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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天对》原文

 东方文捷 2022-06-08 发布于天津

《天对》是唐代文学家柳宗元所写的一篇哲学著作。《天对》是柳宗元为回答屈原在《天问》中所提出的问题而写的作品。作品中表现了鲜明的无神论和反对天命的思想。有力地抨击了韩愈李翱等人宣扬的儒家天道观。

作品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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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对》
问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对曰:本始之茫,诞者传焉。鸿灵幽纷,曷可言焉!曶黑晰眇,往来屯屯,庞昧革化,惟元气存,而何为焉!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合焉者三,一以统同。吁炎吹冷,交错而功。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无营以成,沓阳而九。运辕浑沦,蒙以圜号。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冥凝玄厘,无功无作。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乌溪系维,乃糜身位。无极之极,漭イ非垠。或形之加,孰取大焉!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皇熙,胡栋胡宇!宏离不属,焉恃夫八柱!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无青无黄,无赤无黑。无中无旁,乌际乎天则。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巧欺淫诳,幽阳以别。无隈无隅,曷懵厥列。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折剡,午施旁竖,鞠明究曛,自取十二。非予之为,焉以告汝!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规毁魄渊,太虚是属。棋布万荧,咸是焉托。
出自汤谷,次于蒙汜?
辐旋南昼,轴奠于北。轨彼有出次,惟汝方之侧。平施旁运,恶有谷汜!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当焉为明,不逮为晦。度引无穷,不可以里。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毁炎莫俪,渊迫而魄,遐违乃专,何以死育!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元阴多缺,爰感厥兔,不形之形,惟神是类。
女歧无合,夫焉取九子?
阳健阴淫,降施蒸摩,歧灵而子,焉以夫为!
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怪イ冥更,伯强乃阳。顺和调度,应气出行。时届时缩,何有处乡。
何阖而晦?何开而明?
明焉非辟,晦兮非藏。
角宿未旦,曜灵安藏?
孰旦孰幽,缪躔于经。苍龙之寓,而廷彼角亢。
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佥答何忧,何不课而行之?
惟鲧讠尧讠尧,邻圣而孽。恒师庞蒙,乃尚其圯。后惟师之难,颦使试。
鸱龟曳衔,鲧何听焉?顺欲成功,帝何刑焉?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
盗堙息壤,招帝震怒。赋刑在下,而投弃于羽。方陟元子,以允功定地。胡离厥考,而鸱龟肆喙!
伯禹腹鲧,夫何以变化?纂就前绪,遂成考功。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
气孽宜害,而嗣续得圣,污涂而蕖,夫固不可以类。胝躬步,桥踣。厥十有三载,乃盖考丑。宜仪刑九畴,受是玄宝。昏成厥孽,昭生于德。惟氏之继,夫孰谋之式!
洪泉极深,何以之?
行鸿下ㄨ,厥丘乃降。焉填绝渊,然后夷于土!
地方九则,何以坟之?
从民之宜,乃九于野。坟厥贡艺,而有上中下。
应龙何画?河海何历?
胡圣为不足,反谋龙智?畚锸究勤,而欺画厥尾!
鲧何所营?禹何所成?康回冯怒,地何故以东南倾?
圜焘廓大,厥立不植。地之东南,亦已西北。彼回小子,胡颠陨尔力!夫谁骇汝为此,而以天极?
九州何错?川谷何洿?
州错富媪,爰定于处。躁川静谷,形有高庳。
东流不溢,孰知其故?
东穷归墟,又环西盈。脉穴土区,而浊浊清清。坟垆燥疏,渗渴而升。充融有余,泄漏复行。器运氵攸氵攸,又何溢为!
东西南北,其修孰多?
东西南北,其极无方。夫何鸿洞,而课校修长。
南北顺椭,其衍几何?
茫忽不准,孰衍孰穷!
昆仑县圃,其尻安在?
积高于乾,昆仑攸居。蓬首虎齿,爰穴爰都。
增城九重,其高几里?
增城之里,万有三千。
四方之门,其谁从焉?
清温燠寒,迭出于时。时之丕革,由是而门。
西北辟启,何气通焉?
辟启以通,兹气之元。
日安所到?烛龙何照?
修龙口燎,爰北其首,九阴极冥,厥朔以炳。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惟若之华,禀羲以耀。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狂山凝凝,冰于北至。爰有炎洲,司寒不得以试。
焉有石林?何兽能言?
石胡不林?往视西极!兽言,人名是达。
焉有虬龙,负熊以游?
有虬委蛇,不角不鳞,嬉夫元熊,相待以神。
雄虺九首,倏忽焉在?
南有怪虺,罗首以噬。倏忽之居,帝南北海。
何所不死,长人是守?
员丘之国,身民后死。封之守,其横九里。
靡九衢,华安居?
有萍九歧,厥图以诡。浮山孰产?赤华伊。
灵蛇吞象,厥大何如?
巴蛇腹象,足觌厥大。三岁遗骨,其修已号。
黑水元趾,三危安在?
黑水淫淫,穷于不姜。元趾则北,三危则南。
延年不死,寿何所止?
仙者幽幽,寿焉孰慕!短长不齐,咸各有止。胡纷华漫汗,而潜谓不死!
鲮鱼何所?鬼斤堆焉处?
鲮鱼人貌,迩列姑射。鬼斤雀峙北号,惟人是食。
羿焉毕日?乌焉解羽?
焉有十日,其火百物!羿宜炭赫厥体,胡庸以枝屈!大泽千里。群乌是解。
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山女,而通之于台桑?闵妃匹合,厥身是继。胡维嗜欲不同味,而快旦黾饱?
禹惩于续,妇亟合。离厥肤,三门以不氐。呱呱之不,而孰图厥味!卒燥中野,民攸宇攸暨。
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虫?
彼呱克臧,俾姒作夏。献后益于帝,谆谆以不命。复为叟耆,曷戚曷孽!
何启惟忧,而能拘是达?皆归射鞠,而无害厥躬?
呱勤于德,民以乳活。扈仇厥正,帝授柄以挞凶穷。圣庸夫孰克害!
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
益革民艰,咸粲厥粒。惟禹授以土,爰稼万亿。违溺践,休居以康食。姑不失圣,天胡往不道!
启棘宾商,《九辩》《九歌》?
启达厥声,堪舆以呻。辨同容之序,帝以嫔。
何勤于屠母,而死分竞坠?
禹母产圣,何厥旅!被淫言乱烟,聪耳或以不处。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胡羿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夷羿滔荒,割更后相。夫孰作厥孽,而诬帝以降。震高厥鳞,集矢於。肆叫帝不谌,失位滋。有洛之雩,焉妻于狡!
冯珧利决,封是射。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
夸夫快杀,鼎以虑饱。馨骨腴帝,叛德恣力。胡肥台舌喉,而滥厥福!
浞娶纯狐,眩妻爰谋。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
寒谗妇谋,后夷卒戕。荒弃于野,俾奸民是臧。举土作仇,徒怙身弧!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化为黄熊,巫何活焉?
鲸殛羽岩,比黄而渊。
成播黍,莆藿是营?
子宜播殖犀,于丘于川。维莞维蒲,维菰维芦。丕彻以图,民以让以都。
何由并投,而鲧疾修盈?
尧酷厥父,厥子激以功,克硕厥祀,后世是郊。
白婴,胡为此堂?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天式从横,阳离爰死。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
王子怪骇,形裳。衣褫操戈,犹懵夫药良。终鸟号以游,奋厥篚筐。漠莫谋,形胡在胡亡。
号起雨,何以兴之?
阳潜而爨,阴蒸而雨。凭以兴,厥号爰所。
撰体协胁,鹿何膺之?
气怪以神,爰有奇躯。胁属支偶,尸帝之隅。
鳖戴山,何以安之?
宅灵之丘,掉焉不危,鳌厥首而恒以恬夷。
释舟陵行,何以迁之?
要释而陵,殆或谪之。龙伯负骨,帝尚窄之。
惟浇在户,何求于嫂?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
浇以力,兄鹿聚之。康假于田,肆克宇之。
女歧缝裳,而馆同爰止。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
既裳既舍,宜咸坠厥首。
汤谋易旅,何以厚之?
汤奋癸旅,爰以亻区拊。载厥德于葛,以诘仇饷。
覆舟斟寻,何道取之?
康复旧物,寻焉保之。覆舟喻易,尚或艰之。
桀伐蒙山,何所得焉?妹嬉何肆,汤何殛焉?
惟桀嗜色,戎得蒙妹,淫处暴娱,以大启厥伐。
舜闵在家,父何以鳏?尧不姚告,二女何亲?厥萌在初,何所意焉?
瞽父仇舜,鳏以不俪。尧专以女,兹俾允厥世。惟蒸蒸翼翼,于妫之。
璜台十成,谁所极焉?
纣台于璜,箕克兆之。
登立为帝,孰道尚之?
惟德登帝,师以首之。
女娲有体,孰制匠之?
娲躯虺号,占以类之。胡曰日化七十,工获诡之!
舜服厥弟,终然为害。何肆犬体,而厥身不危败?
舜弟氐厥仇,毕屠水火。夫固优游以圣,而孰殆厥祸!犬断于德,终不克以噬。昆庸致爱,邑鼻以赋富。
吴获迄古,南岳是止。孰期去斯,得两男子?
嗟伯之仁,逊季旅岳。雍同度厥义,以嘉吴国。
缘鹄饰玉,后帝是飨。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帝乃降观,下逢伊挚。何条放致罚,而黎伏大说?
空桑鼎殷,谄羹厥鸽。惟轲知言,间焉以为不。仁易愚危,夫曷揆曷谋。咸逃丛渊,虐后以刘。降厥现于下,匪挚孰承!条伐巢放,民用溃厥疣,以夷于肤,夫曷不谣!
简狄在台,喾何宜?元鸟致贻,女何喜?
喾狄祷,契形于胞。胡乙っ之食,而怪焉以嘉!
该秉季德,厥父是臧?
该德允考,蓐收于西。爪虎手钺,尸刑以司慝。
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
牧正矜矜,浇扈爰踣。
干协时舞,何以怀之?
阶干以娱,苗革而格。不迫以死,夫胡狃厥贼!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
辛后狂,无忧以肥。肆荡弛厥体,而充膏于肌。啬宝被躬,焚以旗之。
有扈牧竖,云何而逢?击床先出,其命何从?
扈释于牧,力使后之。民仇焉宇,启床以。
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
殷武踵德,爰获牛之朴。夫唯陋民是冒,而丕号以瑞。卒营而班,民心是市。昏微循迹,有狄不宁。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
解父狄淫,遭悫以报。彼中之不目,而徒以色视。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何变化以作诈,后嗣而逢长?
象不兄龚,而奋以谋盖。圣孰凶怒,嗣用绍厥爱。
成汤东巡,有莘爰极。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水滨之木,得彼小子。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
莘有玉女,汤巡爰获。既内克厥合,而外弼于德。伊知非妃,伊之知臣,曷以不识!胡木化于母,以蝎厥圣!喙鸣不良,谩以诡正。尽邑以垫,孰译彼梦!
汤出重泉,夫何罪尤?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
场行不类,重泉是囚。违虐立辟,实罪德之由。师凭怒以割,癸挑而仇。
会旦黾争盟,何践吾期?苍鸟群飞,孰使萃之?到击纣躬,叔旦不嘉。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授殷天下,其位安旅?反成乃亡,其罪伊何?争遣伐器,何以行之?并驱击翼,何以将之?
胶鬲比,雨行践期。捧盎救灼,仁兴以毕随。鹰之咸同,得使萃之。颈纣黄钺,旦孰喜之!民父有,嗟以美之。位庸芘民,仁克莅之。纣淫以害,师殛圮之。咸逭厥死,争徂器之。冀鼓颠御,让舞靡之。
昭后成游,南土爰底。厥利惟何,而逢彼白雉?
水滨玩昭,荆陷弑之。缪迓越裳,畴肯雉之。
穆王巧拇,夫何为周流?环理天下,夫何索求?
穆懵《祈招》,猖洋以游。轮行九野,惟怪之谋。胡绐娱戴胜之兽,觞瑶池以迭谣!
妖夫曳,河号乎市?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
孺贼厥诜,爰其弧。幽祸以夸,惮褒以渔。淫嗜杀,谏尸谤屠。孰鳞以征,而化鼋是辜。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
天邈以蒙,人么以离。胡克合厥道,而洁彼允违。
齐桓九会,卒然身杀?
桓号其大,任属以傲。幸良以九合,逮孽而坏。
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何恶辅弼,谗谄是服?比干何逆,而抑沈之?雷开何顺,而赐封之?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梅伯受醢,箕子佯狂?
纣无谁使惑,惟志为首。逆图倒视,辅谗以﹃宠。干异召死,雷济克后。文德迈以被,芮鞫顺道。醢梅奴箕,忠咸丧以丑厚。
稷惟元子,帝何笃之?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
弃灵而功,笃胡爽焉。翼冰以炎,盍崇长焉。既歧既嶷,宜庸将焉。纣凶以启,武绍尚焉。
伯昌号衰,秉鞭作牧。何令彻彼歧社,命有殷之国?
伯鞭于西,化江汉浒。易岐社以太,国之命以祚武。
迁藏就岐,何能依?
逾梁橐囊,膻仁蚁萃。
妲有惑妇,何所讥?
妲灭淫商,民以亟去。
受赐兹醢,西伯上告。何亲就上帝,罚殷之命以不救?
肉梅以颁,乌不台诉!孰盈癸恶,兵躬殄祀!
师望在肆,昌何志?鼓刀扬声,后何喜?
牙伏牛渔,积内以外萌。歧目厥心,氐显光。奋力屠国,以髀髋厥商。
武发杀殷,何所悒?载尸集战,何所急?
发杀曷逞,寒民于烹。惟栗厥文考,而虔予以徂征。
伯林雉经,维其何故?何感天抑坠,夫谁畏惧?
中谮不列,恭君以雉。胡寅讼蛲贼,而以变天地。
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
天集厥命,惟德受之。允怠以弃,天又之。
初汤臣挚,后兹承辅。何卒官汤,尊食宗绪?
汤挚之合,祚以久食。昧始以昭末,克庸成绩。
勋阖梦生,少离散亡。何壮武厉,能流厥严?
光征梦祖,憾离以厉。仿惶激覆,而勇益德迈。
彭铿斟雉,帝何飨?受寿永多,夫何久长?
铿羹于帝,圣孰嗜味!夫死自暮,而谁飨以俾寿!中央共牧,后何怒?蜂蚁微命,力何固?
鬼啮已毒,不以外肆。细腰群螫,夫何足病!
惊女采薇,鹿何?比至回水,萃何喜?
萃回偶昌,鹿曷以女!
兄有噬犬,弟何欲?易之以百两,卒无禄?
咸欲兄爱,以快侈富。愈多厥车,卒逐以旅。
薄暮雷电,归何忧?厥严不奉,帝何求?伏匿穴处,爰何云?荆勋作师,夫何长先?悟过改更,我又何言?
咨吟于野,胡若之很!严坠谊殄丁厥任,合行违匿固若所。咿嗄忿毒意谁与?丑齐徂秦厥诈,谗登狡庸弗以施。甘恬祸凶亟锄夷。愎不可化徒若罢。
吴光争国,久予是胜?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吾告堵敖以不长,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
阖绰厥武,滋以侈颓。於菟不可以作,怠焉庸归?款吾敖之阏以旅尸,诚若名不尚,曷极而辞?

创作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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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的朴素唯物主义思想是在中唐政治斗争中形成的。当时封建统治阶级内部形成了宦官、藩镇和大地主阶级为首自寺保守势力,他们借助于手中的权力侵吞国家财产,强行兼并土地,拥兵自重。尤其是“宫市”,打着为皇家采买货物的名义,见到趁心之物想拿就拿,有时随便扔下几个钱,大多数分文不给。面对这种强取豪夺,中下层地主和百姓怨声载道。

王叔文等人在唐顺宗永贞元年(公元805年)发起一场政治革新运动,罢免了贪官污吏和宫市,削弱藩镇实力,使社会矛盾得到了暂时的缓解。柳宗元、刘禹锡等人比较关心人民生活,积极参加永贞革新。不幸的是,在保守势力的强大攻势下,改革很快就被扑灭,参与改革的主要干将同时被贬为“司马”,有的被发配到边关,有的被监禁和杀害,史称“八司马案件”。柳宗元与刘禹锡也在八人之中,而且官职一贬再贬
。在长期的谪贬生涯中,柳宗元没有被强权、冷遇、降职的厄运吓倒,反而积极总结经验,阐述自己的哲学理论思想,写出了大量的诗文、著作。柳宗元的哲学思想主要集中在自然观和历史观上。在自然观中,他写了《天说》批判韩愈的《天之说》中的天命论,认为天地、元气;阴阳都是自然现象,天没有赏善罚恶的功能;同时又以诗一样的语言写了《天对》,名义上是对屈原《天问》的回答,实际上是对先秦以来的“天人”关系进行总结、概括和阐发。 [1] 

作品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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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赏析

● 赏析
《天对》是为答复战国时期伟大诗人屈原所提出的有关宇宙和历史的大问题而作的。仅从题意来看,就可知道柳宗元是以探究自然哲学和历史学为己任的。《天对》比较系统地阐发了朴素唯物主义的宇宙观。主要内容有:
(一)“元气”一元论
柳宗元的世界观是自然混沌存在的唯物主义“元气”一元论,否定在“元气”之上虚构一个东西,当做有意志的决定者,否定由人们设计一个终极的原因和造物主。他在《天对》中开宗明义地将这一主旨揭示无遗。
屈原在《天问》开始时一气提了好多问题,都涉及宇宙本原问题。大意是问宇宙有没有一个“终极之物”即最初的创造者?世界上万事万物的变化从哪里着手进行探究?对此,《天对》回答说,宇宙是悠远渺茫的,关于宇宙起源的许多荒诞的传说都不足以信。昼夜交替,明暗变化,万物从混沌中发生、发展,都是元气的运动所致。根本没有什么造物主,只有元气是唯一的、真实的存在,是整个宇宙的基础。从柳宗元一贯的思想看,他认为在天地未形成之前,元气已经存在;天地分化之后,元气充斥于天地之间。他对于以往人们认为天有意志的说法十分反感,认为都是愚蠢的、荒谬的、不可信的。在他看来,上边的深奥、玄妙被人们称之为“天”,在下黄土被人们称之为地,寒暑被称为阴阳。“天”和草木瓜果一样是自然物。整个宇宙中万事万物都是物质的存在的不同形式。
(二)时、空无限性
针对屈原提出:东西南北,哪一方更为广阔遥远的问题,《天对》回答:无论东西南北都是极其广大,没有边际的。天体无限,不能衡量它们哪一方和其它方位的长短。同时,柳宗元也意识到时间是无始无终的,人们计算时间以太阳运转为标准。太阳东起西落是一种永恒的运动,时间的存在也是客观的、永恒的。
(三)宇宙间万物运动由矛盾(阴阳)推动
柳宗元在《天对》中说,太阳当空,普照万物,大地一片光明,太阳夕下,天昏地暗。这是一个自然的运动过程。阴阳二气流动于天地之间,它们的相互作用,导致万物的运行、休止、凝结、流动,冲突、枯竭、崩裂。阴阳二气弥漫无际,纵横交错,时聚时分,吸引排斥,就像车轮和织机那样不停地运动、“自斗”,就产生了物质运动的各种复杂状态。阴阳二气的对立统一造就了事物,矛盾是万物存在和变化的原因。柳宗元针对以前把元气与阴阳合而为三的观点提出了新见解,认为运动着的元气本身就是阴阳二气的对立统一(“吁炎吹冷,交错而功”),就是“一以统同”。这样就更为明确地说明了统一体中对立的互相“交错”,就是物质形态变化的根本原因。他猜测到物质运动的根源在于事物自身的矛盾性,而且事物内部的矛盾是一分为二的,它们是统一体的两个既相联系又相区别的方面。
(四)宇宙没有最终的推动力和支撑物
针对屈原提问:天地万物的变化发展,天体的运行,有没有最终的推动力?《天对》认为这一切都是元气自身的阴阳二气相互作用的结果,阴阳二气之外不存在什么神秘的推动力。所以是“无功而作”,一切自然。从而否定了以往认为“天”有意志,是自然界和人类的创造者和主宰者的论点。
屈原在《天问》中涉及到大量古代神话传说,并以此发问。比如,神话传说,天有八个柱子在支撑着,共工和颛顼大战不止,争夺帝位,共工愤怒地以头撞击不周山,结果使支撑天际的柱子折断,地的四角也裂开。于是“天倾西北”,即日月星辰偏聚在西北方向;“地陷东南”,所以东南成为大海。屈原问到底是不是这样?柳宗元认为要排除神话传说中的荒谬的成分,指出其毫无根据之处。他认为天体又不是房子,不需要什么柱子来支撑。地的东南和西北的地势和状况,都是自然形成的,不必共工白费气力。东南是海洋,西北是高山平原,都是天体运行的结果,都是元气自身运行的结票。
(五)反对命定论和迷信
神话传说女娲是一个女神,人头蛇身.一日70变,是创造世界的人物。屈原《天问》中寻问是否有这回事?柳宗元认为这种图腾式的动物名或人名,完全是古人由于迷信的幻想而造出来的,毫无道理。柳宗元坚决反对命定论。针对屈原的天是否有意识,可以保佑好人惩罚恶人的提问,他回答说,自古以来人们求神求仙,想长命不死。但这都化为泡影。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始有终的,尽管有人长寿,有人夭折,但谁也难免死亡这一关。
由于《天对》写作形式的局限性及为回答《天问》的特定目的,柳宗元对“天人关系”的许多思想未能细致地阐述。他的《天说》和《答刘禹锡天论书》可以弥补这一不足。 [1] 
● 意义
《天对》是柳宗元的哲学代表作,比较全面、概要地表达了他朴素的辩证的唯物主义宇宙观。但是,历代的文人学者多把它当作柳宗元身处逆境的一种游戏的或愤慨的笔墨,未能予以足够的重视。
《天对》一文直接导致刘禹锡的《天论》问世。刘禹锡也表白过,作《天论》是为了补充和进一步阐发柳宗元的思想。
《天对》关于宇宙生成论,元气(阴阳二气)推动万物运动变化的学说,关于时空无限性的猜测以及对古代神话和迷信的驳斥和批判,都有许多超过前人之处。但是,他对许多问题的回答缺乏根据,从而陷入偶然论。这一点他不如刘禹锡,而和范缜有相似之处。 [1] 

名家点评


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张玉梅:《天对》继承了荀况.王充以来的唯物主义元气论观点,并在唐代科学技术发展的基础上作了力所能及的解释和发展,这无疑是向真理迈进了一步,在中国元气论哲学的发展过程中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 [2]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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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773—819),唐代文学家、哲学家。字子厚。河东解(今山西省运城县解州镇),世称柳河东。贞元(唐德宗年号,785年正月—805年八月)进士,授校书郎,调蓝田尉,升监察御史里行。因参与王叔文集团,被贬为永州司马。后迁柳州刺史,故又称柳柳州。与韩愈共同倡导古文运动,同被列入“唐宋八大家”,并称“韩柳”。其诗风格清峭,与刘禹锡并称“刘柳”,与王维孟浩然韦应物并称“王孟韦柳”。有《河东先生集》。 [3]

《天对(节选)·柳宗元》原文与赏析

柳宗元

本始之茫,诞者传焉。鸿灵幽纷,曷可言焉!曶黑晣眇,往来屯屯, 庞昧革化,惟元气存, 而何为焉!合焉者三, 一以统同。吁炎吹冷, 交错而功。无营以成, 沓阳而九。转輠浑沦, 蒙以圜号。冥凝玄厘,无功无作。乌徯系维,乃縻身位!无极之极,漭弥非垠。或形之加,孰取大焉?皇熙亹亹, 胡栋胡宇!宏离不属, 焉恃夫八柱! 无青无黄, 无赤无黑, 无中无旁, 乌际乎天则! 巧欺淫诳, 幽阳以别。无隈无隅, 曷懵厥列!折莼剡筵, 午施旁竖, 鞠明究曛, 自取十二。非余之为, 焉以告汝!规毁魄渊,太虚是属。棋布万荧,成是焉讬。辐旋南画, 轴奠于北。孰彼有出次,惟汝方之侧! 平施旁运, 恶有谷汜; 当焉为明,不逮为晦。度引久穷, 不可以里。毁炎莫俪, 渊迫而魄,遐违乃专, 何以死育! 玄阴多缺, 爰感厥兔。不形之形,惟神是类。阳健阴淫, 降施蒸摩,歧灵而子, 焉以夫为!怪沴冥更,伯强乃阳,顺和调度, 惠气出行; 时届时缩,何有处乡! 明焉非辟, 晦焉非藏。孰旦孰幽,缪躔于经。苍龙之寓, 而廷彼角亢。

惟鲧譊譊,邻圣而孽。恒师庞蒙,乃尚其圮。后惟师之难,矉頞使试。盗堙息壤,招帝震怒。赋刑在下,而投弃于羽。方陟元子, 以胤功定地。胡离厥考,而鸱龟肆喙!气孽宜害,而嗣续得圣,污涂而蕖,夫固不可以类。胝躬躄步,桥楯 勚踣。厥十有三载,乃盖考丑。宜仪刑九畴,受是玄宝。昏成厥孽, 昭生于德,惟氏之继, 夫孰谋之式!行鸿下隤,厥丘乃降。焉填绝渊, 然后夷于土!从民之宜, 乃九于野,坟厥贡艺, 而有上中下。胡圣为不足,反谋龙智?畚锸究勤, 而欺画厥尾!圜焘廓大,厥立不植。地之东南, 亦已西北。彼回小子, 胡颠陨尔力! 夫谁骇汝为此, 而以慁天极?州错富媪,爰定于趾。躁川静谷,形有高庳。东穷归墟, 又环西盈。脉穴土区, 而浊浊清清。坟垆燥疏,渗渴而升。充融有馀,泄漏复行。器运浟浟, 又何溢为! 东西南北,其极无方。夫何鸿洞, 而课校脩长!茫忽不准, 孰衍孰穷!积高于干, 昆仑攸居。蓬首虎齿,爰穴爰都。增城之高,万有五千。清温燠寒,迭出于时。时之丕革,由是而门。辟启以通, 兹气之元。

屈原的《天问》,是古代第一首长篇怪诗,诗人以怀疑批判的态度,连珠炮似的提出了一百七十二个问题,对宇宙形成、宗教信仰、神话传说、历史记载以至当时现实都提出了疑问。此诗诞生以后,经历了一千多年的漫长岁月,从来没有人敢出来回答这些深奥难答的问题。到了中唐,大散文家、诗人柳宗元挺身而出,逐一回答了屈原提出的问题,这就是我国文学史上另一篇长篇怪诗《天对》。从此以后,直到现在, 又过了一千多年,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敢出来重新回答屈原所提出的问题。所以,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天问》和《天对》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天问》的含义就是问天,屈原向苍天提出了一系列问题, 只有问辞而无答语。《天对》是假借苍天,对这些问题逐一作出答复,只有答辞而无问语。将两作一起来读,恰好是一问一答。但在篇幅上,并不是相等的。由于答辞常常要超过问语,所以《天对》比《天问》长,《天对》的篇幅是《天问》的一倍半。

《天对》可分七个部分。这里鉴赏前两部分。

第一部分回答有关宇宙的形成以及天象方面的一系列问题。

“本始之茫,诞者传焉。鸿灵幽纷,曷可言焉!”宇宙形成以前的种种渺茫恍惚的情况,都是荒诞的人传述下来的。那些传说中有关开天辟地神灵的昏昧混乱的传说,又有什么讲头呢?柳宗元是一位坚持元气自然论的素朴唯物论哲学家,所以对于那些荒诞传说,他是坚决予以否定的。

“ 曶黑晣眇,往来屯屯,庞昧革化,惟元气存,而何为焉!合焉者三,一以统同。吁炎吹冷,交错而功。”黑夜白天,往来交替不停,万物从蒙昧状态变化发展,其中因为有元气存在,又有谁在有意去造成呢?阴、阳、天三者的结合,是靠统一的元气来统率支配的。元气呼出热气,吹出冷气,冷热气(即阴阳气)交错而产生作用,发生万物。屈原《天问》在这里提出的是两个哲学上的根本问题,即什么是宇宙的本体,什么是宇宙的变化;而柳宗元回答得很干脆,元气是宇宙的本体,阴阳二气的交错是宇宙的变化。

“无营以成,沓阳而九。转輠浑沦,蒙以圜号。冥凝玄厘,无功无作。”天并不靠谁经营创造而成,它是积聚了无数阳气而成“九重”的。阳气象车轮般地浑沦转动,所以天被蒙上圆的称号。阳气凝聚而构造成天,全靠冥漠玄深的自然规律,并没谁去有意作成它。近代天文学把弥漫于广大恒星际空间的气体和尘埃物质,称为星际弥漫物质。柳宗元的阳气积聚说是凭直觉判断推理而来,居然能接近科学真理,真使人感到惊讶。

“乌徯系维,乃糜身位!无极之极,漭弥非垠。或形之加,孰取大焉?皇熙亹亹,胡栋胡宇!宏离不属,焉恃大八柱!”天本来就有固定的位置,那里要等待系上什么绳子,才能拘住自己?天是没有尽头的,它广大无垠。如果认为天的边际还能加上什么东西,天还能算得上大吗?天广大无际,不停在运动,哪会有什么栋梁和屋檐?天是由宏大而不相粘属的气体构成的,哪里有什么八柱呢?天由八根大柱撑住,所以才不致倾塌下来,这是古代的神话。宋代洪兴祖《楚辞补注》说:“《河图》言,昆仑者,,地之中也。地下有八柱,柱广十万里,有三千六百轴,互相牵制。名山大川,孔穴相通……《神异经》云,昆仑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柳宗元是宇宙元气论者,所以坚决否认天柱之说。

“无青无黄,无赤无黑,无中无旁,乌际乎天则!巧欺淫诳,幽阳以别。无隈无隅,曷懵厥列!”天既没有青黄红黑等颜色的区别,也没有中间和旁边的区别,怎能将它分成九块并人为地加上边际呢?只是由于巧妙的欺骗和弥天大谎,才荒唐地出现所谓区别幽天和阳天的理论。天是没有什么角落和转弯之处的,何必被这问题弄糊涂了呢? 《淮南子》认为天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隅,连朱熹这个客观唯心主义哲学家都不相信,称为“此其无稽亦甚矣哉”。那么,柳宗元当然更不相信,称为巧妙的欺骗和弥天大谎了。

“折莼剡筳,午施旁竖,鞠明究曛,自取十二。非余之为,焉以告汝!规毁魄渊,太虚是属。棋布万荧,咸是焉讬。”折草削竹来占卜,掷成纵横交错的各种爻象,研究太阳的出没,十二辰是从事占卜活动和研究天文历法的人所规定的。不是我天所规定的,天又怎能告诉你呢?太阳和月亮都从属于太虚(即天),众星象棋子一样布列,也都寄托于天。十二辰来源的答辞真乃实事求是、一针见血之论, 由此可见柳宗元的求实精神。

“辐旋南画,轴奠于北。孰彼有出次,惟汝方之侧!平施旁运,恶有谷汜; 当焉为明,不逮为晦。度引久穷,不可以里。”当车的辐条旋向南方时,车轴必然处于北方(人之所在地跟太阳方位的变化与此一样)。哪里是太阳有什么升起和止息,只是你(指人)所处的地方在不断地发生位置上的变化。大地既在围着太阳运动,本身又在转动,哪儿有什么汤谷和蒙汜!在大地运动的时候,对着太阳的一面就明亮(白天),太阳光达不到的一面便晦暗(黑夜)。测量太阳每天走多远,早就无法搞下去了,这是根本无法用里数来计算的。在柳宗元之前,我国古代的天文学, 早就建立了地圆说和地动说。比如浑天说认为天象蛋壳,地象蛋黄,这不是证明他们已认识大地是圆形的吗?又如汉代人所著的《尚书考灵曜》一书,书中有这样的记载:“地有四游: 冬至,地上北而西三万里;夏至,地下南而东复三万里,春秋分, 则其中矣。地恒动不止, 人不知;譬如人在大舟中,闭牖而坐,舟行不觉也。”而柳宗元在《天对》中,则进一步将地圆说和地动说结合起来,向科学的真理又靠近了一步。

“毁炎莫俪,渊迫而魄,遐违乃专,何以死育!玄阴多缺,爰感厥兔。不形之形,惟神是类。”太阳光强烈到无有匹偶,月亮迫近它时月亮便无光,月亮远离它时人们就发现月光盈满了,月亮哪来什么生和死!月亮本身有许多缺损,它形成的阴影人们觉得象只兔子。其实并不真是什么兔子的形体,只是它的神态有点象兔子罢了。玉兔、金蟾的传说,在我国已相当古老,古代诗人咏月时,无不受这一传说所牢笼,很少能冲破陈说的。现在柳宗元以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来解释,单就这一点来说, 已完全符合科学的真理。这是很不简单的事!

“阳健阴淫,降施蒸摩,歧灵而子,焉以夫为!怪沴冥更,伯强乃阳,顺和调度, 惠气出行; 时届时缩,何有处乡!”所谓女歧无夫而生九子的神话是荒诞的。其实是刚健的阳气下降而展开、盛大的阴气上升而摩擦,从而产生的;哪儿扯得上什么歧神生子,丈夫不丈夫的!沴气盛大弥漫,伯强便产生出来了,并不是什么疫鬼。只要阴阳二气和顺、调协、适度,祥和的惠气便出现了。沴气和惠气,时而来临,时而收敛,哪有固定的处所呢?柳宗元在《祭吕衡州温文》中说:“吾固知苍苍之无信,莫莫之无神。”他是不相信有鬼神存在的。因此,他完全从唯物的角度来解释女歧无夫生子、伯强为疫鬼施放沴气等神话传说,以破世人的迷信。

“明焉非辟,晦焉非藏。孰旦孰幽,缪躔于经。苍龙之寓,而廷彼角亢。”白天并不是打开天门,黑夜也不是太阳隐藏。将昼夜的交替,看作是太阳本身运行的结果,这种理论是错误的。将苍龙七星(角、亢、氐、房、心、尾、箕)作为天帝的东宫,本是一种寓言;而以角星、亢星作为天门、庙廷之类说法,更是一种欺骗。柳宗元已经凭直觉认识到昼夜的形成在于大地本身的运动,并不是由于太阳自身的运动。这一认识,虽然幼稚,但有其合理的因素,跟太阳是恒星、地球是行星的科学结论是吻合的。这决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柳宗元坚持唯物论的结果。

以上为《天对》的第一部分,是针对《天问》有关宇宙本源和天象问题来回答的,柳宗元根据当时的科学水平和认识水平,力辟荒诞虚妄,尽量给予科学的、实事求是的解答。这种精神,贯穿在以下各部分之中。

第二部分回答鲧、禹治水和有关大地的种种情况。

“惟鲧譊譊,邻圣而孽。恒师庞蒙,乃尚其圮。后惟师之难,矉頞使试。”鲧常常跟人争吵,虽跟尧是叔侄关系,但他本人却很凶恶。很久以来,众人都不了解鲧,才推举出象他这种败坏事业的人。尧由于难以拒绝大家的意见,蹙额皱眉地(勉强地)让鲧试着去治水。关于鲧治水的许多传说本来是难以回答的,现在柳宗元都根据《尚书》和《史记》的有关记载,度情合理地作了解答。

“盗堙息壤,招帝震怒。赋刑在下,而投弃于羽。方陟元子,以胤功定地。胡离厥考,而鸱龟肆喙。”鲧偷盗了息壤来堵塞洪水,从而使帝尧大为震怒,尧对鲧施以刑罚,将他投弃在羽山脚下。当时正任命鲧的长子禹去继续治理洪水,确定九州的疆域,禹怎能让他父亲的尸体投弃在荒郊,给鸱龟去放肆地吞食呢?由于柳宗元不相信息壤、天帝、殛鲧等带有迷信色彩的传说,所以他对天帝改为帝尧,将怪诞的情节改成符合生活逻辑的情节,从而作出合乎情理的推测。

“气孽宜害,而嗣续得圣,污涂而蕖,夫固不可以类。胝躬躄步,桥楯勚踣。厥十有三载,乃盖考丑。宜仪刑九畴,受是玄宝。昏成厥孽,昭生于德,惟氏之继,夫孰谋之式!”鲧气质不好,该遭刑罚,而他的儿子禹却非常圣哲英明。荷花出于污泥而不染,本来就不该将鲧、禹等同看待。大禹在治水时,手足胼胝,靠了桥这种爬山工具和楯这种走泥路的工具,亲自跋涉奔波,辛劳颠仆,不顾一切地辛劳了十三年,才以出色的治水成绩掩盖了他父亲鲧的丑名。禹有如此大功,理当由他来制定各种制度作为法式,理当让他来接受帝尧赏赐的玄宝。鲧的昏庸使他治水失败而造孽天下,禹的圣明使他治水成功而有德于天下,所以,禹仅仅是继承了鲧的姓氏,怎么会仿效鲧治水的方法呢?这部分答辞,肯定了禹的圣明和鲧的昏庸,特别是有力地批判了血统论,又一次显示了柳宗元的实事求是精神。

“行鸿下隤,厥丘乃降。焉填绝渊,然后夷于土!从民之宜,乃九于野,坟厥贡艺,而有上中下。”采取疏通水道的办法,使洪水流向低洼之处,这样,洪峰便削弱了。哪里用得上填平深渊的笨法子,才能使土地平整呢?大禹根据人民之所宜,将全国土地分成九等;大禹又根据农业生产的具体情况,把赋税分成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等。

“胡圣为不足,反谋龙智?畚锸究勤,而欺画厥尾!”难道大禹的圣智还不足以治水,反而要依靠应龙的智慧吗?洪水是靠大禹率领人民用畚锸辛勤劳动才治好的,而应龙以尾画地指示疏洪线路的传说是一种欺人之谈!洪兴祖《楚辞补注》曾引《山海经图》说:大禹治水时,有应龙来帮助,用尾画地,指示疏导洪水的线路,大禹就根据它来治水。而柳宗元根本不信这些传说,作出了符合治水实情的回答。

“圜焘廓大,厥立不植。地之东南,亦已西北。彼回小子,胡颠陨尔力! 夫谁骇汝为此,而以慁天极?”圜形的天是无比广大的,它的存在并不要依靠什么天柱撑着。地之东南较低,就跟地之西北较高是一样的,都不是人力所为。传说中康回那个小子,他哪来那么大的气力使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是谁吓得你屈原提出这样的问题,来打扰那高远的天宇?关于共工(即康回)头触不周山从而造成天倾西北、地陷东南的神话传说,虽由来已久,柳宗元也根本不信,以自然形成说予以有力的驳斥,并进而责怪屈原不该提出这样怪诞的问题来。

“州错富媪,爰定于趾。躁川静谷,形有高庳。东穷归墟,又环西盈。脉穴土区,而浊浊清清。坟垆燥疏,渗渴而升。充融有馀,泄漏复行。器运浟浟,又何溢为!”《郊祀歌》称大地为“富媪”,这是十分形象的比喻。九州交错地分布在富饶的大地上,是禹经过亲自考察以后确定的。躁动的川和寂静的谷,它们之所以如此深,是由地形的高低形成的。水向东直流到归墟,又环行回来充满西方的川谷。水从土穴和泥缝中重又流向西方,有清的,也有浊的。那些高起的黑刚土,土质干躁疏松,渗水后水分不断升向高处。等到西北高处土壤中的水分充足有余了,它又泄漏进川谷,川谷中的水复又东流。江河百川等容器就是这样不停地循环流动,又怎么会满起来呢?柳宗元已看出了水的循环,但他所说水的循环方式和途径,完全是一种猜想,并不符合实际。而明代杨慎的解释就比他科学得多:“余谓水由气而生,亦由气而灭;今以气嘘物则得水,又以气吹水则即干,由一滴可知其大也……风日皆能损水,但甚微,而人不之觉。若暴衣于日中,摽于风际,则立可验,此随时而消息也。覆杯水于拗堂,则立而厌;洒激泉于焦原,则立而涸,此随地而消息也。盖二气迭运,五行更胜,一极不俱备,一物不独息,端指何地为归墟耶?”(转引自《天问纂义》)而现代科学的解释是:江河川谷之水流入海洋,海洋中水又蒸发而成水气,水气兴云作雨,又降回陆地,汇入江河川谷,复流入海洋,如此循环不息而无有止境。

“东西南北,其极无方。夫何鸿洞,而课校脩长!茫忽不准,孰衍孰穷!”东西南北的边极是没有止境的。天地是无边无际的,哪里能考核计量长短?茫茫无际的天地在迅疾变化,没有一定的标准,哪能算出什么差距和尽头?宇宙无边无际,在唐代那种科学水平的条件下,根本无法计算它的长度;即使有限的地球,在柳宗元的时代也是根本无法计算的。因此,柳氏这种答辞,是由当时的科学水平所决定的,我们不能苛求。

“积高于干,昆仑攸居。蓬首虎齿,爰穴爰都。增城之高,万有五千。”西北方高而干燥的地方,就是昆仑所在之处。蓬头虎齿的野兽西王母,就住在昆仑山的洞穴中。昆仑山上面的增城有一万五千里高。西王母本是神话传说中的神人,家住在昆仑,现在柳宗元把她说成是穴居于昆仑山的一种怪兽,将神话变成了实际物产的叙述,这是柳氏剥落神话怪异色彩的一种方法。

“清温燠寒,迭出于时。时之丕革,由是而门。辟启以通,兹气之元。”清凉、温暖、炎热、寒冷,是随着季节的变化而交替出现的。由于四季气候的大幅度变化,才使前人产生了“四方设门”的想象。如果说有什么门、并从这门里进出的,便是这个元气。柳宗元依然坚持用元气说来解释四时气候的变化,反对所谓“四方之门”的怪异说法。

以上为《天对》的第二部分,针对有关鲧、禹治水的传说和大地的种种神话,或力辟其妄,或尽量剥除其神怪的外衣,根据当时所能达到科学水平和认识水平,进行逻辑推理和事理分析,得出较能令人信服的结论。

前人对《天对》褒贬不一。贬之者认为《天对》完全可以不作,柳宗元实在是多此一举。他们的主要理由是认为屈原《天问》本身已包含了答案。我们认为此说不能成立。反问句本身包含答案,疑问句根本无法包含答案,这是人们常识范围以内的事。屈原的《天问》中,仅有极个别的反问句,绝大多数都是疑问句,答案怎么可能全部包括得了呢?何况,柳宗元跟屈原哲学思想并不相同,屈原尽管怀疑天命,但并不彻底否定天帝和怪异之说,柳宗元则比较彻底地否定天命和一切怪异之说,是我国唐代一位比较著名的唯物论者。柳氏写《天对》的目的是想剥取历史传说的所有神圣外衣,还历史以本来面目。我们认为,柳氏这一意图是无可非议的。

当然,无庸讳言,对于上古那些优美的神话故事,柳宗元未能从审美的视角去欣赏,去肯定,从而造成一些牵强生硬的解释,我们认为是大可不必的。

至于《天对》的成就,前人论述得较多。叶少蕴《避暑录话》说:“子厚《天对》……之类,高出魏晋,无后世因缘卑陋之风。”这是肯定《天对》的创造性。的确,在《天对》中突出地反映了柳氏的创新改革精神,这跟他早年参加永贞革新集团、勇于改革弊政的精神正是一脉相承的。黄长睿《校定楚辞序》说:“天问”之章,辞严义密,最为难诵。柳柳州于千祀后,独能作《天对》以应之,深弘杰异,析理精博。”这是赞扬《天对》的博大精深。柳氏知识面的广博,剖析事理的严密,批驳敌论的雄辩,在《天对》中得到了充分的表现。黄氏的评价,柳宗元是当之无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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