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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眼(知青生活碎片)

 迷途老马ZS 2022-05-24 发布于辽宁

现 (知青生活碎片)

知青点的第一个夜晚,是辗转了还是酣然了,浑然不记了。炕头躺的是带队老师—不相熟的初中老师,自然是“一鸟入林,百鸟无声”,免却了年轻人躁动的不着边际的高谈阔论。

清晨,一阵急促刺耳的金属敲击声撞了进来,后门又传来喊上工的的呼叫声。金属声源来自于当街悬挂的一只破犁铧,其作用相当于部队里的军号。喊上工的是“栓子”,队里的现金保管,外号“小老头”。

第一次干农活,生产队长很照顾,派五个女生去果园选苹果—按个头、色泽分出等级。六个男生到与果园相邻的山坡地里捡地瓜。这些活儿,是秋收里最轻松的,尤其是捡地瓜,通常都是小女孩或是“半拉子”干的

社员起自留地里的地瓜,因为少,都是用撅头一墩一墩地刨,叫抠地瓜,亦可见其仔细。生产队种的多,照这种干法,地瓜都得冻在地里。

生产队用犁翻。犁杖,在秋收时节的用场,大概就是起获花生和地瓜了。犁在前面翻,跟犁的只需在后面将翻出的花生或地瓜捡到一起就行了。

几具犁杖在地头一字排开,队长调兵遣将了:“小花跟老潘,小枝跟老张,二牛跟大驴……”一个小闺女跟一具犁。

轮到我们这儿,队长得现问哥儿六个姓什么。他的眼里,知青干活肯定不行,让我们俩大小伙子跟一具犁。奇耻大辱啊!点长大人受不了这种慢待,便与队长理论,队长只一句“慢慢抻着干”,并不多做理会。

虽未付出耕耘的艰辛,却享受了收获的喜悦。拉犁的老牛在扶犁人“嗒嗒、咧咧”的吆喝声中,挪开了亘古不变的步履,犁铧慢慢地划开了养育人们的土地。白皮的、红皮的地瓜以各种姿态见了天日:有的坦坦荡荡、全无遮拦地坦露自己,像小伙子炫耀自己健美的肌体;有的羞羞答答、“犹抱琵琶半遮面”,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见了生人;还有的恰似恋怀的孩子,只露出一个胖墩墩的小屁股,全身心地拱在母亲的怀里。

第一垄,我们连跑带颠地跟了下来,还嘻嘻哈哈的,不时地比试着谁捡的地瓜个儿大。

第二垄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弯腰直立,直立弯腰地反复着,渐渐地有些气喘吁吁了,手指也有些酸痛了。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更是涨得很难受。

捡到第三垄时,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到老牛身上了,心里直犯核计:这是牛么?马又能走多快?我们六个蹲在地里,吭哧吭哧地往前挪蹭着,还没捡到多半垄,犁杖就快到地头了。要是犁杖调头回来,已经翻出的地瓜就会被翻起的土埋上,这活儿就没法干了。

千钧一发之际,身轻如燕的仨小闺女,噌噌噌地窜到我们那三具犁杖的后面,双手上下翻飞,不一会就与我们六个面红耳赤的小伙子接上了头。小伙子们还没道声谢谢,仨小闺女就又跑回她们跟的犁杖后面。一上午,六个小伙子在三个小女孩的帮扶下,总算熬过来了。

收工的路上,小伙子们都硬挺着腰杆,硬充好汉,扮出一副胜任愉快的样子。一进屋,个个都怂态毕现了。饭前的“敬祝”颂词,远不及头天晚上的响亮。吃饭的时候,上不去炕了。

这几年,大小舞台没少上过,未曾想在地瓜地里丢人现眼了。沮丧中的我,想起了一句本地贬损人的话:“老母猪还愿,两个不顶一个”。再想老人家接受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教诲,不用琢磨,也觉得在理。多谢队长!没有他的“慧眼”,我们的洋相就出大了。

晚上评工分。队长一一喊着男女知青的名字,男生10分,女生8分,都是队里的最高值。帮衬了我们一天的三个小闺女,只能记最低的6分。

昏黄的油灯下,辨不出脸色,可我还是没好意思抬头。像有一把无形的刀,内心那些支楞巴翘的东西,陡然间被削去了一大截。想那几位老兄,也都决然不会觍着大脸,呈现一副很消受的样子。


(网络图片,致谢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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