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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五古《同元使君舂陵行》读记 （小河西） 同元使君舂陵行并序 览道州元使君结《舂陵行》兼《贼退后示官吏作》二首。志之曰：“当天子分忧之地，效汉官良吏之目。今盗贼未息，知民疾苦，得结辈十数公，落落然参错天下为邦伯，万物吐气，天下少安可得矣。不意复见比兴体制，微婉顿挫之词。”感而有诗，增诸卷轴。简知我者，不必寄元。 遭乱发尽白，转衰病相婴。沉绵盗贼际，狼狈江汉行。 叹时药力薄，为客羸瘵成。吾人诗家秀，博采世上名。 粲粲元道州，前圣畏后生。观呼舂陵作，歘见俊哲情。 复览贼退篇，结也实国桢。贾谊昔流恸，匡衡常引经。 道州忧黎庶，词气浩纵横。两章对秋月，一字偕华星。 至君唐虞际，纯朴忆大庭。何时降玺书，用尔为丹青。 狱讼永衰息，岂唯偃甲兵。悽恻念诛求，薄敛近休明。 乃知正人意，不苟飞长缨。凉飙振南岳，之子宠若惊。 色阻金印大，兴含沧溟清。我多长卿病，日夕思朝廷。 肺枯渴太甚，漂泊公孙城。呼儿具纸笔，隐几临轩楹。 作诗呻吟内，黑淡字攲倾。感彼危苦词，庶几知者听。 此诗作于永泰二年（766）或大历二年（767）秋，时杜甫居夔州。元使君：道州刺史元结。杜甫同时代著名诗人。【《唐故容州都督兼御史中丞本管经略使元君表墓碑铭并序》（唐-颜真卿）：“君讳结，字次山。…天宝十二载举进士。…乾元二年，李光弼拒史思明于河阳，肃宗欲幸河东，闻君有谋略，虚怀召问。…乃拜君左金吾兵曹，摄监察御史，充山南东道节度参谋。…今上登极，节度使留后者例加封邑，君逊让不受，遂归养亲。…岁余，上以君居贫，起家为道州刺史。州为西原贼所陷，人十无一，户才满千。君下车，行古人之政。二年间，归者万余家。贼亦怀畏，不敢来犯。…转容府都督兼侍御史本管经略使。…大历四年夏四月，拜左金吾卫将军兼御史中丞，管使如故。…七年正月朝就师，上深礼重，方加位秩，不幸遇疾，中使临问者相望。夏四月庚午薨于永崇坊之旅馆，春秋五十。”】其生平亦见《新唐书-元结传》列传68。居夔期间，杜甫读了时任道州刺史的元结的《舂（chōng）陵行》与《贼退示官吏作》二诗。有感而作此诗。 序中“目”指条目。大约是指对官吏的评价标准之类。“邦伯”指刺史。“简”即寄。杜诗写好后，只寄“知我者”，不寄元结。由此序知，杜甫对元结及元结诗评价甚高。杜甫与元结交往不详。 遭乱发尽白，转衰病相婴。沉绵盗贼际，狼狈江汉行。 叹时药力薄，为客羸瘵成。 婴：缠绕；触犯。《上后园山脚》（杜甫）：“朱夏热所婴，清旭步北林。” 沉绵：疾病缠绵。《侍筵西堂落日望乡》（齐-谢朓）：“沉病已绵绪，负官别乡忧。”《送高司直寻封阆州》（唐-杜甫）：“长卿消渴再，公干沉绵屡。” 羸瘵（léi-zhài）：病困；瘦弱。《御史中丞刘滉九曜醮词》（前蜀-杜光庭）：“近属伤寒，尤增羸瘵。”瘵：多指痨病。 大意：遭乱之后俺已满头白发，身体转衰疾病缠身。疾病沉绵于盗贼猖獗之际，俺在江汉大地狼狈窜行。心忧时事药力犹显单薄，四处漂泊终酿瘦弱的痨病。 吾人诗家秀，博采世上名。粲粲元道州，前圣畏后生。 观呼舂陵作，歘见俊哲情。复览贼退篇，结也实国桢。 贾谊昔流恸，匡衡常引经。道州忧黎庶，词气浩纵横。 两章对秋月，一字偕华星。 秀：谷物抽穗扬花。《尔雅》：“荣而实者谓之秀。” 粲粲：鲜明貌。《大东》（诗经）：“西人之子，粲粲衣服。”朱熹集传：“粲粲，鲜盛貌。”《日出东南隅行》(晋-陆机)：“暮春春服成，粲粲绮与纨。” 舂陵作：指元结诗《舂陵行》。【舂陵：指舂陵古城。唐属道州延唐县。《元和郡县图志》卷29湖南观察使：“道州，江华。…延唐县，上。…舂陵故城，在县北五十里。”】 俊哲：才识不凡的人。《抱朴子-名实》（晋-葛洪）：“佞人相汲引而柴正路，俊哲处下位而不见知。” 贼退篇：指元结诗作《贼退后示官吏》。 桢：木名（女贞）；古代筑墙时竖立两端的木柱。《说文》：“桢，刚木也。”《尔雅》：“桢，干也。”舍人注:“桢,正也。筑墙所立两木也。”《文王》（诗经）：“王国克生，维周之桢。”《后汉书-卢植传》：“士之楷模，国之桢干也。”《出郡传舍哭范仆射》（梁-任昉）：“平生礼数绝，式瞻在国桢。”李善注：“国桢，范云也。” 贾谊：《上疏陈政事》（汉-贾谊）：“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 匡衡：《汉书-匡衡传》：“为少傅数年，数上疏陈便宜。及朝廷有政议，傅经以对，言多法义。” 华星：明星。《芙蓉池作》（魏-曹丕）：“丹霞夹明月，华星出云间。”《无题》（唐-李商隐）：“归去横塘晚，华星送宝鞍。” 大意：俺是诗家一分子，博览世上名作。才华出众的道州刺史元结，真是前朝诗圣可畏的后生。读一读大作《舂陵行》，忽然感受到俊贤之情。再读《贼退示官吏作》，元结实在是国之干桢。为道州黎民忧心如焚，文词气势浩荡纵横。两诗皆可与秋月同辉，字字都灿若明星。 至君唐虞际，纯朴忆大庭。何时降玺书，用尔为丹青。 狱讼永衰息，岂唯偃甲兵？悽恻念诛求，薄敛近休明。 乃知正人意，不苟飞长缨。凉飙振南岳，之子宠若惊。 色阻金印大，兴含沧溟清。 唐虞：唐尧与虞舜；亦指尧舜时代，古人以为太平盛世。《论语-泰伯》：“唐虞之际，于斯为盛。” 大庭：即大庭氏（传说中的古帝之名）；借指民风淳朴之世。《庄子-胠箧》：“昔者容成氏、大庭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八哀诗…张公九龄》（杜甫）：“退食吟大庭，何心记榛梗。” 玺书：古指以泥封加印的文书；秦以后专指诏书。《国语-鲁语下》：“襄公在楚，季武子取卞，使季冶逆，追而予之玺书。”韦昭注：“玺书，印封书也。”《史记-秦始皇本纪》：“上病益甚，乃为玺书赐公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 丹青：绘画；喻治理国家的卿相。《盐铁论-相刺》（汉-王充）：“公卿者，四海之表仪，神化之丹青也。” 诛求：需索；强制征收。《释闷》（杜甫）：“但恐诛求不改辙，闻道嬖孽能全生。” 休明：美好清明（赞美明君或盛世）。《左传》宣公三年：“德之休明，虽小，重也。”《豫章行》（唐-李白）：“本为休明人，斩虏素不闲。”《始出尚书省》（齐-谢朓）：“惟昔逢休明，十载朝云陛。”《送袁太祝尉豫章》（唐-孟浩然）：“何幸遇休明，观光来上京。” 休明：施政和善。《新唐书-元结传》：“结以人困甚，不忍加赋。…请免百姓所负租税及租庸使和市杂物十三万缗。…结为民营舍给田，免徭役，流亡归者万余。” 长缨：系帽子的彩带；喻高官厚爵。《效陆机羁宦》（梁-江淹）：“朱绂咸髦士，长缨皆俊人。”《自京赴奉先县咏怀》（杜甫）：“赐浴皆长缨，与宴非短褐。” 凉飚：秋风。《怨歌行》（汉-班婕妤）：“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 色阻：同“色沮”。神情颓丧。《舞鹤赋》（南朝宋-鲍照）：“燕姬色沮，巴童心耻。”《演赜赋》（北魏-阳固）：“或望旗而色阻兮，或临危而抚琴。” 金印大：《晋书-周顗列传》：“顗不与言，顾左右曰：'今年杀诸贼奴，取金印如斗大系肘。’” 沧溟：大海；此指江湖。《史记-货殖列传》:“范蠡既雪会稽之耻,乃喟然而叹曰:'计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既已施于国，吾欲用之家。’乃乘扁舟浮于江湖。”沧溟清也解作“沧浪清”。《庄子-离娄》：“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贼退示官吏》（唐-元结）：“思欲委符节，…穷老江湖边。” 大意：您是要辅助君王如尧舜。您使人想起民风淳朴的大庭。何时君王下诏书，用你作为“神化之丹青”。道州的狱讼彻底减少，哪里只是休了甲兵？你为横征暴敛而悲伤，赋税之轻近于盛世清明。才知道正派的大臣，不会苟且于维系高官厚爵。清凉的秋风吹过南岳，你这位君子受宠若惊。看到官位更高你神情沮丧，你的兴致始终含有江湖之情。 我多长卿病，日夕思朝廷。肺枯渴太甚，漂泊公孙城。 呼儿具纸笔，隐几临轩楹。作诗呻吟内，黑淡字攲倾。 感彼危苦词，庶几知者听。 长卿病：指消渴病。《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司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长卿。…相如口吃而善著书。常有消渴疾。” 公孙城：即白帝城。东汉初年公孙述筑城，自号白帝，故称。《后汉书-公孙述传》：“会有龙出其府殿中，夜有光耀，述以为符瑞，因刻其掌，文曰'公孙帝’。建武元年四月，遂自立为天子，号成家。色尚白。建元曰龙兴元年。”《送元二适江左》（杜甫）：“晋室丹阳尹，公孙白帝城。” 轩楹：堂前的廊柱；廊间。《水槛遣心》（杜甫）：“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 大意：俺多年患有消渴病，日夜都在想着朝廷。俺肺部干枯口中太渴。俺漂泊巴蜀夔州城。叫儿子拿过来纸和笔，堂前的廊柱旁靠着几案。在不断的呻吟中作此诗，字迹淡薄字体斜倾。俺感叹元使君二诗乃危苦之诗，或许还有知心者能够倾听。 这首诗44句。可分五层。首层6句。写己况。乱后漂泊江汉，人老心忧，疾病相婴，终成“羸瘵”。接着14句为第二层。赞元诗作。俺是诗家一分子，博览世上名作。元结才华出众，前圣也畏的后生。一读《舂陵行》，忽见俊贤情怀。再读“贼退篇”，简直是国家栋梁。像贾谊《上疏陈政事》。像匡衡上疏引经。怀忧道州黎庶，词气浩荡纵横。两诗与月同辉，字字灿若明星。“致君”14句为第三层。赞元结。您有志致君尧舜上，您使人忆其淳朴大庭。皇上应该下诏书，用您作为神化丹青。道州狱讼已很少，不止是停了战乱休了甲兵。您为横征暴敛而凄恻，您赋税之轻近于盛世清明。俺才明白正直的大臣，不会苟且于升官“飞长缨”。清凉的秋风从长安吹来吹过南岳吹到道州，您更是受宠若惊。官位升迁您更沮丧，您心中萦绕着扁舟江湖之情。末10句为第四层。承接首层。再写自己并结出和诗之意。俺虽多病漂泊夔州，却天天想着朝廷。看到元的诗作俺大受感动。俺在呻吟中写此诗，墨迹淡薄还字体歪倾。俺但愿元君的“危苦词”，天下的知者都要听听。（这是一首荐诗之作。希望知者都来读一读。） 舂陵行有序（唐-元结） 序：癸卯岁，漫叟道州刺史。道州旧四万余户，经贼已来，不满四千，大半不胜赋税。到官未五十日，承诸使征求符牒二百余封。皆曰：“失其限者罪至贬削。”于戏！若悉应其命，则州县破乱，刺史欲焉逃罪。若不应命，又即获罪戾，必不免也。吾将守官，静以安人，待罪而已。此州是舂陵故地，作《舂陵行》以达下情。【癸卯岁：指广德元年（763）。次年五月到任。漫叟：作者自称。】 军国多所需，切责在有司。有司临郡县，刑法竞欲施。 供给岂不忧？征敛又可悲。州小经乱亡，遗人实困疲。 大乡无十家，大族命单羸。朝餐是草根，暮食仍木皮。 出言气欲绝，意速行步迟。追呼尚不忍，况乃鞭扑之。 郭亭传急符，来往迹相追。更无宽大恩，但有迫促期。 欲令鬻儿女，言发恐乱随。悉使索其家，而又无生资。 听彼道路言，怨伤谁复知。去冬山贼来，杀夺几无遗。 所愿见王官，抚养以惠慈。奈何重驱逐，不使存活为。 安人天子命，符节我所持。州县忽乱亡，得罪复是谁。 逋缓违诏令，蒙责固其宜。前贤重守分，恶以祸福移。 亦云贵守官，不爱能适时。顾惟孱弱者，正直当不亏。 何人采国风，吾欲献此辞。 【首4句为第一层。写上情。从军国多需到欲使刑法。接着12句为第二层。写下情。以下30句为第三层。写诗人在催征赋税时的思想活动。从忧供给到悲征敛，从催逼赋税到体恤百姓，最后献辞上书，决定守官待罪。诗“微婉顿挫”，感人至深。“山贼”：指西原蛮。“鬻”（yù）：卖。】 贼退示官吏有序（唐-元结） 序：癸卯岁，西原贼入道州，焚烧杀掠（杀掠），几尽而去。明年，贼又攻永（州）破邵（州），不犯此州边鄙而退，岂力能制敌欤？盖蒙其伤怜而已。诸使何为苦征敛，故作诗一篇以示官吏。 昔岁逢太平，山林二十年。泉源在庭户，洞壑当门前。 井税有常期，日晏犹得眠。忽然遭世变，数岁亲戎旃。 今来典斯郡，山夷又纷然。城小贼不屠，人贫伤可怜。 是以陷邻境，此州独见全。使臣将王命，岂不如贼焉。 今彼征敛者，迫之如火煎。谁能绝人命，以作时世贤。 思欲委符节，引竿自刺船。将家就鱼麦，归老江湖边。 【戎旃（zhān）：借指战事，军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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