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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素之问 | 阳旦汤千年误(上)

 李香愚 2022-07-03 发布于广东

栏主

判断《伤寒论》第30条是增文的另一个原因,是所谓的“阳旦证”以及阳旦汤。唐代并没有任何人说过桂枝汤是阳旦汤,反而孙思邈《千金》说阳旦汤是桂枝汤加饴糖,王焘的《外台》引用《古今录验》与《千金》同,因为脱讹被改,一误至今。《金匮要略》有阳旦汤的明文:

产后风,续之数十日不解,头微痛,恶寒,时时有热,心下闷,干呕汗出,虽久,阳旦证续在耳,可与阳旦汤。

妇人产后亡血亡津液,产后中风是中风证中更虚的类型,能否诊断为太阳中风桂枝汤证?尤其是“续之数十日不解”的中风,还能是太阳病中风吗?明显是属于“虚劳里急”的中风类型,而“虚劳里急,正阳旦汤主之”,桂枝汤能治疗虚劳里急吗?因此治疗产后中风的阳旦汤,桂枝加饴糖比桂枝汤更符合补虚的要求。

《外台秘要卷二伤寒下古今录验疗中风伤寒脉浮发热往来汗出恶风项颈强鼻鸣干呕,阳旦汤主之方:大枣(十二枚擘),桂枝(三两),芍药(三两),生姜(三两),甘草(三两炙),黄芩(二两)。上六味㕮咀,以泉水六升,煮取四升,分四服日三。自汗者,去桂心,加附子一枚炮,渴者,去桂加栝蒌三两,利者,去芍药桂,加干姜三两,附子一枚炮,心下悸者,去芍药加茯苓四两,虚劳里急者,正阳旦主之,煎得二升,纳胶饴半升,分为再服若脉浮紧发热者不可与也。忌海藻菘菜生葱等物。(千金同)

高文铸《外台秘要方校注》:①阳旦汤:检《千金方》卷九第五'阳旦汤’主治病证及煎服方法与此基本相同,但药味组成则属'阴旦汤’,主治'伤寒肢节疼痛,内外热,虚烦’者。以《千金》观之,此条似'阳旦’之证,'阴旦’之药。…… ②黄芩:按“黄芩”以上六味,程本“桂心”作“桂枝”、“甘草”用“三两”。又山胁尚德曰:“《千金》无'黄芩',即桂枝汤。”与今本《千金》不同,未知何据。

《千金要方卷九:阳旦汤,治伤寒中风,脉浮,发热往来,汗出恶风,头项强,鼻鸣干呕,桂枝汤主之,随病加减如下。以泉水一斗煮取四升,分服一升,日三。自汗者,去桂枝,加附子一枚;渴者,去桂,加栝楼根三两;利者,去芍药桂,加干姜三两,附子一枚炮;心下悸者,去芍药,加茯苓四两;虚劳里急,正阳旦主之,煎得二升,内胶饴半斤,为再服。若脉浮紧,发热者,不可与之。

《千金要方》卷九:阴旦汤,治伤寒,肢节疼痛,内寒外热,虚烦方:芍药,甘草各二两,干姜,黄芩各三两,桂心四两,大枣十五枚。右六味㕮咀,以水一斗煮取五升,去滓,温服一升,日三夜再,覆令小汗。

编者按:《外台秘要》中“干姜”作“生姜”。

关于阳旦汤,注家有如下四种看法:成无己和丹波元简等认为是桂枝汤;徐忠可、尤在泾、沈明宗、吴谦等认为是桂枝汤加黄芩;魏念庭认为是桂枝汤加附子;陈修园认为是桂枝汤增桂加附子。《金匮玉函要略辑义》云:“阳旦汤,徐、沈、尤、《金鉴》为桂枝汤加黄芩,而魏则据《伤寒论》证象阳旦条,为桂枝加附子,并误,唯成依原注为是。”并为因循宋以后改本之误。

高文铸《外台秘要方校注》云“以《千金》观之,此条似'阳旦’之证,'阴旦’之药。”说明高文铸参照《千金》后,认为《外台》引用《古今录验》的这段,将阴旦汤的药方讹在阳旦汤的方说下。高文铸还引山胁尚德(1706~1762,日本京都人,本名清水尚德,医学者)的说法“千金无黄芩,即桂枝汤”,说明桂枝汤加黄芩即为阴旦汤,阴旦汤去黄芩即为桂枝汤。

但《外台》这段方后却有注云“千金同”,由于这三个字是注在食忌后,说明《外台》和《千金》这段曾经是整段两个方子都是相同的,但今本《千金》和《外台》却相差甚远,显然这种不同是本来相同而后脱讹改误的结果。《外台》和《千金》的阴、阳旦汤的差异,分析如下:

首先,两书阳旦汤方说基本一致,可认为方说都是正确的。阳旦汤方说云“治伤寒中风,脉浮,发热往来,汗出恶风,头项强,鼻鸣干呕”显然是太阳中风,没有用黄芩的理由,用桂枝汤更合适。因此桂枝汤加黄芩不是阳旦汤,而是阴旦汤,是确定无疑的。

《千金》和《外台》阳旦汤方说虽表述略有不同,但基本意义一致。《外台》阳旦汤方说后面因脱漏桂枝汤方并将桂枝汤加黄芩汤误窜,致使桂枝汤方说与方后变化尚在。《千金》有阴旦汤方说,列阴旦汤方为桂枝汤加黄芩,《外台》因脱文导致无阴旦汤方名。

其次,阳旦汤是桂枝汤吗?《千金》并没有说阳旦汤是桂枝汤。

反而《千金》和《外台》中均有“虚劳里急,正阳旦主之”即桂枝汤加饴糖方一句。所谓“正阳旦主之”的“正”,《说文解字》“正,是也,从一止”。唐代苏敬云“半夏一升正八两”,“正”亦为“是”之意。“正阳旦主之”即“是阳旦汤可治之证”之意,则阳旦汤非桂枝汤,是唐代明文。

纵观历代医籍,因方子不同而冠以“正”或“不正”,并无其例。“虚劳里急,正阳旦主之,煎得二升,内胶饴半斤,为再服”,虚劳里急仅用桂枝汤,《伤寒论》无此说,其他医籍也无此说。《千金要方》中桂枝汤方说讹为阳旦汤,是宋以后。《外台》卷二引“仲景伤寒论桂枝汤”方后有治疗虚劳里急,桂枝汤加饴糖法,说明阳旦汤是仲景方。但奇怪的是,仲景桂枝汤这一段,没有“正阳旦主之”几个字。

《外台》卷二:仲景《伤寒论》桂枝汤,疗太阳中风,阳浮阴弱,阳浮者热自发,阴弱者汗自出,啬啬恶寒,淅淅恶风, 翕翕发热,鼻鸣干呕方。桂枝,芍药,生姜(各三两),甘草(二两炙),大枣(十二枚擘)。上五味,切姜擘枣,次切余药,以水七升,煮枣令烂,去滓,乃纳诸药,水少者益之,煮令微微沸,得三升,去滓,服一升,日三,小儿以意减之。初一服便得汗出者,后服小小阔其间,如不得汗者,小小促之,令其药势相及,汗出自护,如服六物青散法,若病重者,昼夜服。特须避风,若服一剂晬时不解,病证不变者,当更服之,至有不肯汗出,服二三剂乃愈,服此药食顷,亦当饮热粥以助药力。若初得病甚,便以火发汗,火气太过,汗出不解,烦躁不得寐,因此汤加龙骨牡蛎各三两,减桂心生姜各一两,不用芍药。若虚劳里急,腹中痛者,取前桂枝汤二升,加胶饴一升,适寒温分再服。若得大汗出者,只用桂枝二两。发汗后重发汗,亡阳谵语,其脉反和者不死。发汗已解,半日许重发烦,其脉浮数,可复发汗,宜桂枝汤方,在上。忌海藻生葱菘菜等物。(出第二卷中。千金、胡洽、集验、文仲、备急、范汪同)

《外台》引仲景《伤寒论》桂枝汤方后云“若虚劳里急腹中痛者取前桂枝汤二升加胶饴一升适寒温分再服”显然是张仲景原文,而且注明出唐代《伤寒论》第二卷,与《千金》《胡洽》《集验》《文仲》《备急》《范汪》等多种文献记录相同,但《外台》这里并没有标出“阳旦汤”方名,应为被后人删掉,因为《千金》《古今录验》等文献与《伤寒论》相同,是都应该有“正阳旦主之”几个字的。而桂枝汤加饴糖,类似小建中汤,用于产后风非常合适,故《金匮要略》说产后风是阳旦证用阳旦汤,因为产后风存在虚劳里急病机,而非单纯太阳中风。以此验之临床,疗效甚佳。

《外台》引用唐本仲景《伤寒论》第二卷桂枝汤方后有“桂枝汤加饴糖”法,唐代多种文献,包括《千金》与《外台》引《古今录验》等同为“虚劳里急者,正阳旦主之,煎得二升,纳胶饴半升,分为再服。(《千金》同)”说明唐代阳旦汤确指桂枝加饴糖。

《外台》引《伤寒论》卷二者行文略有不同,“正阳旦主之”换成了“腹中痛者”。即《千金》《古今录验》等等文献中“虚劳里急,正阳旦汤主之”的“阳旦汤”桂枝加饴糖方,是仲景《伤寒论》明文有此方,王焘所见《伤寒论》并与诸本相同,显然是被人删掉“正阳旦主之”,从而导致宋以后对阳旦汤的误解。

阴阳二旦显然是对举。如果阳旦汤就是桂枝汤,桂枝汤与阴旦汤桂枝加黄芩汤的对举不相类。将阴阳二旦列为桂枝汤和小柴胡的对举,显然是宋代误会之后的延续。在《伤寒论》中,与桂枝汤表里先后相对的首先是当先温里、急当救里的四逆汤,另外是后乃攻里的承气辈,并无将桂枝汤与小柴胡对举的任何例子,反而第100条将小建中汤与小柴胡汤对举。因此,阴阳二旦是桂枝汤加黄芩与桂枝汤加饴糖的对举,更加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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