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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名泉考》系列作品丨了不起的白泉,文化底气震惊后人

 龙泉清溪 2022-05-29 发布于山东

      为传播、弘扬济南特立于世的泉水文化,《风香历下》自即日起推出《济南名泉考》系列作品,介绍、挖掘济南名泉罕为人知的历史故事,内容包括:济南名泉的考证与索隐、名士与名泉的风雅旧事、名泉史话等等。欢迎关注。

说起白泉,一般有两个含义,一是白泉自身;一是作为济南十大泉群之一的白泉泉群。

白泉,位于历城区鲍山街道纸房村北150米处,因泉中多涌出白沙而得名。据记载,白泉古时曾称为“白野河”,又称“白泉河”,其水质优良,水源旺盛。当地村民还将白泉俗称为“百泉”,因其周围有许多的泉,如花泉、冷泉、灰泉、草泉、团泉、张家泉、葫芦头泉等数十泉,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泉群。而白泉居其首位。 

白泉历史悠久,金《名泉碑》,明《七十二泉诗》,清《七十二泉记》均有收录。白泉又称白沙泉,清乾隆《历城县志卷九·山水考四》载:白泉,出纸房庄北,方十亩,中有大泉,间数刻一发,声如隐雷。多涌白沙,故名。

作为济南七十二名泉之一的白泉,一直以它独特的纯洁、丰沛的审美风采著称于世,可惜的是,白泉与名人的故事不多见,一般人总是感到白泉在历史文化内涵上略有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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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白泉景致

如今这种看法是应该得到匡正了。

最近,笔者从明清有关文献发现,白泉与明代的前后七子边贡、李攀龙都有深厚的渊源。至清代,著名学者马国翰、陈永修亦有咏唱白泉的诗作,这都是白泉历史上的灿烂篇章,惜乎大多尚不为人知。

了不起的白泉,具有足以骄人的文化底气!

之一:明代“前七子”边贡与白泉渊源深厚,他是白泉的知音与常客,他写诗盛赞白泉“石栅啼黄鸟,溪泉拥白沙”的独特美感。

当年,白泉是边贡的常来常往之处,何以故,因为他的好友居住在白泉之侧,且以“白泉”名其号,这人便是明代正德、嘉靖年间大名鼎鼎的济南名士王诏。

王诏(生卒年不详),字孟宣,号白泉。明代济南府历城人。据道光《济南府志卷四十九》,王诏为正德五年(1510)举人。后来,授定州知州,擢开封府同知。

王诏工五言诗,与刘天民齐名。二人同时受到诗坛前辈诗人边贡的激赏,边贡称他俩“两生俱俊杰”。刘天民、王诏二人年龄相仿,边贡年长他们十岁,且文坛成名甚早,刘天民与边贡虽为儿女亲家(刘天民长女嫁边贡第二子边习),但他与王诏和边贡之间,依然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边贡有诗《春日卧病寄刘希尹王孟宣》:

我济富山水,人称名士乡。

两生俱俊杰,吾道岂荒凉。

紫禁烟花地,青云翰墨场。

应须得高步,书札报沧浪。

刘希尹,刘天民是也;王孟宣,王诏是也。诗中称济南为山水名城、名士之乡,足见五百年前的济南先贤边贡,对于家乡特点的熟知与真知。值得注意的是“两生俱俊杰,吾道岂荒凉”句,由此看来,边贡不仅将刘天民、王诏作为诗坛俊杰,包含着对两位后生的褒奖和赞美,其实,也是将二人作为自己诗艺的继承人来看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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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白泉景致

边贡与王诏交游唱和的诗作甚多,他的好友孟洋有诗曾生动记述他们之间的游宴活动及彼此之关系。如《迟贤亭观边、刘、谷、王四子游泰山回题壁之作》,其中“边、刘、谷、王”,即边贡、刘天民、谷继宗、王诏是也。边贡亦有《迟贤亭有怀白泉王子诏,盖与余同游泰山而余先王子归也》,即此事也。

以白泉为号的王诏居于白泉之侧,与边贡所居的西园别馆(华泉与华山之间)相近。边贡有《白泉王子居山相近》一诗,他这样写道:

尔能耽野趣,吾亦爱村居。

白屋晴偏好,苍山画不如。

桑麻通雪径,鸡犬接烟墟,

岁晚青藜在,相过且校书。

看来,王诏不惟居白泉之侧且号白泉,而且其所居房屋亦以“白屋”名之,真的是与白泉结下不解之缘呀!值得注意的是结末“岁晚青藜在,相过且校书”句,青藜,相传汉代刘向于暗夜独坐诵书,有一神人持青藜杖前来,吹杖端使生烟火。参阅《三辅黄图·阁》。后因以“青藜”指夜读照明的灯烛;校书,校勘书籍;在灯烛之下辛勤治学,此正王诏日常生活之写照。我们由此得知,王诏不仅是一位诗人,还是一位骋鹜书林、穷年兀兀的出色学者。

边贡又有《同王白泉步过北村访孙、胡二子》:

少日同门客,山居晚共依。

孤村一相访,深树鸟声稀。

面水心逾静,班荆愿不违。

苍苍平野际,还望瞑烟归。

两首诗都描写了宁静惬意的山居与田园生活的野趣。二人住处相近,经常会相约一起探访故人旧友,并聚在一起饮酒赋诗,其乐融融。

最后,我们来看边贡描写白泉的诗《题白泉王子壁》:

吟兴复不浅,村中无酒家。

圃云深映竹,墟日半笼花。

石栅啼黄鸟,溪泉拥白沙。

昼眠兼夕坐,非为惜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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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影:边贡《题白泉王子壁》

白泉王子,即王白泉王诏是也,王子,乃是尊称。题白泉王子壁,即(边贡)题写在王诏家的墙壁上的诗,这是古人的习惯与风雅。

从诗中可以知道,因为王诏所在村中(不知是否今之纸房村)没有酒家,于是边贡、王诏二人便在王诏家中饮酒吟诗,兴致盎然。诗中描写了王诏家居的环境,一个“圃”字一个“竹”字,描绘出一派田园风光与文人雅趣,此时,无论家中还是村墟,皆为花团锦簇的世界。

值得注意的是诗人描绘白泉的佳句:“石栅啼黄鸟,溪泉拥白沙”,白泉有石栅栏环绕护卫,说明了明代时济南人对于白泉的保护便十分出色;有黄鸟(即黄莺、黄鹂)啼鸣,则透现出白泉一带生态的多样与淳美;而“溪泉拥白沙”,更以点睛之笔,描绘出白泉的独特景致,能向外吐露美丽白沙的泉水,也只能是白泉了。诗人此处下一“拥”(而非“涌”)字,充分展示了“白沙”的尊贵地位。这是大家的眼力与手笔。

最后一联:“昼眠兼夕坐,非为惜年华”,含义深长。古人有“昼眠夕寐”的说法(见《千字文》),即白天午休,晚上睡觉的意思。边贡却反其意而用之,提出“昼眠夕坐”,意思是白天午休,晚上独坐,而这独坐显然有两种状况,一是独坐用功读书写作,一是独坐为惜年华时光流去而不忍睡去,古人有“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句(《古诗十九首·生年不满百》)即其意也,古诗谓人生当惜年华,及时行乐,然而这里,边贡又一次反其意而用之,他说:王诏清夜独坐,是读书用功,是校勘书籍,可不是叹息年华的逝去而秉烛独坐,这是文人、也是文化的不朽功业呀!字里行间,充满着对于王诏的肯定、赞赏与期望。

这样的题壁诗,实在是境界高远,寄托深长,是非同一般的大家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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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泉喷涌美丽白沙

之二:很少有人知道,“后七子”李攀龙建有白泉精舍,与白泉朝夕相伴,并写有白泉诗作,称道“白泉钟乳色,黄鸟窃脂声”。

人们都知道,李攀龙(字于鱗,号沧溟)在鲍山有白雪楼。但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在白泉附近还建有别墅白泉精舍。

以下是笔者近日发现的文献证据。

证据一:李攀龙作有《夏日袭生过白泉精舍索赠》诗(见《沧溟集》卷十一)。

袭生,即袭朂,字懋卿,章丘人,以岁贡生,官江都训导,转威县教谕,再迁开平卫教授。有《袭懋卿集》。袭朂从李攀龙游,以古文辞显。

袭朂与李攀龙交谊深厚,来往密切,他有《寄李于麟》(二首):

林下何人共往还,望中紫气满函关。

分金每愧夷吾事,魂梦寻常到鲍山。

瓜田十亩济南东,云外青山小院通。

流水桃花迷处所,几家春树暮烟中。

(转见王培荀《乡园忆旧录》)

然而,有人或许会问,李攀龙虽有《夏日袭生过白泉精舍索赠》诗,但何以见得白泉精舍为李于鱗所有并所居呢?

我们来看证据二:白泉精舍是李攀龙除了鲍山白雪楼外,在济南东郊的又一别墅,这在李攀龙给他的好友许邦才的信中有鲜明体现。

在《与许殿卿》书中,李攀龙写到:

不佞与殿卿老矣,所愿杖屦,夙夜无相逢也。初拟以白雪楼为赠,不佞营白泉而比邻焉,恐伦有别业,猝未他委,至今未敢献左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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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影:《沧溟先生集》(上海古籍2014年版)《与许殿卿》

句中提到营白泉,指李攀龙营建白泉精舍,他是想将白雪楼赠与他的亲家和好友许邦才。二人都日渐年迈,渴望能够比邻而居,相伴生活,但因许邦才也许有别业,最终没有做成。

证据三:清代历城诗人陈永修作有《过白泉即景有感》诗,其首句即为“不见沧溟精舍开,名泉依旧水潆洄”,沧溟者,李攀龙之号也。也许历史上,济南文人皆知李攀龙有精舍在白泉上,只是今人不知。特别是,陈永修居鲍山之西,与此地邻近,且于历城掌故极为谙熟,当更为熟知李攀龙白泉精舍之事吧。

我们且看李攀龙《夏日袭生过白泉精舍索赠》:

本自岩扉客,承家事耦耕。

中年归卒业,壮岁讬论兵。

身觉儒流贵,心疑侠气轻。

垂成看一第,良久逊诸生。

狗曲群为诟,毛诗独著名。

贫终谙世味,老益见交情。

伏腊书相劳,寒温酒数行。

白泉钟乳色,黄鸟窃脂声。

彩电投壶出,疏星对局明。

即知河朔会,夙昔已纵横。

(《沧溟集》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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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影:李攀龙《夏日袭生过白泉精舍索赠》

夏天,李攀龙好友袭朂来到李攀龙居住的白泉精舍,向他索要一首赠予自己的诗作。热诚仗义的李攀龙自然感觉义不容辞。

诗作吟唱了袭朂的坎坷命运与精神追求。

据乾隆《章丘县志卷九人物》“袭朂”:“少贫,牧羊豕山中,暇即诵诗书”,一日,县里与他有过节的功曹以“逃租”来污蔑他,因而使他受到鞭笞的刑罚,袭朂自此后更加发愤读书,“自经史暨百家,下至稗官小说,无不发其覆而抉其精”,三十岁,他考取秀才。因为看不惯同邑李开先等名流“以词名家”,认为这样有“伤雅道”,唯独与历下李攀龙情趣相投,以古文辞相唱酬。直至六十岁,袭朂方得有了岁贡生的身份。因之,李攀龙称其“垂成看一第,良久逊诸生”。

袭朂作为一名学者,看来对于“毛诗”研究独有心得,李攀龙称其“毛诗独著名”盖指此。李攀龙曾经修葺济南名胜历下亭,并聘请袭勖在亭中校勘经书,这有袭勖的《首夏校书历下亭》诗可以为证。

本诗的好句还在对于白泉的描绘。诗人居家白泉上,日日所见,对白泉至为熟悉、热爱,一下笔便与众不同:“白泉钟乳色,黄鸟窃脂声。”在这里,诗人用了两个比喻,分别以钟乳石喻白泉之色,以窃脂喻泉上黄莺鸣叫之声。

先说第一,钟乳,纯洁无瑕而玲珑剔透,以之喻白泉,恰切允当,令人回味无尽。其二,窃脂,解说有二,一是古代神话中的神鸟,见《山海经·中山经·崌山》;一说即桑鳸,农桑候鸟,俗谓之青雀者。其实,单是黄莺之声便已醉人。黄莺体色艳丽,叫声悦耳,犹如流水般婉转动听,人称之为:流莺。宋代王安石有“何物最关情,黄鹂三两声。”(《菩萨蛮》)而元人张昱则有“二月莺声最好听,风光终日在湖亭”句(《醉题》)。均是描绘黄鸟不同寻常之美妙啼啭。最后,读者诸君想必记得,我们刚刚在边贡的白泉诗里,见到他对于白泉石栅栏上黄莺的描写,不知李攀龙是否见过边贡此诗,还是英雄所见略同,他们竟然同时写到了白泉上的黄鸟(黄莺),看来,美丽的黄莺,已然成为了白泉典型风物的写照与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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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清代,马国翰、陈永修师徒笔下,白泉独具的田园野趣与苍茫风姿

和济南众多的城内之泉不同,白泉地处郊坰,它最为突出而可贵的特点,便是其浓浓野趣与田园风味。

这些,在清代济南名士、学者诗人马国翰的笔下得到了完美展现。

马国翰(1794—1857),字词溪,号竹吾。原籍章丘,曾祖父时迁居历城南权府庄(今济南东郊全福庄)。道光十二年(1833)考中进士,历任陕西敷城、石泉、云阳知县,颇有政绩。道光十八年告假回乡(结明湖鸥社当在此时)。二十四年,升任陕西陇州知州,咸丰三年(1853)引退家居,四年之后,即咸丰七年(1857)在济南老家去世,终年64岁。马国翰著有《玉函山房文集》、《玉函山房诗集》等。另有文献学巨著《玉函山房辑佚书》。

马国翰写有《白泉晚眺》:

踏过绿溪阴,芳郊春正深。

夕阳流远野,归鸟度疏林。

登陇间翘首,听泉静会心。

相逢樵牧子,畴侣自招寻。

清道光历城马氏刻本《玉函山房诗集》卷一

前面谈到,马国翰家住南权府庄,距离白泉不远。闲暇时,他经常会到白泉游赏。此诗便是他在白泉的游心骋目之作。

时值春季的一个下午,白泉所在的芳郊,柳绿花红,春深如醉。诗人踏过绿树阴翳的溪河,来到白泉之侧,眼见得夕阳在阔大的原野上流光溢彩,而鸟儿们则在疏林间飞来飞去,因为到了归家的时刻。此时,诗人在田垄间翘首远望,好是一派田园绮丽风光,接着停下脚步,静听白泉淙淙喷涌的声音,大有会心之乐。

更为高妙的是结句:“相逢樵牧子,畴侣自招寻”,诗人说:所遇到的那些布衣褴褛的樵夫与牧人们,那其实就是我要结为伴侣、朋友的人员了。

真的是一派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愿望与行止,一种天人合一的理想与境界。

清代,对白泉加以吟唱的,还有马国翰的学生陈永修。

陈永修(生卒年不详),字子慎。清代济南府历城县(今历城区)人,诸生。少从师同邑学者马国翰,亟蒙矜赏。性宽和,遇事刚毅。中年后居家授徒。博雅工诗。著有《鲍西楼诗文集》。

陈永修写有《过白泉即景有感》:

不见沧溟精舍开,名泉依旧水潆洄。

一行鸥鹭冲烟起,两点鹊华浮黛来。

惆怅营城无剩迹,伤怀粮冢有余哀。

稻畦荷荡湖田阔,独立苍茫残照催。

(民国续修《历城县志·山水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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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影:《历城县志》所录马国翰、陈永修白泉诗

诗人说:李攀龙的白泉精舍虽已不复存在,但是白泉的水依然在周围潆洄不休,涓涓流淌。

诗中的华美段落是颔联:“一行鸥鹭冲烟起,两点鹊华浮黛来”,对仗工稳,气势磅礴,远近结合,动静相生。近景“一行鸥鹭冲烟起”,足见白泉景致与生态之美,远景“两点鹊华浮黛来”,见得两山“大孤小孤”之青葱风致。接下来,诗人抚今追昔,回顾在这里发生的南朝大将檀道济唱筹量沙之事。最后,以“稻畦荷荡湖田阔,独立苍茫残照催”的白泉形象,同时也是诗人不同流俗的形象,为全诗豪迈劲健的诗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后记:让“沧溟精舍”重开

    白泉是历城、也是济南的珍宝。它不是一个泉,而是一个泉群,是济南的十大泉群之一。而且水质极佳,涌出白沙更是它纯洁独特的魅力所在,而更为重要的是,它的历史文化渊源如此深厚。笔者希望,随着济南东部的开发,进一步做好白泉泉群生态治理,特别是白泉的保护与打造,最好,再造一个李攀龙的白泉精舍,让“沧溟精舍”重开,让它成为济南永远的文化符号,济南人永远的自豪与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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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鲍山白泉取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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