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机缘巧合,我参与了一家京都拍卖行的全球首拍整个过程。之前做生意的时候,最让我感到困难的环节就是定价。几乎所有的商品,都被人以「也太贵了、真的会有人买吗」、「也太便宜、真的不会亏钱吗」这样两极分化的说法评论过。直到我开始在朋友圈做拍卖,心情轻松了很多。当时采用了维克瑞拍卖*来变卖家产,感觉不管是我还是买方都很快乐。当只有一位朋友报价时,我会直接将商品付邮免费寄给对方,应该不少朋友都在被我通知拍中的时候感到过快乐。*维克瑞拍卖(Vickrey auction),是指所有竞拍者通过密封投标的方式竞价,出价最高的竞拍者获得拍品,并支付第二高的报价。当然,这种拍卖形式很少见。大多数拍卖不管线上线下都是直接竞价,价高者得。我在京都拍卖行见到的也是这种公开竞价的拍卖方式。原本没考虑在中国人公司打工的,但这份工作的内容实在让我有点感兴趣。和老板沟通的时候,发现他们只要下午有空的朋友,可我全部是下午的课,时间上完全不合适。然而巧的是,刚好学校放假的三天就是他们举行拍卖会的三天。看,命运真的确有其事。面试是聊天,而聊天是我的专长,聊了十分钟过后,他们非常欢迎我的加入。老板不止一个人,面试当天,我认识了京都大学读历史的博士老板和在日生活多年却几乎不会一句日语的老牌古董商老板。第一次是拍卖平台的数据信息同步,内容很简单,差不多十几分钟就能学会。我好奇是否全天下的工作都是某种意义上的机械重复。第二次是培训我当拍卖师,没有当过拍卖师的拍卖师老板担心自己一个人无法撑下全场,意欲把我培养成拍卖师。虽然我不怯场,但嘴皮子不利索,聊天从来都是慢悠悠,快速报价能力还是难以迅速习得,恐怕只能当个派不上用场的备胎。临时买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裤八点钟在公司集合,坐古董商老板的车一起去京都市勧業館みやこめっせ,接下来的几天都会在这里度过。空荡荡的会场,在我们的共同协作下,布置得像模像样。古董商老板的性格很随意也很豁达,徘徊着走来走去,满意地说「看样子我们也有举办大型活动的能力。」 和一起打工的工友们聊天,看到每个人生活的背面。他们在日本的生活短则两年,长则十几年。每个人的感受都不一样,有人即将回国,有人不敢回国(在读研究中国的博士学位)。好像没有谁的人生可以一直简单快乐,都是复杂模式,以及永远不知如何是好。每次我都会听到很多对日本的负面评价,不外如是:传统日企会把人逼疯;日本是个要么拼要么死的地方;待久了会感到孤独、致命的孤独。倒不像是前几天在课上学到的谚语“住めば都”(久居则安)。一个地方住久了,究竟是会安心呢,还是感到腻烦呢。正式的拍卖开始。现场来的朋友并不多,很多是通过电话委托,同时还有国内和日本的多个线上拍卖平台同步直播,如雅鉴、易拍、biddingart等等。每个拍品的起拍价都是10000日元,每次加价的幅度也是10000日元。第一天的拍卖会上竞价最高的拍品成交价为6500000日元。这几天坐的电梯都是可以承载一辆车的大电梯。价值不菲的字画古玩,就在我眼前,像是很稀松平常的存在。勧業館在京都左京区,我们要回的地方在北边,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一路向北。工友们穿着白色衬衫,太有少年感了。但因为有古董商老板在前面,打破了夏日郊游感。一幅张大千的雅集图被现场的朋友拍到了1200000日元,感觉在等待这幅拍品的到来之前,有时候看到什么拍品无人竞价,就会被这位朋友举个牌子花10000日元带回家。当他拿下自己想要的画后,就提前离开了会场。后台页面一尊隋代的大理石佛像拍到了2300000日元,一尊唐武士被拍到了1500000日元。习惯了拍卖会现场氛围后,工友问:是不是那些价格比较低的拍品竞价的时候,听起来像念经?虽说不至于如此,但确实价值高的拍品听起来让人振奋很多。拍卖会全部结束后,总成交价超过了1亿日元,成交比率为93.3%。这三天工作接触到的大多数都是在日工作的中国人,大家身份各不相同,拿着同样时薪1000日元的工资,工作结束后就要回归人海。也会在和日本人短暂接触的过程中感受到他们mean的那一面,比如会场开空调需要单独加收费用,比如用过的房间要严格规整回原样。当然,也可以解读为他们很细致。和工友们一起聚餐,本来大家都是各说各话,插不上话的时候我甚至闲在一边看电子书。直到我们开始聊感情,气氛变得活跃起来。一位姑娘开始聊自己正面临的异国困局,所有人都集体参与,一起献言建策。从自己的经验出发,从玄学的角度出发,但我们不是当事人,没有人可以把主人公拉出这场窘境。人果然是感情动物,关于爱情的话题永垂不朽。吃完饭,从四条坐车回家。窝在公交座椅上的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对这样的生活开始感到习惯。习惯了可以零星听懂的日语片段,习惯了人与人之间的客气与疏离,习惯了京都夜晚晦暗的灯光。现在的自己似乎有几分奇怪,可我实在喜欢一个人的寂静时分。孤独换个说法,或许就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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