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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是一部刺世的书。 小说假托宋代，实际上针对的，却是时代最高统治者。 它赤裸裸地毫无忌惮的表现当朝的社会病态，表现着世纪末最荒唐的一个堕落的社会景象，其揭示社会现实生活的广阔、深刻和真切，是它以前的中国小说中所仅见的。 然而，作者又特别善于用曲笔，重寓意。张竹坡研究这部旷世奇书，首倡“寓意说”。 民国十二年鲁迅也说这部书“又缘衰世，万事不纲，爱发苦言，每极峻急，然亦时涉隐曲，猬黩者多。”  在兹堂本 《金瓶梅》确是一部充满了“谜”的奇书。 这里，我们也试验着破译书中的几个时代的密码—— 一、清河县 《金瓶梅》以《水浒》的故事繁衍而成大国。 《水浒传》中，西门庆的故事发生地点是阳谷县，而《金瓶梅》的作者则把它移到了清河。 我觉得，这绝非是一处随意性的改动。 《金瓶梅》中有一篇赞词，写这清河县城的晚间景物： 十字街荧粕灯火，九曜庙香霭钟声。一轮明月挂疎林，几点峰星明碧落。六军营内，呜呜画角频吹；五鼓楼头，点点铜壶双漏。 四边云雾昏昏，罩舞榭歌台；三市沉烟隐隐，闭绿窗朱户。两两佳人归绣幙，纷纷仕人卷书帏。（八十一回） 这是一曲和平与安康的天籁。 古人素把黄河清作为太平盛世的象征，所谓“圣人出，黄河清”，也是文人所熟用的典故。 其实，《金瓶梅》中借了清河了地名，意在引用《荀子》而讽世。  （战国）荀况 著 《荀子·君道》曰，“君者，民之原也，原清则流清，原浊则流浊”。 清河，亦取“河清海晏”之意，却是反其意而用之的。 在这一曲和平与安康的天籁后面，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景？ 小说第三十回有一段文字概括说…… 那时，……天下失政，奸臣当道，谗佞盈朝，高、杨、童、蔡四个奸党，在朝中卖官鬻爵，贿赂公行，悬秤升官，指方补作，夤缘钻刺者，骤升美任；贤能廉者直，经岁不除。以致风俗颓败，赃官污吏，遍布天下。 这段描述，实际上揭穿的是所谓“河清海晏”的大明王朝的西洋景。 作者所描写的那个社会，上自皇帝，下至市侩，都是纵欲滥淫、奢侈无度。而在封建统治阶级笙歌软舞，穷极夺奢华的另一面，却是下层百姓的卖儿鬻女。 《明季北略》记载了当时陕西一带的饥荒情形： 时年八九月间，饥民采山间的蓬草作为粮食，到了冬天，蓬早尽枯，又剥树皮而食。树皮剥光了，又掘食山中石块。 吃石块的人，过不了几天便腹坠而死。安塞城外的翳城之处，每天都有一二个弃婴。 这些弃婴有的哭号，有的呼爹叫娘，有的自食其粪便，到了第二天早晨，所弃之子已无一生，而已增添了新的弃婴。 更可怕的是，儿童和独行的人一出城外便无踪迹，“后见门外之人，折人骨以为薪，煮人肉以为食，始知前之人皆为其所食。而食人之人，亦不免数日后面目赤肿，而发燥热死矣。于是死者枕籍，臭气薰天。县城外掘数坑，每坑可容数百人，用以掩其遗骸。” 这惨绝人寰的画面，或可成为大明社会“河清海晏”的另一种人文景观。  《明季北略》 《金瓶梅》对下层人民的悲惨生活虽无正面反映，但书中所写到的几笔人口买卖，也足以触目惊心地揭示了当时社会黑暗的本质。 作者借用了“清河”作为故事发生发展的轴心地区，实是一个入木三分的反讽。 《金瓶梅》所写的清河一县，实际象征着整个即将崩溃的晚明社会，所写的西门庆一家，实际上是万历中期社会上权贵富豪之家的缩影。 这正是《金瓶梅》这部奇书的不可磨灭的价值。 二、陈四箴 《金瓶梅》中一个一闪即逝的过场人物，引起了许多研究者的注意，他就是第六十五回出场的山东两司八府中的右布政陈四箴。 这个人物在书中无足轻重，但却寓意着一段非常重要的史实。 万历十七年冬，大理寺左评事雒于仁，曾陈酒、色、财、气四箴，直攻神宗之失，在当时是一件震动朝野的大事。 神宗万历皇帝，是个既好色又好货的人，而尤以好色为甚。 他专宠郑妃，三十年不临朝，不建储。 幸御嫔妃尚嫌无味，犹试男宏，“选重髻内臣这慧且丽者十余曹”，与之“同卧起”。“内廷皆目为之十俊”（《万历野获编》）  明神宗万历皇帝坐像 从万历八年开始，张居正同给事中万象春、吏科给事中邹元标等相继进疏，请神宗“戒游晏以重起居，专精神以广圣嗣”，“起居之时，嗜欲以节。” 万历十七年三月，南京史部侍郎赵春于邸报中见神宗自称：“朕自去年以来，动火头眩，不耐劳烦”，便上疏曰“皇上……得非九重之内可以自肆，将逸欲而不之儆乎？万几之暇欲以自娱，将耽乐而不节之乎？婉在侧，而袄席之爱不能自克乎？有一于此，皆足以损真伐和，耗伤元气，元气伤，则至疾盖有由矣。” 万历十四年后，由于宏幸郑妃而动了废长立幼，动摇“国本”的念头。于是，围绕着册立东宫的问题，朝臣中展开了一场长达十几年的争斗。这一事件的本源是这样的： 本来，神宗的王皇后没有子嗣。万历十年，二十岁的神宗一时高兴，私幸慈宁宫宫人王氏，竟使王氏有了身孕。 其实神宗并不喜欢这位年龄比他大的多的王氏宫人，也不原承认这个孩子。故第二年三月，他一日南昌幸九嫔的时候，王氏宫人亦不在其选。 但皇帝的一切行动，都有起居注记录，瞒是瞒不掉的。虽然太监们不敢说出真相，但文书房却有记录昭然在案。 于是有一天，神宗皇帝陪侍皇太后吃饭时，皇太后追问起了这件事，开头神宗不愿承认，皇太后让太监取来皇帝起居注，一查，果然是瞒不住的。 太后只好委婉地说：“我老了，很想抱上孙子，如果生下的是个男孩，岂不是宗庙社稷的大福吗？” 神宗不敢拗母命，只好于当年四月册封王氏为恭妃。八月王氏生下了一子，名常洛。 万历十四年正月，最受神宗所宏的郑妃亦满月临盆，生一子，被取名常洵。常洵落生的当年二月，郑氏被册封为贵妃，名位竟在恭妃之上。 其时，作为长子的常洛，已经五岁，但皇上一直没有册立常洛为东宫的迹象。朝廷中颇疑神宗废长立幼。 当时宰相申时行等连续两次联名上疏，请求皇帝以国本为重，迅速册立东宫。神宗以“无子婴弱，少候二三年举行”为由，予以驳回。 接着户科给事中姜应麟又上疏，请立元嗣为东宫，强调正册名份：“首进恭妃，次及贵妃。”神宗大怒，将姜又麟发落为山西广昌县典吏。 姜应麟之后，言者蜂起，不断有不怕丢官，不怕杀头的臣子刚言直谏，指斥宫闱，接着便是降职，罢官，打板子。  《明史》书影 万历十七年，大理寺左评事雒于仁疏“酒箴”、“色箴”、“财箴”、“气箴”四箴以献，直攻神宗之失，其略曰： 臣备官岁余，仅朝见陛下者三。此外惟闻圣体违和，一切传免。郊祀庙享，遣官代行；政事不亲，讲筵久辍。臣知陛下之疾，所以致之者有由也。 臣闻嗜酒则腐肠，恋色则伐性，贪财则丧志，尚气则戕生。陛下八珍在御，觞酌是耽，卜昼不足，继以长夜。此其病在嗜酒也。 宠'十俊’，以启幸门，溺郑妃，靡言不听。忠谋摈斥，储位久虚。此其病在色也。传索帑金，刮取币帛。甚且掠问宦官，有献则已，无则谴怒。 李沂之疮痍未平，而张鲸之赀贿复入。此其病在贪财也。今日榜宫女，明日扶中官，罪状未明，立毙杖下。 又宿怨藏怒于直臣，如范俊、姜应麟、孙如法辈皆一诎不申，赐环无日。此其病在气也。 四者之病胶绕身心，岂药石所能治？ 今陛下春秋鼎盛，犹终年不朝，过此以往，更当何如？……陛下之溺此四者，不曰操生杀之权，人畏之而不敢言；由曰居邃密之地，人莫知而不能言。 不知钟鼓于宫，声闻于外，幽独之中，指神所集。且保禄全躯之士，可以威权惧之，若怀念忠守义者，即鼎锯何避焉？ 臣今敢以四箴献，若陛下肯用臣言，即立诛臣身，臣虽死犹生也。惟陛下垂察。 （《明史·雒于仁传》） 雒于仁疏入，捅到了皇帝的心病。神宗震怒。 万历十八年正月甲辰朔立春，神宗在御德宫召集辅臣申时行等，把雒于仁的手本授辅臣们看。  《明神宗实录校勘记》 《明神宗显皇帝实录》记录了万历皇帝同申时行等人的谈话： 上以雒于仁手本授时行，云：先生每（们）看这本，说腾酒色财气，试为朕一评。时行方展疏，未及对，上遽云： “他说朕好酒，谁人不饮酒？若酒后持刀舞剑，非帝王举动，岂有是事？又说朕好色，偏宠郑氏。朕只因郑氏勤劳，朕每至一宫，他必相随，朝夕间小心侍奉勤劳。如恭妃王氏，他有长子，朕著他调护照管，母子相依，所以不能朝夕侍奉，何尝有偏？他说朕贪财，因受张鲸贿赂，所以用他。 昨年李沂也这等说。朕为天子，富有四海，天下之财皆朕之财，朕若贪张鲸之财，何不抄没了他？又说朕尚气，古云少时戒之在色，壮时戒之在斗，斗即是气，朕岂不知？但人孰无气？且如先生每也有童仆家人，难道更不责治？如今内侍宫人等或有触犯及失误差使的，也曾杖责，然亦有疾疫死者，如何说都是杖死？先生每将这本去票拟重处。”（卷之二百一十七） 申时行忙为雒于仁开脱，说他是因为误听了道路之言，无知渎奏。 神宗说：“不，这个雒于仁，他还是出位沽句。”申时行说：“他想出名，恁若处重了他，就等于成全了他。如果不同这样无知的人计较，天下会见圣德之盛。”可是神宗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最后，逼着雒于仁引疾去任。 雒于仁被斥为民之后，不久便忧愤而死。万历醉梦荒怠如故。 册立东宫之事，闹到了万历十八年，皇帝总算说：“若明岁廷臣不复渎扰，当以后年（万历二十的）册立。” 但到了万历十九年秋，工部主事张有德疏请备明年的册立仪礼时，神宗又反复无常，不仅责罚了张有德俸薪三月，还以臣子扰渎为由，把原订二十年春册立的诏谕又改为二十一年举行。 到了二十一年预期之日，神宗再次翻云覆雨，说：“朕虽有今春册立之旨，”但奈何祖宗有训“立嫡不立庶”，现在皇子年龄尚少，还是要等几年再议此事。 这一下天下哗然，廷臣谏者益发蜂涌，辅臣们力请神宗兑现以前的允诺，上言请求册立和请求太子出阁讲学的本章，何止千件！ 大学士王家屏、给事钟羽正，舒弘绪、陈尚象、李固策、西懋逊、吴之佳、杨其林、叶初春、御史钱一本、邹德水、贾名仁厚、陈禹溪等，俱因此事受到牵累，或被削籍，或被降调，或被加杖。（《明史记本末·争国本》）  《明史纪事本末》 这样一直闹到十一月，皇上终于应允常洛明年出阁讲学（即受教育）。到二十二年二月，十三岁的皇长子才出阁听讲，这场“争国本”的谏争才算告一段落。 但亦时有催请册立之臣，不惜触怒皇上，一直折腾到万历二十九年十月，才草草完成了册立之礼。 这次的“国本”事件和以后出现的震动朝野的“梃击”、“红丸”、“移宫”三案。皆是神宗好色的直接结果。 万历朝的宫闱事件，上下绵亘达四十余年，从万历十一年一直闹到天启年间，一波未产，一波又起，其影响是十分巨大而深远的。 而“酒色财色”中的另外三病，神宗也十分严重。 他爱酒：“每夕必饮，每饮必醉”，他好使气：“每醉必怒，左右一言稍违，辄毙杖下。”（万历二十年正月御史冯从吾抗疏言） 他更以好货而流闻：中宫张诚及言官构张居正和冯保之罪，且谓其“宝藏逾天府”，神宗心动，遂尽籍其家。中宫张鲸，横肆无惮，为御史所劾，张鲸以金宝献神宗，竟得获免。如此种种，“敛财之事无奇不有”。（《明清史讲义》） 雒于仁的“陈四箴”与《金瓶梅》的“四贪词”是相呼应的，有深意存焉。 小说以项羽、刘邦等帝王的故事，说刘邦因宠戚夫人而欲废嫡立庶，同神宗因宠卷郑妃而欲废长立幼，何其相似乃尔。 因此，大陆学者黄霖先生和台湾学者魏子云先生皆根据这一考辩，认为《金瓶梅》成书于万历。  万历本 刘辉先生则提出了不同的见解，他认为在嘉万年间，向皇帝上书四箴者并非只有雒于仁一人。 他在《“陈四箴”辩正》一文（载《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87年第4期）中，指出在雒于仁之前的嘉靖二十七年七月，即出现过一次“陈四箴”事件——明皇室宗藩郑王朱厚烷向皇上进“居敬、穷理、克己、存诚”四箴。 刘文援引《万历野获编》卷四“郑王直谏”条资料： 郑王厚烷，以嘉靖十年献白鹊二于朝，上大喜，命献之宗庙，荐之两宫，传示百僚……至二十九年，又上书劝上修德讲学，并上四箴及演连珠十首，以上简礼怠政，饿非恶谏，及神仙土木为规。 上大怒，手批其疏曰：“尔探知宗密谤讪，故尔效尤，彼勤熨一无赖子耳（按“勤熨，为周府镇国中尉，比郑王厚烷早一个月上疏，指责世宗失政之诸端，主张谨天戒，复朝仪，民间邪枉，罢土木之工，开忠谏这路。勤熨因此获罪，被降为庶人，幽凤阳）。尔真今之西伯也？”未几，因郑王上表误失称臣，遂削爵锢高墙。 刘文还引用了《明史·诸王》所记载的关于郑王厚烷陈四藏之始末： 帝修斋醮，诸王争遣使进香，厚烷独不遣。嘉靖二十七年七月，请帝修德讲学，进居敬、理、克己、存诚四箴，演连珠十章，以神仙、土木为规劝，语直切。帝怒，下其使者于狱。 这次陈四箴的当事人受到的惩戒甚于雒于仁，被抽入了水牢。因此，刘辉先生推断，《金瓶梅》中的陈四箴所影射的，当是郑王厚烷陈四箴的事件。 由此推断《金瓶梅》成书于万历年间的实证不可靠。  刘 辉 著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看，陈四箴这个名字的出现也不是偶然的。 明代廷臣，多有绰号，而尤以阁臣与监察官、言官为最。这是当时那个历史时期政治生活的一个很有意味的现象。 绰号有以姓氏和乡里而取，始称嘉隆时名相严嵩为“严分宜”，徐阶为“徐华亭”，高拱为“高新郑”，张居正为“张江陵”； 有以性格和行为方式而取名，如永乐中刑科缎带事中陈谔遇事刚果，弹劾无所避，每奏事，大声如钟，朱棣令饿之数日，奏对如故。朱棣每见到他，呼为“大声秀才”。 再如嘉靖朝有个大臣孙升，严嵩当国时，他特立独行，不攀权贵，并常念其父死于宸濠之难，终身不书“宁”字，不为人作寿文，时人称之为“笃行君子”。 海瑞也曾被人称为“毛架博士”和“海强项”，而刑部郎中徐学诗同叶经、谢瑜、陈绍等名臣先后上书劾严嵩大奸，因此四人被称为“上虞四谏”（他们全都是上虞籍人）。 由此可以看出，“四陈箴”这个名字的出现，绝不会是作者信手拈来，而是寄于了一定的寓意的，包含着很明显的指拆朝廷、纠弹时事的因素。 黄霖先生注意到他的名字后边，还有一个右参政季侃廷。（“词话”本作“季侃”，“崇祯本”为“季侃廷”） 季侃廷者，屡次侃谏诤于进行之谓也（季，谐音为几），这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名字，却隐含着雒于仁和其他谏官为“国本”之事几次侃侃进言，谏诤于朝廷的大事件，可为作者的良苦用心。  崇祯本 三、西门庆的号 第五十一回，管砖厂的黄主事初会西门庆，问起西门庆的号，西门庆道：“学生贱号四泉，因小庄有四眼井之说。” 《建业风俗记》中载：“正德中，士大夫有号者十有四五，然多呼字。嘉靖年来，束发时即有号。末年，奴隶、舆隶、俳优，无不有之。”西门庆有号不新鲜，新鲜的是他的号居然是“四泉”。 “四泉”者，实非因“小庄有四眼井”，而是“酒、色、财、气”“四全”之谓也。 这同前边讨论过的“陈四箴”是否有某种联系呢？ “陈四箴”的所刺对象是天子神宗，而西门庆不过是一个五品理刑千户，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 试着《金瓶梅》第四十九回，西门庆永福寺饯行遇胡僧，胡僧给了他一种所谓“老君炼就，王母传方，非人不度，非人不传”的春药，有一种赞语称这药奇效，曰：“固齿能明目，阳生姤始藏。” “姤”，本指交媾，同时又隐含《易经》的第五卦《姤》。 象曰：“初六，系于金柅，贞吉。有攸往，见见。赢 孕踯躅。”赢 者，猪也。 明朝的皇帝都姓朱，神宗皇帝名朱翊钧，朱同猪，本为谐音。 其寓意是非常明显的，《金瓶梅》作者的一支曲笔，总是由“结穴发脉，关锁照应”之处，透出其深刻的内涵来。  本文作者 何香久 文章作者单位：四库全书编委会 本文由作者授权刊发，原文刊于《何香久金瓶梅研究精选集》，2015，台湾学生书局出版。转发请注明出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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