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典 举黄檗示众云：“汝等诸人，尽是噇酒糟汉，恁么行脚，何处有今日？还知大唐国里无禅师么？”时有僧出云：“只如诸方匡徒领众，又作么生？”檗云：“不道无禅，只道无师。”  终于到黄檗出场了。他的大机大用，痛快。一语坐断天下人舌头：“大唐国里无禅师”。正是有感于天下禅僧熙熙，皆为佛来；天下信众攘攘，皆为禅往。如此川流不息，实在却是向外觅佛，何苦，何必。因此痛骂座下：你们这些人，简直是酒囊饭袋，到处乱转，走到哪儿能开悟？大唐国里没有禅师，可知？ 有个僧出来辩解：照这样说，那些带领徒众的主持、方丈，又是干什么的。 黄檗说：不是没有禅，但是没有师。 黄檗身长七尺，相貌威严，额间隆起如珠。一看就异于常人。说起话来又不耐烦，动不动就打、就撕、就棒、就喝，比现在的网民还要粗暴。但是，受他接引者，如受电击，全身触动，立马开悟。可见其机锋峻烈。 临济天资甚高，投他而来，连吃三次棍棒，不敢再去。睦州为托举临济，对师父黄檗说，这是个可造之材，望再接引。临济辞行，黄檗指点他去找大愚禅师。大愚一句黄檗婆心悲切，你却在这惶惑。临济当下顿悟，原来这就是禅机啊。不再言语，打了大愚三拳。由黄檗禅而至临济宗，自此道通。 黄檗即黄檗希运禅师，早年敬仰马祖道一，欲往学道。不料马祖道一已逝，转投其弟子百丈怀海。怀海是宗教改革家，著有《百丈清规》，内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语，其“洪州禅”天下皆闻。顺带一提，宋儒之书院，即仿照百丈僧团制度而设。此实乃宋明理学即由禅儒合流之一大媒介影响。 据《仰山慧寂禅师语录》载，沩山曾问仰山云：“马祖出入十四人善知识，几人得大机，几人得大用？”仰山答曰：“百丈得大机，黄檗得大用，余者尽是唱导之师。” 黄檗在百丈门下，好学。屡问百丈，马祖如何言教。百丈说，马祖问我：你今后如何与人为善、方便众生？我取下拂子竖起。马祖又问：这是教化众生，还是不教化众生？我把拂子放回原处。此时，眼见百丈要落入意识思维，马祖大喝一声，如狮子作响，百丈三日耳聋。黄檗听了，悚然吐舌。 百丈知黄檗一代高峻，故有代师传法之心，以父兄之意待黄檗。一次，黄檗问百丈：“学习上乘佛法，应受什么教诲？”百丈良久，黄檗自言：“也不该让佛法断绝、后人无传。”百丈缓缓说：“我认为你是个人才。” 黄檗的禅学思想继承了马祖道一“即心即佛”。尤力倡“心即是佛”。他说：“诸佛与众生，唯是一心，更无别法。此心无始已来，不曾生，不曾灭，不青不黄，无形无相。不属有无，不计新旧，非长非短，非大非小，超过一切限量、名言、踪迹、对待。当体便是，动念即差。犹如虚空，无有边际，不可测度。惟此一心即是佛，佛与众生更无差异。” 所谓“一心”，分别即魔，忘机即佛。黄檗老婆心切，以打、骂、喝交加，截断学人情解，独树洪州禅风，经久不衰。 何妨再录一段，唐宰相裴休拜黄檗为师，录有《宛陵录》。黄檗有言：“语默动静，一切声色尽是佛事，何处觅佛？不可更头上安头，嘴上加嘴。但莫生异也。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山河大地，日月星辰，总不出汝心。三千世界，都是汝自己，何处有许多般。心外无法，满目青山，虚空世界，皎皎地无丝发许与汝作见解。一切声色尽是佛事，若学道者不即不离，不住不着，纵横自在，行住坐卧，语默动静，皆为道场。” 我们把剧情改动一下。黄檗说：“还知大唐国里无禅师么？”僧出云：“黄檗是禅师？非禅师？”檗云：“不道无禅，只道无师。” 完美，完全不走样。  我藏 我藏有一卷诗，撼天动地 行星都要围绕它运行 我自说自话追古抚今 你们也许懂，也许不懂 石头开悟，何处是今日 一个种族就这样迷失 喧嚣与静默有秘密的通道 词和物生长，不即不离 先知跌落杏坛满地找牙 大唐国里谁敢做诗人 放不下的一切我都担着 独立佛顶峰，替苍生忧心 《碧岩新录》（暂名）是由诗人赵野和胡赳赳双方约定的联合写作项目。二人以各自方式完成对《碧岩录》的互文式写作，文体各自拟定。期翼做到互不干涉又互有涉指，彼此独立而又能藕合。这是赵野对“心性自然主义”理念的重要诗歌书写，也是胡赳赳出入儒佛之后的首次思想境界印判。这一项目约定时间为2021-2022年，之所以选择《碧岩录》作为母本，原因有二：一是原著公认的复杂难解之难度；二是胡兰成此前亦有阐发之作。这些均为二位当代写作者提供了饶有兴味的契机。 胡赳赳，作家，艺术评论人。历任《新周刊》首席记者、主笔、副主编、总主笔，前后十二年；他出版有随笔集、评论集、诗集等著作多种，现为多家机构文化顾问。著有当代艺术评论集《空，欢喜》。 赵野，当代诗人，1964年出生于四川兴文古宋，毕业于四川大学外文系。出版有诗集《逝者如斯》（作家出版社，2003），德中双语诗集《归园Zuruck in die Garten》（Edition Thanhauser，Austry，2012），《信赖祖先的思想和语言—赵野诗选》（长江文艺出版社，武汉，2017）。现居大理和北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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