒草之中,古藤弥漫的院墙边,还能找到旧日庭院中的残存湖石。

  古墅改为了写生基地,重新焕发了土地的活力,当然是一件好事。只可惜世间已无梅花墅,今天来到这里的游客也不会知道,这个古镇上,曾有人于万千梅花之中如何雅致地生活着。

  三

  王韬的《漫游随录图记》中还有一篇《鸭沼观荷》,写的是他在陆龟蒙墓及清风亭附近参与诗社、为荷花祝寿的旧事。亭下的鸭沼之中开满红白荷花,令王韬四十年中都难以忘怀。

  而前一段时间吴中博物馆的特展“吴门吾景”恰好展出了明人陆士仁、文从昌所画的《陆龟蒙祠图》,详细描绘了明朝的时候甪直古镇上陆龟蒙祠的景物,正可以和王韬书中记忆相互印证、或作补充。

  古画中的陆龟蒙祠约有三进,回廊相接,楼宇高耸,苍松入云,气势颇不凡。祠的一侧便是“鸭沼”,荷叶如盖,有鸭群嬉游。清风亭独立于沼中,左右有小虹桥相接;沼边是陆龟蒙坟冢,冢上有亭,以避风雨,冢边巨树参天,景象很是森严。

  我常去今天的陆龟蒙墓园,这里是整个甪直古镇的魂栖之处。只是古画之中那宏伟的祠堂和禅意的松林早已经湮没不见。我常常叹息,被陆放翁、姜白石这样的一代文宗视为一生偶像的“甫里先生”,在他的埋骨之地却没有一座能够详细介绍其生平、作品和影响的祠堂,让游人只知其名,却不知其能,这真的是一件令人无比遗憾的事情。

  所幸陆龟蒙的坟冢还在,清风亭、小虹桥和鸭沼也恢复了旧观,跟古画中的摹写颇为相似。只是鸭沼清波当中没有了斗鸭,只有半池的睡莲,开出或红或白的小花。

  四

  不久之前,在光影墅做了一次东坡文化分享。自由交流之中,本地文化人张老师给我分享了一张旅居美国的朋友发来的古画——一代宗师倪云林的《岸南双树图》,现在收藏在普林斯顿大学艺术博物馆。

  古画上有两棵树挺立在江岸,身边竹石相伴,意境空蒙高远。画的一角有作者自题诗:甫里宅边曾系舟,沧江白鸟思悠悠。忆得岸南双树子,雨余青竹上牵牛。诗中的“甫里”便是甪直的古称。

  我知道元末明初的时候,倪云林曾经在甪直寓居了四个多月。这幅画应该就是他离开古镇之后,送给好友的礼物,或者也为了纪念流寓生活中的那段美好时光。

  这幅画上其实并没有具体的甪直景物,我也没有办法按图索骥去寻找江边的双树,但它却在我心里刻下了一块碑。也许有一天我辞别江南,再去别的地方生活,回望岁月上游,一定会看见两棵挺拔的树,曾并立在甪直古镇苍茫的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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