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汉大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专业博士,新加坡国立大学(NUS)博士后,一门心思搞科研,业余写稿不荒废,努力给你惊喜。 ——朱小鹿
2017年,在央视《等着我》大型公益寻人节目现场,一个样貌朴实的女人正在娓娓道来:想找仅仅见过一次面的恩人,他对于我们全家来说,相当于父亲的存在。 报考的时候联系亲人的那一栏,第一栏写的是母亲,第二栏写的是袁伯伯。
 1998年端午节之前,刚满15岁的她,还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她依稀记得,端午节前一天,学校刚打放学铃,她便冲出教室,飞奔到校门口。父亲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沧桑的脸上依旧挂满笑容,那辆老旧摩托车发出“哼哧哼哧~”的叫声。她一抬腿就坐上了摩托车,揽住父亲的腰,笑嘻嘻地撒娇。骑行在泥泞小路上的摩托车,总是东倒西歪,但都被父亲一双强有力的手控制住。犹如,父亲用他坚强的脊梁,挑起整个家庭的重担一样。摩托车越骑越快,风吹起父亲平常刻意掩藏的白发,竟让后座的袁素梅感觉到心疼。和往常一样,父亲边骑车边跟她聊天,问她以后想做什么工作。我要做个老师,看像我老师这样,多自豪,在讲台上给学生们讲课,很受尊敬。 受人尊敬,这四个字,父亲低声重复了几遍,声音中略带嘶哑。袁素梅知道,父亲自从做了上门女婿,同族里的人都不正眼瞅他,更别提受人尊敬。看着父亲结实的后背,袁素梅的心里五味杂陈,闭上了嘴巴。听到父亲的话,袁素梅更加坚定内心的想法,一定要好好学习,给父亲争光。等自己有了出息,给父亲撑腰,让他挺起腰板硬硬实实做人。端午节晚上,母亲做了一顿好饭,姐弟四个吃得肚子饱饱的。一家人过着穷日子,吃着家常饭,开开心心地过了个小节。当时,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端午节会是全家人的最后一个团圆日。听到母亲急促的喊叫声,她瞬间从床上一跃而起,赶忙下地找鞋去开门。平常光脚站平地上都觉硌得慌,那晚,光脚跑在满是杂物的村中土路上,她都感觉不到疼。那个样子,我以为父亲喝醉了,就抓着他的肩膀,拼命地喊着摇着,好像要喊醒一个装睡的人。 那晚,父亲没有留下一句话,没有再看看他寄予了此生希望的儿女们,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随着父亲的倒下,家中失去主心骨,变得摇摇欲坠,难以支撑。为了让父亲入土为安,母亲把家里能变卖的东西,全部拿去卖掉。出殡那天,天上下着瓢泼大雨,似乎连上天都为父亲的离开而哭泣。怕父亲的棺木被淋湿,袁素梅把家里唯一的红毯拿出来,裹在棺木上。一路磕着头,一身脏泥水,在撕心裂肺的哭喊中,将父亲送走。父亲走后,家里只剩下老的、少的,病的,全是没有劳动能力的。家里煮菜用的油都没有,我就想,不用说上学,连我们怎么活下来都是问题。
年少丧父,家有幼弟,母亲患病,袁素梅接下来的生活该如何过? 农忙季节过后,为养活全家人,她跟着叔叔一起外出打工。15岁,还应该是在父母的庇护下撒娇的年龄,她的眼中却多了一份成熟与担当。在整齐划一的流水线上,袁素梅瘦小的身材,显得格外突出。工厂经常性地加班,工人们需要一直忙碌到晚上11点钟,才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下午5点多钟吃的晚饭,到晚上睡觉前,大家早都是饥肠辘辘。每晚,看着舍友们或狼吞虎咽地吃泡面、啃面包,或津津有味地品零食。所剩无几的零钱,是她压箱底的家当,哪里敢放肆地去买泡面。那段日子很辛苦,肉体上的辛苦我都能承受,最难熬的是饿。 饿的实在受不了时,她的眼睛就使劲盯着别人的泡面桶。眼睛能瞥见泡面桶里被咬断的面条,零星的菜叶,浓稠的汤水。然后又是长身体的时候,看她们吃面包,自己又放不下自尊,又不敢说姐姐给我点吃…… 暑假结束后,她拿着800元的工资,急匆匆地赶回家。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弟弟被送到父亲那边的二伯家生活。她用带回来的一部分钱安置好家里,又思考起接不接弟弟回家的事。弟弟的肩膀上常常被磨得通红一片,两只手又脏又粗糙。因为穿着短裤上下山,膝盖以下早被野草划拉得满腿是伤。那时特别心疼,特别想把他带回家,可是带回来又无法让他上学。 弟弟的遭遇,使得袁素梅的心中五味杂陈,眼泪又不争气地打着转。她仿佛看见,弟弟满脸委屈,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流出两道脏兮兮的泪痕。一个家庭,没了父亲,没有了那根顶梁柱,一切都变得凄凉、艰难。为了实现教师梦,袁素梅拿出700元钱,去交学杂费。深圳某啤酒厂袁友鉴先生,为河源市某学校捐赠一万元钱。 看到“袁友鉴”三个字,她想起父亲常挂在嘴边的话:“同姓三分亲。”在信中,她把自己家中的真实情况,出外打工受过的委屈,统统告诉了袁伯伯。虽然说家丑不可外扬,但看着“袁”姓,感觉亲近的她,还是选择对一个陌生人倾诉自己的痛苦和难题。信件寄出去4个月,没等来回信,袁素梅因为没钱交伙食费,退学回家。但她心中仍对写信的事念念不忘,期待着袁叔叔能向她伸出援手。 有一天,袁素梅正在院子里干活,外边好像响起一群人说话的声音。走在最前面的,竟是自己的班主任,其他人,她一个都不认识。袁伯伯看到你的信之后,为你的那句话很感动,同姓三分亲。 听到袁伯伯三个字,袁素梅才放下戒备的心,她反问:“袁伯伯呢?”看着袁素梅怯生生的样子,叔叔拉过她的手,直接把钱递了过去。当时就给了我4000元,说是让我继续上学,袁伯伯还会帮我。 而现在,给袁叔叔写了一封信,就送过来4000元钱,是她5个暑假才挣得回来的。她惊诧、激动、感激,内心翻江倒海,嘴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叔叔临走的时候,特意告诉袁素梅,袁伯伯腊月二十七会来看望她。从此,腊月二十七成为一个重要的节日,袁素梅时常挂念着这一天。就像现在的留守儿童,盼着自己父母回家的样子,盼着他来。 一想到要见袁伯伯,袁素梅就止不住心跳加速,忍不住朝门口张望。担心竹凳缝隙里的污垢会弄脏袁伯伯的衣服,弟弟妹妹们还找来细长的签子,一丝不苟地挑出里面的污垢。他们都天真地说,不要把我袁伯伯的衣服弄脏,特天真。 一听到有嘈杂的声响,类似汽车的鸣叫,他们就像弹簧一样,迅速弹跳起来,一溜烟地统统跑到门外。袁伯伯虽然没来,但他特意安排叔叔又送来3000元钱。袁伯伯叮嘱袁素梅,把自己的弟弟接回家,一家人好好过年。这个年,过得非常有年味,一家人开开心心的,犹如父亲在世时一样。那一年过年,全家人特意拍了一张全家福,只是缺了父亲。得到袁伯伯的恩惠,却从未见过袁伯伯,这成为袁素梅的一个心病。他们之间是否有缘相见,袁素梅是否有机会当面说声谢谢呢? 初中三年,袁伯伯每学期都会托人送来3000元钱,帮助袁素梅顺利完成学业。不仅是完成对父亲生前的承诺,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辜负袁伯伯的帮助。面对表格上父亲一栏的空缺,袁素梅思前想后,填上了袁伯伯的名字。在她心中,袁伯伯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早已占据了父亲的位置。那时候我心情很复杂,因为家里生活压力很大,没有心思静下心学习,初三那年没考好。 既对不起亲生父亲,又对不起母亲和弟妹,更对不起一直供自己读书的袁伯伯。那段日子,成了袁素梅最深的伤痛,她待在家里不肯出门。而正当不想面对任何人时,送钱的叔叔竟然特意跑来,告诉她袁伯伯要来。听到袁伯伯出差路过这里,特意来看她时,她的心咯噔一下。袁素梅又喜又怕,喜的是,她终于能见到袁伯伯;怕的是,她没办法向袁伯伯交代。来到约定地点后,袁素梅显得很拘谨,她不敢抬头看袁伯伯。在我心里,我是把他当作父亲那样,然后没考好,心里很惭愧,觉得很对不起他。 所以就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真的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饭后,袁伯伯给袁素梅留下联系方式,便因公事繁忙急匆匆地走了。看着手上的纸条,袁素梅有点懊恼,后悔没跟袁伯伯说声谢谢。拿着手中的3000元钱,袁素梅处在选择的十字路口。在安排好家里的生活后,她用剩下的钱,报名到县里的教师进修学校去学习。学习结束后,袁素梅当上了代课老师,踏进了教师的门槛。虽然,她没有一路读下去,没有上高中、读大学,但总算有幸成为老师。但是没有特别积极地去找,因为那时候工资太少,三百左右。 就怕别人说,你是不是又有所图,或者又希望袁伯伯给你什么帮助,不怎么敢找。
袁素梅踏着苦难,终于一步一步挣脱现实的羁绊,过上知足的生活。日子渐渐好了,她有能力去找袁伯伯了,也有机会去说出一声“谢谢”了。工资少,不敢找;可等到工资高时,她却始终再找不到。去了当年袁伯伯工作的公司,得知袁伯伯已经退休,没找到联系方式。她参加了一档节目,依靠媒体的力量,终于跟她的袁伯伯见面了。见面当天,袁素梅亲手给袁伯伯穿上自己手织的毛线拖鞋。 袁伯伯对袁素梅的爱心救助,改变的不仅仅是袁素梅的人生,更拯救了一个家庭。回头看这位袁伯伯,除了帮助袁素梅,还捐建过小学、中学。 也许,那些钱在一些人眼里并不是巨资,但却如涓涓细流,滋养着急需成长养分的孩子们。一个袁伯伯,两个袁伯伯,无数个袁伯伯……汇聚成一个大爱群体,不求回报、无欲无求地资助着贫困山区的孩子们。也许是一批批御寒的衣物,也许是一台台了解世界的电脑,也许是一本本开阔视野的书籍……
经常有爱心人士,给学生们捐赠衣物、食物、生活用品,还都是不留姓名的那种。 纸条寄不出去,就站在讲台上大声朗读,教学生们感恩。 山区孩子们最真诚的谢意,都凝聚在那一字字、一句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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