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隔壁的学校里每天都会按点地传来几次钟声。虽然这并非是真的钟在敲击——而是某种机器的模拟，但听起来，很像，没有一点儿区别。 “咚——咚——咚——” 每每听到钟声响起，我便朝着发出来声音的方向望去，但只能看到几栋还正在修盖的楼，看上去是一片很破旧的景象，偶尔再遇到阴雨的天气，破旧的景象就像是得到了渲染，更加的让人觉得压抑了。钟声响起的时候，声音很大，大到我的耳朵里再也听不到其它的声音，只听见它在“咚——咚——咚——”，整个世界就像是只剩下了这阵声音，什么都像是停下了步履。 不知怎么，每听到“咚——”的一声时，我的心里面也随着“咚——”了起来，我会不由得感到一阵慌乱，一阵紧张，还有一阵忧虑。那种感觉就如同我刚刚做过了一件极恶的坏事，如同我现在正跃下了深不见底的悬崖，也如同我明天就要迎接死亡。总之，钟声一响起，只觉得时间又堂而皇之地过去了不少，只觉得自己依旧空虚，只觉得未来一片空幻，我的灵魂便战栗了起来。然而我想逃脱，却已深陷囹圄，既已深陷囹圄，就不得不要时时清醒。 “咚——咚——咚——” …… 我从小的时候，就能听到钟声。老家前面的那座庙里，有一位老和尚会在每天早上六点和晚上六点的时候敲起寺庙里的那口钟。那口钟并不是很大，过庙会的时候，我曾在一旁揣摩过它。它浑身都是石灰色的，只有底口的那一圈是黑色的。钟壁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这一年给庙里布施过的人，上面大多都是我不认识的。每当我独自在那儿揣测的时候，总会过来一个看相貌就很坏的小孩过来，拿起在一旁的并不是很大的钟锤猛地向钟壁上砸去。 “咚——咚——咚——” 在一旁的我听到后，就像是失聪了一般，晕晕乎乎的，快速地把他轰走。但那时听到钟声，只知道早上是该起床了，晚上是该打开电视看某个节目了，此外再没有了感觉。甚至，我也梦想着有一天能做一个敲钟的人，想必那会是十分神气的事情。 “咚——咚——咚——” 印象里，我是见过那位和尚一面的，但具体什么样子，如今已全然忘却。现在想起来，在那诺大的庙宇里，只有他一个人（好像之后变成了两个人）。我想，当他听见庙宇前面的那条湍急的河流发出声响时，当他听见阒寂无人的周围传来几处鸟鸣时，他心里的律动——带着澄静，可能就是时天空中的白云一片，且处于自在中。 “咚——咚——咚——” 上了中学的时候，虽然离最近的那座庙有着一定的距离。但到了下午，在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当整个班级里一片静谧，那阵隐隐的钟声便传过来了。虽然每天都能听到，但每天都会有同学在听到后，长长地发出叹息声。像是释然了什么，也像是在留恋什么。 有一次钟声响起的时候，我向窗外望去。一眼便看到窗外的天空成了红色，是那种不那样鲜艳如血的红色。那是一块一块的云朵儿被落日的余晖浸染了的结果，就像是少女脸上的娇羞。当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凭栏望去，一片纯净。那阵氤氲里被风轻吹的感觉，我至今都还记得。自此，每次当钟声传来时，我都会立马朝着窗外望去，但可惜那样的天空只显露了那样一次。成了那 时的绝唱。 “咚——咚——咚——” …… 后来，我读到了刘长卿的那句“杳杳钟声晚”。便老是渴望能去拜访一次那样的山：羊肠小路从山脚通到山顶上的寺庙，路上的台阶每到雨多的时节会开满绿苔。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开出不同颜色的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当然，还会在两旁有几座亭台，累了便停下来坐一坐。山上有郁郁葱葱的树林，时不时会萦绕起一层霏烟，也有汩汩清流的小溪，溪水不深，小溪里，鹅卵石随处都是。这里很寂静，但这种寂静是心里的寂静。每个黄昏，落日都会徘徊些许的时间，我就静静地坐在亭子里，看着落日逐渐隐没，看着月亮逐渐明朗。这时候再听一阵钟声响起，那便是我的心皈依了自然。 “咚——咚——咚——”
2020.9.28 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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