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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侧影 | 梁晓声:《人世间》诞生记,书写城市的平民子弟

 新华书店好书榜 2022-07-05 发布于山东



      根据梁晓声同名小说改编,由李路执导,王海鸰编剧,雷佳音、辛柏青、宋佳、殷桃等主演的电视剧《人世间》正在央视一套热播。即便与春节档、冬奥会等收视大热门“正面撞档”,《人世间》在不紧不徐的播出节奏里仍然收获大量拥趸。该剧总体量多达58集,目前在央视播到了三分之一,在中国视听大数据上的表现已经突破2%,在酷云实时电视数据榜单上达到了1.5%,其余电视剧最高的也只有0.6%,收视数据已呈全线碾压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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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侧影】

梁晓声祖籍山东,是最早的“闯关东”后代

来源:齐鲁壹点记者 刘雨涵

正在央视热播的开年大剧《人世间》掀起了一股年代热,上山下乡、三线建设、分配工作、工农兵大学生、知青返城、恢复高考等社会变迁的重大事件,变成了以周家人为主视角展开的家常事。电视剧《人世间》根据作家梁晓声所著的同名小说改编,原著作品在2019年获得第十届茅盾文学奖。梁晓声曾于去年在济南举办的第三十届全国书博会接受过齐鲁晚报 齐鲁壹点记者的专访,他透露自己的祖籍在山东,大概是历史上最年轻的“闯关东”者的后代,采访过程中,还能够听出来其言谈中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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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世间》中,梁晓声讲述了一代人在伟大历史进程中的奋斗、成长和相濡以沫的温情,塑造了有情有义、坚韧担当、善良正直的中国人形象群体,具有时代的、生活的和心灵的史诗品质。他坚持和光大现实主义传统,重申理想主义价值,气象正大而情感深沉,显示了审美与历史的统一、艺术性与人民性的统一。”这是2019年第十届茅盾文学奖颁奖现场,评委会为梁晓声作品《人世间》写下的授奖词。

谈及获得茅奖,梁晓声在接受齐鲁晚报 齐鲁壹点记者采访时说,“获奖了我也还是按照自己的文学理念在写,没有获奖我也还是在写。而且说句实在话,到70岁的时候,写作这件事已经和获不获奖没有关系,和多少稿费也没有关系,跟市场还是没有关系。现在我主要考虑的是,文学它是什么?对于不同的群体,文学究竟应该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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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这部作品改编的电视剧人世间》成为央视新春开年大戏播出,引发了越来越高的热度和讨论。梁晓声表示,“我经历过那么多人,就像'周秉昆’那样,遇到了很多好人。所以我这人在看生活的时候,尤其是我自己走过的生活,是有那么多好人簇拥着我走过来的。因此,我看生活恐怕还是觉得好人多,这是我对生活本质的一种坚信。

《人世间》这部小说梁晓声酝酿了三年,从2013年初开始动笔,一直写到2017年底。5年的时间,梁晓声每天坐在书桌前10个小时,一笔一划地手写创作,在3600多页稿纸上完成。“写到最后,手已经不听使唤了”。最终,他完成了115万字的三卷本长篇小说《人世间》。至今,梁晓声过度劳累的手指还不是非常灵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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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的小说从1972年一直写到当下,以东北一座城市普通的周家夫妇和他们的三个子女为主角,描写了中国社会的巨大变迁和百姓生活的跌宕起伏。而梁晓声的家中有5个子女,梁晓声排行第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哥哥已经考上了大学,却因家庭经济负担而没有去上,后来患上了精神疾病。梁晓声自愿下乡的第一原因,就是为了减少父母的压力。《人世间》中周家小儿子“周秉昆”身上,就有很多梁晓声小弟的影子。

当导演李路找梁晓声谈要改编《人世间》时,梁晓声表示支持“导演中心制”,绝不参与意见。“我只把原作当成一堆提供给编剧和导演的建材,至于编剧和导演把它建成什么样的建筑物,他们有完全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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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生人的梁晓声是新中国的同龄人,曾推出《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今夜有暴风雪》《雪城》《年轮》等作品,梁晓声是“知青文学”的代表作家,他被评论认为是一位“具有深切的平民意识的作家”。

在东北生活了几十年,但梁晓声谈话间没有流露出东北话的口音,反倒是几次把“容易”说成了“勇易”,让人听出了山东话的胶东味儿。梁晓声的祖籍是山东荣成,他说自己大概是历史上最年轻的“闯关东”者的后代。“当年在一批批被灾荒从胶东大地向北方驱赶的移民中,有个年仅12岁的孓孓一身衣衫褴褛的少年,后来他成了我的父亲。”梁晓声曾在文章中这样提到过自己的父亲。在家里,当父亲把“咱”说成“砸”,他能够听出其中自豪的意味。

梁晓声不清楚自己身上是否带有山东人的性格基因,但是刚直是父亲独特的性格标签。在梁晓声的记忆中,父亲不管在生活中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很少开口去求助别人。即便因为生活困难可以向单位申请补助,他也从来没有提出过这方面的要求。梁晓声记得,当年邻居在谈到父亲的时候会说这位梁家大哥是“房顶开门、屋地打井”。“就说任何困难都尽量不求别人,如果没有门的话,就在房顶开一个,如果没有水的话,就地来打。”

父亲的刚直性子通过血脉又流淌在了梁晓声的身上。他说自己这一生,也不曾为自己的事情求助过任何人。“我有时候会给领导写信,那都是为了别人的困难,有些还是为了我不认识的人。写这些信的时候我是没有心理障碍的,因为不是为自己或是自己的亲友,所以就写得很仗义直言。”

以1982年发表《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为起点,梁晓声已经在中国文坛执笔近40年,是名副其实的常青树。有人统计过,他发表的各类文学作品加起来已经有2000万字了。谈到保持高产写作和旺盛创作力的原因,梁晓声反倒说这是因为自己的“寡趣”。

不爱聚会,不喜社交,不上网,梁晓声认为自己在生活中是缺乏趣味的,不过也正是这样,才为自己的写作留出了充足时间。“大家的时间都差不多,现在生活中能带给我们愉悦的事情太多了。你要是很愿意出去玩,喜欢打麻将、上网,热衷在朋友圈里交流,你照样没有时间。我这些爱好都没有,这剩下的时间就要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我写出来东西能印成书,大家还认为值得一看,这就把日子变成了一种意义。”

梁晓声曾在北京电影制片厂、儿童电影制片厂和北京语言大学三个单位工作,而这些单位都不要求天天坐班。“这一点应该是很'凡尔赛’的,也是很幸运的。这样我就能有时间阅读,进行喜欢的写作。因为我总觉得自己经历了生活中的一些事后,就有那种想写出来给人看的愿望。”

如今70多岁的梁晓声依然笔耕不辍,他说,到了自己现在这个年龄,写作真的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不只是消耗心血,有时候直接是一种身体的耗损。”但书桌前的不懈耕耘,让梁晓声有了丰收的喜悦。“一天能写两千字,十天写两万字,一个月就有六万字了。”

梁晓声说,现在他正在进行写作的收尾工作。“我经常跟出版社的同事编辑朋友们谈到,这可能就是我们编辑和作者之间关系最后的句号,以后我可能就没有精力了。”写了大半辈子书,梁晓声感觉自己现在像是一个老木匠。“一生做了很多木工活,最后当要关张的时候,他要收拾一下自己的工作坊。看一看这个活儿还没做完,那边还有一块料,希望把这些都做完之后,把工作坊打扫干净了,门一关上了锁,那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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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诞生记】

梁晓声《人世间》诞生记:如果能被时光打磨

来源:北京晚报 | 李师东  

2019年02月27日

梁晓声在牡丹园的家,我去过许多次。一条很窄的小街里一个不大的小区。梁老师说,小街现在通畅多了。前些年,人来人往,小商小贩川流不息。有一点好:一下楼就接地气,适合我写小说。

我怀念我见过的场景:一张小木桌,一把小木椅,桌上是一摞标有“北京语言大学”字样的400字大稿纸。小桌放在朝北的阳台上,窗外阳光明丽。梁晓声坐在这里,一笔一画地写着字,完完全全一个爬格子的工匠样子。

日复一日,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整整五年之久。

五年里,那一摞手稿,越积越厚,足足有3600多页。稿纸上的字,起初工工整整,安安静静;过了二三十万字后,这些字慢慢醒来,个别的笔画在探头探脑;再过三十多万字,梁晓声已然按捺不住字里行间的拳打脚踢;到了最后,就索性写在了A4空白纸上。

梁老师的书写,着实辛苦。

就这样,年复一年,日积月累,梁晓声率领着他笔下的115万个汉字,组成了一支雄壮而又浩荡的队伍。

后来,这些字变成了书。打开它时,不经意间,会隐隐觉出些特别:这些字有手感,有体温,细细绵绵地传递着一个手艺人的气息。而通篇看来,它精神饱满,底气充足。115万字一以贯之,仿佛是在一气呵成。

我所见到的,正是梁晓声写作《人世间》的情形。

最初接触到《人世间》这部书稿,是2015年11月20日。那是一个很阳光的上午。

梁老师说,他的新长篇,要写100来万字,第一部已经写完,第二部也快写到一半。他兴致勃勃地讲起这部长篇小说里的故事:在A城的平民区里,有一个叫周秉昆的小伙子,还有他的哥哥周秉义、姐姐周蓉……我们早就知道梁老师在写长篇,也一直期待着一个时机。梁老师说,其他出版社盯得很紧。这部书,我决定还是交给你们、交给中青社。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很愉快。

我知道,早在1982年,梁老师就和我们有了渊源。那个时候,中国青年出版社刚创办《青年文学》杂志,编辑周晓红读到他的一个短篇小说,非常兴奋,转念想了想,由衷地对晓声说:你对那块土地这么深情,发在那里的文学刊物上,会更有意义。这就是发表在《北方文学》上的、给梁晓声带来广泛声誉的成名作《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梁晓声是我的学长,我们同校同系。两人聊天的时候,我叫他大师兄,有旁人在场,叫他梁老师。那一天的阳光一定十分灿烂。我和同事捧回长篇小说第一部手稿,当时我想的只有这么一句话:不失信任,不负托付。

梁晓声酝酿、构思《人世间》,是在2010年。那一年,他刚过60岁。他要写一部有年代感的作品,写这几十年中国老百姓的生活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中国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要把这些告诉今天的读者。

完成初稿后,梁晓声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进行修订。2017年9月4日,书稿全部完成。但一件挠头的事还没有着落,这便是书名。

2017年10月24日,我们再次来到梁老师家。一同前往的还有书籍设计师傅晓笛。本是来谈书籍设计的,梁老师先掏出了一张纸,纸上有一段话,是给长篇小说写的“题记”。我认真看了,觉得不妥。我说,你的长篇写了这么多的内容,一句话、两句话概括,反过来会限制读者的阅读。他说那好吧,顺手就把那张纸撕掉了。几年里,我们和梁老师之间就是这样直来直去:我有问题,他来解析;他有困惑,我来释疑。但是,这段100多字的“题记”里,有三个字往我心里扎了一下。我脱口而出:人世间!梁老师一愣,说:高尔基有《在人间》。我说:高尔基是在人间如何,“人世间”是中国百姓用语。多贴切呀,“人世间”把世上的一切都给罩住了,我们这部书里装的正是人间世事。梁老师心理上好像没有准备。最初给长篇暂定的名字是“共乐区的儿女们”,他并不满意。我们磨合了几回,也没想出更好的书名。这是一个结。我们用这个暂定名,申报中国作协重点选题扶持项目,补报“十三五”国家重点出版物规划项目,申请国家出版基金资助项目,一一顺利通过。这都是对梁晓声和中青社的信任。但反过来加重了我们起好书名的压力。

“人世间”概括性强,一看就知道内容。我继续坚持。梁老师总是为他人着想,满怀同情地说:那好吧。

《人世间》,从此成了书名。

《人世间》出版后,得到各方面的积极评价。

在第15届《当代》长篇小说论坛上,经在场的百余位专业人士现场投票,《人世间》被评为2018年度五佳长篇小说之一。

梁老师所到之处,受到读者的热情追捧。有一个花絮:2018年6月,我陪梁老师来到方志敏烈士的故乡江西弋阳。梁老师给县委中心组学习会讲述“读书与人生”,全县300余位乡镇以上负责人与会,座无虚席。会后县里的同志找到梁老师,让他题款签名一套《人世间》,连夜送到一位拆迁困难户的手里。这是一位“梁粉”。第二天一早,这位“梁粉”通知当地,他准备搬迁了。梁老师不经意之间,解决了一道久拖未决的难题。这是我们回上饶市的路上,“三清媚”文学会长毛素珍亲口讲述的。

2019年1月23日,由中国作协创研部、中国青年出版总社、文艺报社联合举办的“梁晓声长篇小说《人世间》研讨会”在京举行。与会专家认为,《人世间》是一部大书,一部与时代相匹配的大书。

梁晓声说,他写《人世间》,在尽最大的努力向现实主义致敬。人是这样的,但可以是那样的、应该是那样的。他通过他笔下不同层面的人物,传达他对社会的感知和愿景。

梁晓声心目中的现实主义,经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日晒夜露,不矫情、不媚俗,已然成为他披沙沥金之后的内心和把持。这是他的舍利,也正是《人世间》的魅力。

一部作品,如果能把时光留住,它也一定经得起时光的打磨。

《人世间》,应如是。

【作者:李师东,中国青年出版总社副总编辑,《人世间》责任编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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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谈】

书写城市的平民子弟

《文艺报》2018年2月23日2版

文|梁晓声

我的小说创作,从内容上基本可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属于知青文学。知青是“上山下乡”运动中形成的特殊青年群体,都是“文革”的亲历者,也是我们共和国的第一代儿女。整个80年代文学,被概括为新时期文学,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反思。我认为,知青经历让这一代人无论作为整体还是个体,都具有特殊时代见证人的切身感受。

当年,我作为有知青经历的青年作家,必然会将反思作为文学使命之一。后来,不再年轻的我继续创作了《年轮》《知青》《返城年代》等,既是自己始终放不下的反思使命的延续,也是书写人性正能量的不泯激情的延续。我觉得,人性的美好如善良、正直、诚信等,越是表现在理智塌方的狂热年代,越值得作家发乎真情地大书特书。

我的另一部分小说创作大抵属于“当下”题材,即时代发展到上世纪90年代以及21世纪,我的关注视角和创作动念都会伴随时代的进程有所调整。

小说家应该成为时代的文学性的书记员,这是我的文学理念之一。一路写来,我渐渐意识到:一个时代过去了,一个时代开始了,时代和时代之间不可能像打隔断墙那样截然分开。前一个时代与后一个时代,总会或多或少地发生现象、问题、矛盾的部分重叠。诚如我们常说的,旧的问题、矛盾遗留下来,尚未完全解决,发展中的新问题、新矛盾接踵而来。二者彼此交融,纵横交错,中国各方面的发展成果都得来不易。

如果要将发展成果讲足,最有说服力的方法是比较。既要同别国进行横向的比较,也要同自己的从前进行纵向的比较。在这种比较中,民间的实际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尤其具有说服力。于是,我就想写一部年代跨度较长的小说,尽可能广泛地通过人物关系描绘各阶层之间的亲疏冷暖,从民间角度反映中国近50年来的发展图景。

当代许多作家都出身农村,写农村生活信手拈来,好作品数不胜数,比如《平凡的世界》,而全面描写城市底层青年生活的长篇小说相对较少。我从小生活在城市,更了解城市底层百姓生活。我有一个心愿:写一部全面深入反映城市平民子弟生活的长篇小说。

少年时代我就喜欢读书,喜欢有年代感的作品,比如《悲惨世界》《战争与和平》《复活》等,但是创作一部有较强年代感的作品十分困难,也一直感到准备不足。到了六十七八岁,我觉得可以动笔,也必须动笔了。我不会用电脑,只能手写,写第一页时不知道书名,但知道必须写到三千多页才能打住。这时有朋友提醒我,不要写那么长,最好写二三十万字,好定价、好销售,写那么长谁买谁出谁看?我说,这不是自己考虑的,我只想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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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人世间》,就是想将近50年来中国社会的发展变化直观地告诉人们。只有从那个年代梳理过来,才能理解中国社会的发展变化。最近,我因为整理一些散文随笔,想到了从前的许多事,比如年货、布票、肉票、洗澡票、户口簿、厕所等。我很感慨,中国确实站起来了,确实发展了,各种变化之大,不回头比较,印象是不够深刻的。现在普通饭店的任何一桌饭菜,过去北方家庭春节也都几乎吃不到。当时见不到鱼虾,鸡蛋、粉条都凭票,我直到下乡前才第一次吃到点心。这种生活并非城市最困难家庭独有,而是当时普遍现象。1990年,我在北京家里第一次洗到了热水澡。因此,我想将从前的事讲给年轻人听,让他们知道从前的中国是什么样子。

我曾写过《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所谓师法乎上,我希望自己能创作一部文学性的、跨度50年的各阶层分析。我对民间特别是城市底层的生活比较熟悉,也比较熟悉知识分子、文艺人士近50年来的心路历程,这几方面的比较熟悉,让我写起来不至于太不自信。

欣慰的是,在120万字的《人世间》中,一些内容是其他小说中不常见的,一些人物是文学画廊中少有的,一些生活片段也不是仅靠创作经验编出来的。它们都源于我这个作家独特的生活积累,都有鲜明的个性特征。

我个人认为,《人世间》值得对从前的中国及民间缺乏了解的年轻人读一读。我希望能向他们提供一点鲜活的、有质感的认知内容,对他们将来的人生有所帮助。《人世间》如能起到一点儿这样的作用,作为作者,我自然也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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