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红的烛 刘向军 红烛啊! 这样红的烛! 诗人哪! 把你的心吐出来比比, 可是一般颜色? 天生富有诗人气质的闻一多在他13岁离开故乡湖北浠水县前往北京清华大学读书的时候,胸中就跳动着一颗红烛般的心。 1923年,闻一多24岁的时候出版了他的第一本诗集——《红烛》。这是怀着赤子之心喷薄赤子之情的诗作。在我看来,虽然闻一多倡导诗歌创作“三美”——建筑美、音乐美、绘画美,但是他的诗作就纯正的艺术的角度而言不如同在“新月派”的徐志摩的诗作美。这与两人的审美趣味有关,也与两人的性情有关,当然更与他们的人生主张有关。 闻一多也写情诗,像徐志摩一样,但比徐志摩要露骨、直白得多,甚至也肉麻得多。也是在写作《红烛》这本诗集后,已经结婚好几年的闻一多,开始与他原本反感的包办婚姻的妻子高孝贞开始了婚后的真正热恋。他曾经一气写了50首“红豆”诗,表达对高孝贞狂热的思念,其中不少诗句读来令人只觉肉麻,而恋情蓬勃如烛火的闻一多只是真情喷吐,浑然不觉爱情的红烛把自己燃烧成了什么模样。 基本上在30岁后闻一多就终止了诗歌创作,而把志趣转向对传统文学的研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学者。但与一般的学者不同,他是一个诗人式的学者。“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这是学者的闻一多在课堂上经常挂在嘴边说给大学生们的话。其诗人般的红烛绽放,狂放不羁,洒脱豪迈,可见一斑。 在西南联大时期,他痴迷地研究国学,惜时如金,长时间宅在楼上不下楼,人称“何妨一下楼”先生。正是在这样的勤奋中,他对唐诗、对楚辞、对中国神话文学做出了开创式的研究。正是他第一次把“图腾”这个概念从西方引进了中国神话的研究之中。而在闻一多自己的心中,“红烛”恐怕正是他执着追求的图腾。 1946年7月15日,被国民党特务暗杀的李公仆的追悼会在云南大学举行。闻一多冒险参加,并在追悼会上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这就是著名的《最后一次讲演》。今天,我们再读这篇演讲稿,可以猜想闻一多先生在参加追悼会之前对这次演讲内容是有所考虑的,但是有不少内容应是他即席发挥的真情流露——他对在场的国民党特务义愤填膺的斥责,他对好友、烈士李公仆的热情礼赞,他对正义和光明必将战胜邪恶与黑暗的坚信。 “我们随时像李先生一样,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这是闻一多这篇演讲最后的一句话。这句话不是诗却胜似诗。这是摇曳的红烛在凄厉的阴风中爆燃出的最明亮的火光。 1946年7月15日下午,闻一多和长子闻立鹤返回家时,在距离家门口20米远的地方被国民党特务乱枪射杀,他身中八弹而亡,闻立鹤身中五弹而终生残疾。志士的鲜血染红了大地,如同洒满大地的红烛之泪。闻一多用赴死的行动落实了他视死如归的演讲和他终生对红烛的渴望。后来,闻一多的妻子高孝贞和他的女儿闻立铭在闻一多流血的地方掘起了一包泥土盛在袋子里珍藏,如同珍藏红烛流下来的大滴大滴的沉重的烛泪。 诗人臧克家在他的《说和做》这篇文章里赞扬闻一多先生:“他,是口的巨人;他,是行的高标。” 今天,在清华大学“闻亭”里,学子们矗立了闻一多的塑像。他右手端着烟斗,倔强地坐着,头发耸起,长须寂然,双目凝视,像是一支正在静静燃烧着的红烛。塑像背后的石碑上刻着闻一多灼热的话语:“诗人主要的天赋是爱,爱他的祖国,爱他的人民。” 用诗歌的意象来说,闻一多就是诗中的红烛。 红烛啊! 这样红的烛! 诗人啊! 把你的心吐出来比比, 可是一般颜色? 2022.6.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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