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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天才最擅长的肖像画,你最欣赏哪一幅?丨艺海拾真

 返朴 2022-06-05 发布于北京

他是一位想象力极其丰富的诗人,也是一位罕见的天才画家,尤其擅长画肖像画。不管是官方性质的肖像画还是私密性质的肖像画,都获得世人的首肯和青睐,一起来欣赏大师的“手”艺吧。



撰文 | 张羿

人称“布龙齐诺”的阿涅奥罗,他是佛罗伦萨罕见的艺术天才。

——乔尔乔·瓦萨里

夕阳无限好,…
——李商隐

1

简介

阿涅奥罗·布龙齐诺(Agnolo Bronzino, 1503年-1572年,真名Agnolo di Cosimo),通常称作布龙齐诺,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晚期著名画家,之所以被称作布龙齐诺,Bronzino,很可能与其深色皮肤或红色头发有关。他是佛罗伦萨艺术与设计学院(Florentine Accademia delle Arti del Disegno)的创院院士并为该院的创建起到了重要作用,他还是一位具有极其丰富想象力的诗人,擅长写三行诗(capitoli)与十四行诗(sonnet)

1503年11月17日,布龙齐诺生于佛罗伦萨,父亲是一位屠户。他早年跟随拉菲埃利诺·德尔·嘉尔博(Raffaellino del Garbo, 1466年-1527年)学习绘画,之后转入著名的风格主义画家蓬托尔莫(Pontormo, 1494年-1557年)门下,后者不仅对他细心教导,而且还将其形象画入了《约瑟夫与雅可布在埃及》之中(图1与图1a),画中坐在台阶上的男孩为布龙齐诺。蓬托尔莫毫无疑问对布龙齐诺的绘画风格乃至艺术生涯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两人在绘画方面的合作延续到老师去世为止。由于画风优雅细腻并极具书卷气,布龙齐诺深得包括时为佛罗伦萨统治者柯西莫一世·德·美第齐大公(Cosimo I de’ Medici,1519年-1574年)夫妇在内的上流社会与各界精英人士的赏识,其作品在当时极受欢迎,他也因此在30多岁时成为美第齐的宫廷画家

图1-1. 蓬托尔莫,《约瑟夫与雅可布在埃及》,画布油画,1515年-1518年绘制,高96厘米,宽109厘米,现陈列于伦敦国家美术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1-1a. 蓬托尔莫,坐在石阶上的布龙齐诺,《约瑟夫与雅可布在埃及》局部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由于19世纪到20世纪初这段时间里人们对文艺复兴晚期风格主义艺术所持的负面看法,加上布龙齐诺绘画的宫廷风格中所特有的冷峻与人工雕饰倾向,他的声望略有下降,但随着近几十年人们观念的改变,其艺术成就又再次获得世人的首肯与青睐。

2

肖像画

布龙齐诺最擅长的应是肖像画,作为美第齐宫廷画家,他不仅绘制了大量美第齐家族人物的肖像,而且也因此得到了许多佛罗伦萨精英人士的邀请为他们绘制肖像。布龙齐诺有大量肖像作品传世,它们一起向世人展示了文艺复兴晚期佛罗伦萨的精神风貌,我们在此挑几幅代表作进行简单介绍。

2-1

美第齐家人肖像


2-1-a. 柯西莫一世·德·美第齐大公的正式与非正式肖像

图2-1是为纪念1543年柯西莫一世·德·美第齐的一次重大政治与外交胜利而绘制的。通过一系列外交运作,柯西莫终于让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Charles V)将帝国军队撤出了佛罗伦萨。帝国军队驻扎佛罗伦萨,是在1530年代初期罗马遭劫后,处于弱势的美第齐教皇克莱门特七世对查理五世作出的妥协,当然帝国军队的驻扎也是当时美第齐家族在佛罗伦萨能够行使权力的保障。柯西莫一世在1537年接掌佛罗伦萨政权后,励精图治,终于使其统治在佛罗伦萨稳定了下来,帝国军队此时撤离,无疑增强了佛罗伦萨的独立性。

图2-1. 布龙齐诺,《柯西莫一世·德·美第齐》,木板油画,约1545年绘制,高101.6厘米,宽77.8厘米,现陈列于美国俄亥俄州托莱多市艺术博物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画中柯西莫身上的盔甲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弟弟费尔迪南德(Ferdinand I)送给他的礼物,后者同时身兼波希米亚、匈牙利与克罗地亚三国国王与奥地利大公,更在1556年登基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画中的柯西莫被画成一位宁静的古罗马战神马尔斯,这使人们不禁想到了他那曾是意大利著名雇佣兵队长的父亲黑条乔万尼(Giovanni delle Bande Nere,1498年-1526年)。但此时画中的柯西莫已将头盔摘下拿在手中,表示自己要放下兵器而成为好的统治者;当然,如果遇到敌人的武力攻击,他会迅速带上头盔并投入战争。

作为一幅宫廷政治宣传画,有许多细节值得注意:如画中右侧枝叶茂盛的月桂树枝标志着生生不息的美第齐家族,同时也向世人说明了柯西莫这位作为美第齐旁支后裔继承权力的合法性;在柯西莫的颈下挂了一个黄金掉坠,这是1545年时查理五世授予他的金羊毛骑士勋章(Order of the Golden Fleece),是其作为这个独特的精英骑士团成员的身份象征。

这幅肖像有超过十个类似版本流传于世,柯西莫本人非常欣赏这一作品,经常令画家复制此画并将其作为礼物送给欧洲各国君王与自己的朋友。

图2-2. 布龙齐诺工作室,《柯西莫一世·德·美第齐》,画布油画,1560年后绘制,高87厘米,宽66厘米,现陈列于莫斯科普希金造型艺术博物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我们说图2-2出自布龙齐诺工作室,是因为由布龙齐诺本人绘制的首版画作已丢失,由于柯西莫非常喜爱此画,布龙齐诺曾与学生或助手一起复制了数幅将它们作为礼物分别送给欧洲各国王室与自己的朋友。这幅肖像描绘的是柯西莫40多岁时的样子,与图2-1相比,此时的柯西莫已经卸去铠甲,铸剑为犁,他在画中的形象完全是一位举止高贵优雅的传统欧洲贵族摸样。

柯西莫于1537年17岁时在城市精英阶层的支持下意外成为佛罗伦萨公爵掌权。随即在柯西莫一世的斡旋运作下,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撤出了佛罗伦萨,这让从1494年后一直笼罩在外国势力阴影下的城市从此摆脱了神圣罗马帝国的控制而再次成为一个事实上的独立城邦;而在1559年时,柯西莫用武力彻底征服了佛罗伦萨几个世纪的竞争对手锡耶纳共和国并将其纳入了统治版图,这让他的统治区域扩大到托斯卡纳,美第齐世袭王朝终于确立。此时的柯西莫不仅事实上统治着一个独立国家,而且其统治得到了佛罗伦萨上层精英、欧洲列强与教皇国的认可,1569年,教皇庇护五世敕封其为世袭罔替的托斯卡纳大公。美第齐家族在经历了银行家乔万尼、国父柯西莫、皮耶罗、豪华者洛伦佐、教皇列奥十世、教皇克莱门特七世、亚历桑德罗公爵等几代人从1397年建立银行后172年的努力,终于在柯西莫一世统治佛罗伦萨时进入了欧洲顶级贵族的行列。

值得指出的是,作为托斯卡纳大公国的开国之君,柯西莫没有像历史上许多雄主那样为了扩张疆土征战不休,他是一位有着平复刀剑之力的国家领袖,在征服锡耶纳共和国后,利用外交手段最终让欧洲列强承认其统治疆界并保证不侵略其领土。他治下的托斯卡纳大公国此后经历了230多年的独立、和平与繁荣,直到1799年拿破仑大军入侵才短暂打破了这块土地的平静。

图2-1与图2-2都是正式的带有官方性质的肖像。我们再介绍一幅私密性质的肖像(图2-3),画中裸体的柯西莫一世扮成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诗人与音乐演奏家俄耳甫斯(Orpheus),后者是太阳神阿波罗与司掌史诗的缪斯卡利俄佩(Calliope)的儿子,他征服敌人的利器是音乐与演奏乐器。当妻子欧律狄刻(Eurydice)被蛇咬死后,他下到地狱求冥王让妻子再生。图2-3表现的是俄耳甫斯为救妻子正在弹琴征服看守地狱之门的怪兽刻耳柏洛斯(Cerberus)的情形。

图2-3. 布龙齐诺,《扮成俄耳甫斯的柯西莫一世·德·美第齐》,木板油画,约1537年-1539年绘制,93.7厘米,宽76.5厘米,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画作希望表达的寓意是,随着和平到来,年轻的柯西莫将像其祖先一样,成为艺术与文学的赞助者。值得注意的是,此画是为1539年柯西莫迎娶托莱多的埃莉诺拉(Eleonora di Toledo,1522年-1562年)的婚礼制作的,它是柯西莫对妻子的爱情誓言。这幅肖像明显不是放在正式场合的绘画,它应是放在埃莉诺拉某间闺房内的画作。

2-1-b. 柯西莫一世的夫人与家人肖像

图2-4描绘的是托莱多的埃莉诺拉,她是西班牙王国在拿波里的副王的女儿,1539年与柯西莫结婚成为佛罗伦萨公爵夫人,他们是历史上令人羡慕的幸福夫妻。她在画中的年龄约20岁,所穿衣服为其1539年进入佛罗伦萨嫁给柯西莫婚礼上穿的礼服,这件西班牙式华服上缀饰着大量珍珠,它们源自美第齐族徽上的圆球,是她嫁入美第齐家族的象征。她右手食指上带的巨大钻戒是嫁给柯西莫的婚礼上后者赠送的结婚礼物;而右手小指上的戒指图案为两只不同的手交叉在一起再加一只鸻鸟(plover)的侧面像,这是婚姻长久稳定的象征。她右手轻压胸部这一姿势源自著名的古代维纳斯雕塑造型,波提切利的《维纳斯诞生》中的维纳斯也源自同一雕塑造型。我们在此仍可看到15世纪下半期佛罗伦萨黄金时代的绘画创作原则的持续影响。

图2-4. 布龙齐诺,《托莱多的埃莉诺拉》,木板油画,1543年绘制,高50厘米,宽46厘米,现陈列于布拉格国立美术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2-5约在1545年完成,是布龙齐诺最著名作品之一,也是风格主义肖像画的杰出典范。画中女主人公为托莱多的埃莉诺拉,画中的孩子为她的二儿子乔万尼·德·美第齐(Giovanni de’ Medici),此时只有两岁。令观者略感惊奇的是,我们在此看不到传统佛罗伦萨文艺复兴绘画中母慈子爱的情景,这也许本该是在一幅表现家庭成员的画中人们所期盼的场景。但在这幅画中我们似乎只感受到了它所映射出的冷峻,也许因为画中女主人来自西班牙,她刻意要将西班牙宫廷中的贵族人物肖像中所展现的冷峻、高贵与超脱带入佛罗伦萨绘画中来。在历史上,她也的确将西班牙宫廷生活中严格甚至是相对来说有些刻板的规矩带入了佛罗伦萨美第齐宫廷之中。这其实是一幅关于美第齐王朝的画作,通过公爵夫人埃莉诺拉与她身旁的二儿子乔万尼,人们可以确信这个新建王朝不乏继承人,因此可以确定其稳定的未来。

图2-5. 布龙齐诺,《托莱多的埃莉诺拉与其子乔万尼·德·美第齐》,木板油画,1544年-1545年绘制,高115厘米,宽96厘米,现陈列于乌菲齐博物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静观画作,我们可以感受到埃莉诺拉的高贵、超脱与冷峻。画中背景的深蓝色,更将她的面庞与服饰凸显出来,让人看上去在其头部周围形成了一种类似于圣母头部所环绕的圣晕。无论是母亲还是儿子,他们的肌肤都如雪花石一般毫无瑕疵,但我们可以感到画中人物所缺少的是文艺复兴时代稍早期作品中所特有的内在激情。画家也许在此希望对文艺复兴以来所形成的自然主义传统进行某种挑战而形成一种全新的视觉感受。

与佛罗伦萨传统肖像画作不同,此画中的人物都是正面直视画外,这种画法与欧洲贵族宫廷的肖像画风格更加接近。随着1530年代美第齐家族被封为世袭罔替的顶级欧洲贵族,他们逐渐抛弃了昔日佛罗伦萨的共和主义理想及与之相称的艺术形式,其赞助的艺术作品越来越符合流行的欧洲贵族宫廷品味。

此画绘制时正处于布龙齐诺艺术生涯高峰期,画家一丝不苟地对服装细节进行了精确描述,服装所用的华丽布料与其表面的几何图案都清晰地重现在观者面前,而光影在其表面所产生的变幻更增加了人们的视觉享受,画中人物服饰所起的作用并不亚于画中所绘人物本身。

画中的埃莉诺拉身着正式礼服,如果认真观察她裸露的脖颈下方以及手臂与服装的衔接部位,我们会发现在礼服之下,她内身还穿着考究的带黑色花边图案的衬裙。布龙齐诺对埃莉诺拉的礼服作了逼真的描绘(图2-5a),作为观画者,我们可以真实地感受到服装在空间所占的维度,制作礼服的丝绸面料上用西班牙式黑色丝绒与金线刺绣结合组成的阿拉伯风格图案可谓是庄严华贵,尽显威仪,令人叹为观止。

图2-5a. 布龙齐诺,《托莱多的埃莉诺拉与其子乔万尼·德·美第齐》(局部),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在画中女人公的头上、脖颈周围、腰上以及左手侧下方,有着许多用高质量的珍珠配上金丝、钻石等物打造的珠宝配饰,布龙齐诺不仅对这些珠宝进行了逼真描绘,而且还特意强调珍珠与金属在光线作用下所散发出的光芒,令人叹为观止。虽然画面上没有任何有关权力的内容,但我们从女主人的服饰,尤其是她身上所佩戴的各类珠宝首饰,可以体会到佛罗伦萨宫廷的富有、华贵与显赫。

我们以一幅描绘美第齐大公家中早逝女子碧雅(Bianca de' Medici,约1536年–1542年,昵称Bia de' Medici)的肖像(图2-6)结束本小节。碧雅是柯西莫婚前与一位佛罗伦萨女子的私生女,除了柯西莫一世与其母亲玛丽娅·萨尔维亚提(Maria Salviati,1499年-1543年),没有人知道孩子母亲到底是谁,她是一位热情可爱的女孩,因此得到了包括大公夫人埃莉诺拉在内的所有美第齐家人的喜爱,不过最疼爱她的还是父亲柯西莫。不幸的是,碧雅在1542年2月约五岁时突然发烧生病,几周后便不治身亡。柯西莫因此陷入到巨大的悲痛中,他在碧雅去世后为她作了一个石膏面膜,这是布龙齐诺在她去世后绘制此肖像的依据。画家不愧为肖像大师,他让我们看到了一位极其可爱且充满生命活力的女孩,坐着的她用右手捏着她的金腰带并且似乎立刻就会跳起进入观者怀抱。

图2-6. 布龙齐诺,《碧雅·德·美第齐肖像》,木板蛋彩加油彩,1542年-1545年绘制,高63.3厘米,宽48厘米,现陈列于乌菲齐博物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画中的碧雅穿着的衣服为白色,这即代表着她内心纯洁同时也对应她的名字——Bianca,意大利语为白色的意思。她身上佩戴着令人瞩目的珠宝,昂贵且雅致,通常只有成年的公主才会这样佩戴。 她脖颈上带着一串珍珠项链,这串项链外侧还挂着一长串的金链,挂在金链的吊坠上雕刻了她父亲的肖像,是根据1537年蓬托莫绘制的柯西莫肖像制作的(图2-6a与图2-6b)

图2-6a. 布龙齐诺,《碧雅·德·美第齐肖像》局部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图2-6b. 蓬托莫,《柯西莫一世·德·美第齐》,木板油画,1537年绘制,高48厘米,宽31厘米,现陈列于佛罗伦萨披提宫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2-2

因知识而成精英的人们


图2-7是布龙齐诺肖像画中非常著名的作品之一,我们今天已不知画中人物到底是谁,这给画中人物及图画本身内容带来了多种解释。

图2-7. 布龙齐诺,《年轻男子肖像》,木板油画,约1540年绘制,高96厘米,宽75厘米,现陈列于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首先我们注意到画中年轻男子右手中拿着一本翻开的书籍,画家力图将他表现为诗歌、哲学、艺术之友的形象,应该说他是这一时期崇尚的人文主义教育最理想结果。但另一方面,我们很容易注意到画中青年表现得很骄傲,甚至有些盛气凌人,他似乎特意要与观者保持距离。因为文艺复兴式的人文主义教育在很大程度上是专门针对富裕精英阶层的,这种傲慢态度是博学之人所独有的,也标志着他对自己社会经济地位的自信。虽然基督教七宗罪里的傲慢总是与博学(Erudition)联系在一起的,但正是在这一时期,宗教权威开始减弱,特别是在世俗社会上层,所以画中人物所表现出的傲慢并没有贬义。

按照布格哈特的说法,文艺复兴把人类分成了两种人,一种人是有文化知识的,另一种是没有的。画中青年明显属于前一种人,他着装华贵,所穿戴的黑色衣服与帽子都用料极其考究且昂贵,这在当时只有非常富裕的人才会用这类服帽。 这很容易令人想到他的富裕很有可能是知识带给他的。当然,这幅画也可能是画中人对其自身的憧憬,他把自己打扮成博学文人的样子就是想融入精英阶层的圈子。

画中年轻人特有的气质反映着美第齐宫廷的氛围,其周边的环境与器物虽简洁,但有着明显的宫廷气氛。宫廷画家布龙齐诺所绘制的这幅肖像,也从一个侧面表现出了逐渐贵族化了的美第齐家族不再对共和体制感兴趣,因此他们所欣赏且支持的艺术作品也越来越表现出欧洲宫廷的特色。风格主义绘画特别喜欢用很多生僻的典故,这毫无疑问也是因为博学带来的傲慢与排外性,因为欧洲贵族阶级把艺术欣赏看作一种特权,同时也是贵族圈子里相互认可的标志,作为宫廷画家的布龙齐诺所代表的风格主义艺术本就是封闭在贵族阶层里的艺术

毫无疑问这是一幅绝对优雅的风格主义肖像画,但这种优雅在今天看来显得有些略为造作且过份复杂,让图画表面似乎笼罩在一种捉摸不透的神秘气息之中,仿佛是画家刻意用画笔绘出的一个谜语。

在16世纪初中期意大利人绘制的许多年轻人物肖像中,都出现了画中主人公手拿书籍的形象,笔者觉得应该在此分析一下。虽然15世纪时人文主义思想看似高歌猛进并得到了极大普及,但现实中只有少数富可敌国且极有思想远见的新兴资产阶级家族(如美第齐)或独霸一方的王侯能负担得起自家孩子的人文主义教育;绝大多数能让自己孩子接受教育的人家所得到的仍是中世纪传统的拉丁文与亚里士多德学说的教育。真正改变人们传统知识结构的是15世纪末-16世纪初印刷术的普及,1500年前后开始在威尼斯出现了价格便宜且易于携带的书籍,然后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普及到了包括佛罗伦萨在内的意大利许多地方,这使得一些受过基本教育的年轻人能够负担得起从新近涌现出的众多书商那里买到他们喜欢的作家写的各类书籍。

图2-8. 布龙齐诺,《劳拉·巴提菲尔利》,画布油画,1555年-1560年绘制,高83厘米,宽60厘米,现陈列于佛罗伦萨老宫博物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画中人物为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的著名女诗人劳拉·巴提菲尔利(Laura Battiferri,1523年–1589年),她生于乌尔比诺,是一位具有贵族身份的富有天主教牧师的私生女。她得到了当时最好的教育,成为一位精通拉丁文、古典学与圣经的人才。教皇保罗三世(Pope Paul III,1468年-1549年)后来特许她成为其父的合法女儿。

劳拉的第一任丈夫为宫廷风琴师维托里奥·塞里尼(Vittorio Sereni),他们经历了5年左右的婚姻生活,1549年她丈夫去世,这使其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她开始写诗,将自己的悲痛化为诗歌,她写的一些追忆自己亡夫的十四行诗非常著名并流传至今,甚至被翻译为包括英语在内的多种语言。

幸运的是,她在罗马时通过朋友关系结识了在教廷工作的佛罗伦萨著名建筑师与雕塑家安曼纳提(Bartolomeo Ammanati, 1511年-1592年),二人自由恋爱并于1550年4月17日结婚。结婚初期,他们生活在罗马,夫妇二人都在各自领域得到了米开朗基罗的帮助。1555年,在佛罗伦萨有着重要影响力的画家与艺术史学家瓦萨里(Giorgio Vasari)出面邀请她的丈夫回家乡工作,尽管留恋罗马的生活,她还是随丈夫来到了佛罗伦萨。他们二人来到佛罗伦萨,无疑给当地的艺术与文学界带来了非常积极正面的影响,安曼纳提设计与建造的许多建筑一直流传至今并仍在使用,劳拉不仅继续创作出版诗歌,而且积极参与到佛罗伦萨的文学生活中,与包括画家布龙齐诺在内的许多诗人与艺术家都有诗歌唱和。随着在文学界的成功,她接到了数个意大利著名学院的入院邀请,其中包括最具影响力的锡耶纳文学院——Accademia degli Intronati,她于1560年代接受了该院邀请而成为意大利第一位女院士。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夫妇二人的婚姻生活极其幸福,事业成功且关系和谐地度过了一生。

虽是半身像,但我们很容易就可以看出她正坐在椅子上。 画中劳拉的表情严肃、平静而又超然,给人一种距离感,其睿智且坚毅的目光看向远方,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对今天的人来说,这样的表情画入肖像中会多少有些奇怪,但画家在此延续了佛罗伦萨传统女子肖像的定式,波提切利的西蒙涅达·瓦斯普奇肖像应是最好的例证(图2-8a)

图2-8a. 波提切利,《扮成仙女的西蒙涅达·瓦斯普奇》,又称《理想淑女》,木板蛋彩画,作于1480年,高81.8厘米,宽54厘米,现陈列于德国法兰克福的施泰德艺术馆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画的左下角部分(图2-8b),我们看到劳拉纤长的手指优雅地按在翻开的书页上,这两页纸上是手写的彼特拉克(Francesco Petrarca,1304年-1374年)《薄霧集》(Canzoniere,又译《雾凇稀疏》)中的两首十四行诗,第60号与第240号。

图2-8b. 布龙齐诺,手写的《薄霧集》第60号与第240号十四行诗,《劳拉·巴提菲尔利》局部丨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1327年,一位名为劳拉的女子在阿维尼瓮(Avignon)演出《离散的旋律》(Rime sparse)时的身姿与魅力给彼特拉克留下了深刻印象并激发了诗人旷日持久的创作动力。虽然二人从未见面,但彼特拉克把他对劳拉的感情全部倾注到了自己的作品中,1348年劳拉去世,令诗人倍感哀伤。彼得拉克将相关诗作合成为著名的《薄霧集》,流传至今。

画中劳拉·巴提菲尔利手中诗集翻开的两页为《薄霧集》中第60号与第240号十四行诗,之所以为手写,是因为这两首诗从未出现在当时出版的任何印刷版的彼特拉克诗集中。只是笔者不知道这两首诗在此表达的是劳拉丈夫对她的爱慕,还是经常与劳拉诗歌唱和的画家布龙齐诺对她的精神爱慕。




张羿,艺术史研究者,俄罗斯冬宫博物馆钟表与古乐器部顾问,法国摆钟艺廊顾问,广东省钟表收藏研究专业委员会顾问,也是数学家、逻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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