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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方入门不顾

 兰勇讲语文 2022-07-08 发布于重庆

因为《陈太丘与友期》入选了初中教材,陈元方一下就众人皆知了。一个七岁的小孩子能把一个成年的大人驳得哑口无言真叫人痛快啊!但不要忘了它选自“方正”篇哟。

元方的机敏不仅表现在口才上:“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有条不紊,有理有据,不容反驳。难怪太丘之友要惭愧。他的机敏还表现在善于察言观色上:“尊君在否?”对方问得虽然客气,但已经透露了对陈太丘不在现场的不满了。所以元方答非所问,却直接回答对方内心的猜疑:“待君久君至,已去!”“已去”是事实,但是有原因的,问题不在我的父亲,有过错的是你这个不守信爽约之人。

“非人哉!”面对如此愤怒,元方没有被吓着。

“与人期行,相委而去”,对方似乎很有理,但实则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强词夺理。

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冷静与理智,元方做到了。

前面的元方表现得无可指摘,甚至说是非常出色。

最后“友人惭”,但碍于大人颜面,没有直接道歉,却有显露其心意的行动——“下车引之”——从高高在上的车上下来了,还主动示好去牵元方。令人惊讶的事情出现了:元方居然“入门不顾”,直接进门去了,头也没回。

这一举动是不是有损于元方的完美形象呢?我以为不会,恰好表明他是方正的。《世说新语》中人物的魅力恰在于此。喜怒嗔怪,皆是真性情,不做丝毫的矫饰。

陈元方如此,那个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王献之、赤身裸体在家中喝酒的刘伶亦如此。

元方待外人如此,待自己的家父亦如此。

颍川太守把陈寔判了髡刑。有位客人问陈寔的儿子陈元方说:“太守这个人怎么样。”陈元方答:“是个高尚、明智的人。”

陈元方何以如此?这得先说他的父亲陈太丘。“太丘”本是河南一个地名,陈元方的父亲名叫陈寔,曾经是那里的行政长官,所以后人称他为“陈太丘”,与荀淑、钟皓、韩韶合称颍川四长,皆以清高有德行闻名于世。陈寔家境贫寒,去拜访名士荀淑的时候,叫长子陈元方拉车,幼子季方执杖车后跟从,孙子长文年幼坐在车里。到了荀家,荀淑设宴招待他们,荀家八龙一个给他们开门打帘,一个行酒,其他的六龙轮番布菜。(见《德行》之六:陈太丘诣荀朗陵,贫俭无仆役,乃使元方将车,季方持杖后从,长文尚小,载着车中。既至,荀使叔慈应门,慈明行酒,余六龙下食,文若亦小,坐着膝前。于时太史奏:「真人东行。」)是不是俭朴中透露的满满都是骄傲啊?

陈太丘家简贫无仆役,有客人来了,陈老爷子和他们作彻夜畅谈,命大儿子元方四儿子季方去给客人煮饭。小兄弟两个把米放到锅里,就去听大人们谈讲,听到入神,竟忘记了继续捞米蒸饭,将本来要作的干米饭煮成了稀粥。陈老爷子来问,就老老实实地回答,只顾着听大人们谈讲了。陈老爷子于是问他们:“那你们说说,都听到什么了?”两兄弟很快将所得到的感受全部复述了一回,要点、中心全都记得清清楚楚,陈老爷子听了非常满意,就说:“稀粥就稀粥吧,何必非得是蒸饭呢。”(《夙慧》之一:宾客诣陈太丘宿,太丘使元方、季方炊。客与太丘论议,二人进火,俱委而窃听。炊忘著箪,饭落釜中。太丘问:「炊何不馏?」元方、季方长跪曰:「大人与客语,乃俱窃听,炊忘著箪,饭今成糜。」太丘曰:「尔颇有所识不?」对曰:「仿佛记之。」二子长跪俱说,更相易夺,言无遗失。太丘曰:「如此但糜自可,何必饭也?」)是不是特别率真、自然?

中常侍张让的父亲去世后,葬在颍川。虽然一个郡的人都来参加葬礼,但却没有一个名士愿意去吊唁,张让感觉很耻辱,只有陈寔参加了葬礼。是不是不随波逐流、人云亦云?

11岁那年,某天袁公要他评论他父亲陈老爷子在太丘的政绩,陈元方以非常骄傲自豪的语气评论父亲的功绩,认为父亲很了不起。不想袁公听了,微微一笑,说:“我以前曾经也做过这样的事情的呀,是你父亲学了我的做法了,还是我效仿了你父亲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稍微不慎则颜面尽失,想是袁公并非真正想知道是谁学了谁,而是有意为难陈元方。不想小小的陈元方脱口而出:“周公和孔子是不同时代的人,为官方式的做法一样可以理解,但是谁也不是谁的老师!”(见《政事》之三:陈元方年十一时,候袁公。袁公问曰:「贤家君在太丘,远近称之,何所履行?」元方曰:「老父在太丘,强者绥之以德,弱者抚之以仁,恣其所安,久而益敬。」袁公曰:「孤往者尝为邺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元方曰:「周公、孔子,异世而出,周旋动静,万里如一。周公不师孔子,孔子亦不师周公。」)是不是很有些古人举贤不避亲的风范?

陈元方也是性情中人,父亲去世后哭到死去活来,因哀伤过度而瘦得形销骨立,母亲可怜他,用锦被为他卷住身体。正好朋友来吊丧,见到陈元方这个样子,指责他父丧而被锦,有失伦理道义。(见《规箴》之三:陈元方遭父丧,哭泣哀恸,躯体骨立。其母愍之,窃以锦被蒙上。郭林宗吊而见之,谓曰:「卿海内之俊才,四方是则,如何当丧,锦被蒙上?孔子曰:『衣夫锦也,食夫稻也,于汝安乎?』吾不取也!」奋衣而去。自后宾客绝百所日。)是不是放浪形骸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却不失礼法,举贤不避亲也不畏权贵,不随波逐流也不趋炎附势,是不是可以堪称方正?

陈氏父子遵礼但不迂腐,这正是他们的可爱之处,所以人们尊他们为“三君”。

所以,编者的主旨是借陈纪的责客语,从反面来明“信”对“礼”的重要性,“信”是“礼”的前提,没有诚信在前,亦无礼貌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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