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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儿时的麦牙糖,还有那……

 罗维开 2022-06-15 发布于浙江

文/罗维开

不,这不是故事,是过来人曾经的生活:

六十年前,在农村除了本分的种田者和手艺匠人,还有那些弹棉花的串棕绷的做蓑衣的阉鸡阉猪的修雨伞补雨鞋的补缸补锅补碗补洋铅面盆的兑鸡毛鸭毛废铜烂铁破橡胶的剃头的染衣服颜色的等等乡村服务业者。

这些人整天穿梭于乡村间,或挑着担,或掮着包,口中吆喝着:

''补缸补盆喽——'' 他们有的是外地口音,听起来更醒耳。

''兑糖喽——,废铜烂铁、鸡胗鸭胗……'' 这个可能是本地口音,随之,一连串的拨浪鼓声响起。

我尚小,对大人们需要补什么不感兴趣,至多在现场看讨价还价和怎样补,儿时最向往的,是挑着麦牙糖摇着拨浪鼓的兑糖人。所谓''兑糖'',其实是他用自制的麦牙糖,兑他需要的鸡毛鸭毛鹅毛及废铜烂铁旧胶鞋之类,即现在的收废品;他们所叫的鸡胗鸭胗,是农家杀鸡杀鸭时从胗上剥下来的一层内皮,据说可以入中药。于是,每当农家杀鸡鸭,大人们会把拔下的毛和剥下的胗皮,用一个竹筛晾起来为孩子留着,专等''兑糖者''到来,于是,我就每天盼着拨浪鼓在门口响起。

兑糖人挑着两个筐,每个筐上搁着一只两尺见方高约七厘米的铅皮盒,掀开罩子,盒内是凝固成整块的乳黄色麦牙糖,色香味诱人。小孩子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鸡毛鸭胗破胶鞋之类的,让兑糖人评估后,兑糖人先在盒子一角放着的黑油油抹布上擦擦手,拿起金属凿子,从整块麦牙糖里吝啬地敲下几小块来。大人们站在一旁,替小孩讨价还价,兑糖人很不情愿地再补上一块,于是成交,小孩拿了糖,兑糖人把废品扔进筐子,挑起担子到另一家去。这个时候,我有糖吃,高兴得象过节日一样。

当年的乡村,就有本文开头说的说手艺不是手艺的人,他们以此为生,乡下人的生活也需要他们,因为大家的生活用品,如修补后仍能用,谁都舍不得换新,这固然与贫困有关,也与观念有关。经济决定观念,观念又反作用于经济,于是,修旧和收旧行业,在乡村长盛不衰。

儿时的我,每逢家里或邻居修旧,往往从大人们双方讨价还价听起,直看到旧物修复,双方各得其所。

旧时的陶缸,种类繁多,放在门口的叫七石缸(''石''是容积量词),用于积聚屋檐雨水,用于生活饮用水,兼有防火的''太平水''意图;屋内有五石缸,腌咸菜专用,厨房或卧室有米缸,是一家人的生命之缸。这些缸破了,只要能补,就补了继续用。补了多次的,如是七石或五石缸,就移到自家的田边当粪缸。所以当时全社会制缸业和补缸业市场需求很大,成百上千的补缸人,离开家门走四方,以补缸为业。

当然,能修补的缸,大多是只有裂缝或只破下一块才行,如整个缸体四分五裂了,那是无法修补的。我常看补缸的全过程:偌大的缸,被补缸人扳倒并固定住后,对破碎处的裂缝,先用细小的锤子,轻轻地凿,使裂缝增大些,然后再在裂缝两边,凿出一排隔缝对称的小孔,每对小孔钉上一枚金属拉条,固定住。接着,补缸人又从肩包中拿出小碗、铁锈色的粉未和沙粒样东西,然后再拿出一瓶液体。先放把粉未、沙粒按比例混和,倒入液体轻轻搅拌,使成糊状,再用专用小匙勺着,小心翼翼往缸体裂缝里填。填上去的糊状粉未,很快干了,与缸体板结成一体,于是,缸就补好了。我日后观察过,补过的缸,裂缝真的不再漏水,最多有点渗水的湿迹,很轻微。我想,补缸人用的粉未、沙和液体,可能是他补缸的秘密所在,但他从来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补碗与补缸技术过程相似。补碗人系上工作布围,两个膝盖和大脚之间,就是他的工作台。把碎碗放于两腿之间,拿起小锤,细敲细打。补碗用的金属拉条,多是铜质的,不会锈,多洗擦呈金黄色,有高贵感,碗的碎缝间填的白色东东,大概是专用胶水。补碗人更多的生意,不在补碗,而是对碗上字号。旧时,各家各户或有红白事置酒办宴时,酒杯碗具都是向众邻居临时借的,今天你借我明天我借你,所以,为了防止混淆,各家多在碗里做上自家的记号,直接凿上名字。名字标记在碗的正面底部,补碗师傅把碗放于两膝间夹住,用细锤在碗最深处底部,凿上主人授意的文字,涂上色,号字就完成了。所以,旧时乡间各家各户的碗,大多有自家标记。

旧时的雨伞,大多是纸伞或油布伞,伞面的纸或布都是上过防湿油的,但油是干的。因为置一把雨伞很不容易,所以乡下人购置的多是油布伞,很耐用,却很笨重。油布伞使用后必须及时晾干,油布和伞架就不易腐烂,所以我们地方有句俗语:借伞不用谢,只要晾过夜。

我记得我上小学,大人给我买了油布伞,撑着很重,放学时如天晴了,伞不是忘在学校,就是在路上贪玩,不知被忘丢在哪儿了,回家后常被大人责骂。那个时候,购买一把雨伞,要使用好多年,伞骨断了,伞面破了,都有人上门修理。修雨伞的,往往还会补雨鞋,修钟、修手电筒。旧时的农村,手表是希罕物,如有,修钟人也修不了,他们的手艺,大多是三脚猫式的。

那个时候在门口穿街走巷的人,大多能把不相干的服务项目集于一身,修雨伞的会修钟,修手电筒,弹棉花的会串棕绷、做漆匠,补铁锅的兼补瓷器,跨行组合的不少,凡什么能赚钱,总会抓住机会不放。

我们地方把阉鸡阉猪中的''阉'',说成是''结'',听到''结鸡喽——,结鸡喽——''的吆喝声,养有公鸡的人家,就会叫住阉鸡人。于是家养的鸡群里所有雄鸡,除留下一只不让阉外,其余的都逃不过被阉的命运。只见阉鸡人身手敏捷地从鸡群里抓来雄鸡,坐在椅子上,从背后的裤腰上解下楕圆型的竹制阉鸡架,摆在两腿的膝盖上,用架子上夹子把鸡夹住,拿出自制的''手术刀'',一刀切开鸡的侧边,然后用两根象小勺子似的家什,快速从切口伸进鸡的体内,二下三下,摘除了一个什么东东。可怜的鸡,喔喔地惊叫着,二三分钟后被从夹子上放下来,惊恐地逃归鸡群。它或许不知,从今之后,天亮时,它再也没有引吭高啼的能力了。

阉鸡如此,阉猪也如此,只不过是被摁在地上嚎叫中完成的,伤口上涂些碘酒之类的消炎药水而已。

儿时最喜欢看的是弹棉花。弹花人左手擎把大弓,右手持大木棰,在羊肠线上不停地敲,弓弦时而接触棉花,有时离开棉花,发出很有音乐感的节奏声:''及及、打,及及、打……'',调皮的孩子们会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跟着喊:''阵阵打,阵阵打,打花棰子打阿娘……''这时候,主人、弹花人,都会乐得笑起来,打花人会弹得更起劲,堆子上的棉花,会越弹越高,越弹越松……


儿时的这些回忆,对照现在,兑糖的已经变成再生资源(废品回收)公司,弹棉花做油漆串棕绷的,产品更新后进入集约化大工厂机器生产,剃头的也仍以美容美发体面方式存在着,但是,那些补缸补盆补碗补雨鞋修雨伞染衣服等的行业,因人们生活水平的大幅提高,都已经消亡了。

时代的变迁,让人感慨万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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