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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鉴赏辞典》第七百三十五首《苏小小墓》(李贺)

 shineboy1 2022-07-10 发布于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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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篇目】

 【作品介绍】

 【注释】

 【译文】

 【作者介绍】

 【赏析一~~赏析九

 苏小小墓

【中唐·李贺·三言古诗】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珮。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拼音版

yōu lán lù,rú tí yǎn。

幽兰露,如啼眼。

wú wù jié tóng xīn,yān huā bù kān jiǎn。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cǎo rú yīn,sōng rú gài。

草如茵,松如盖。

fēng wèi shang,shuǐ wèi pèi。

风为裳,水为佩。

yóu bì chē,xī xiāng dài。

油壁车,夕相待。

lěng cuì zhú,láo guāng cǎi。

冷翠烛,劳光彩。

xī líng xià,fēng chuī yǔ。

西陵下,风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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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介绍]

《苏小小墓》是唐代诗人李贺的作品。此诗通过对苏小小墓地景色所发挥的一系列奇特幻想,塑造了一个美丽而森寒的女鬼想象。全诗以景起兴,通过景物幻出人物形象,把写景、拟人融合为一体,写得绮丽浓艳,然而又空灵缥渺,“鬼气森森”,极具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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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⑴苏小小:《乐府广题》记载:“苏小小,钱塘名倡也,盖南齐时人。”《方舆胜览》:“苏小小墓在嘉兴县西南六十步,乃晋之歌妓。今有片石在通判厅,题曰苏小小墓。”
⑵幽兰露:兰花上凝结着露珠。
⑶结同心:用花草或别的东西打成连环回文样式的结子,表示爱情坚贞如一。
⑷烟花:此指墓地中艳丽的花。
⑸茵:垫子。
⑹盖:车盖,即车上遮阳防雨的伞盖。
⑺佩:身上佩带的玉饰。
⑻油壁车:妇人所乘的车,车身为油漆为饰。
⑼夕:一作“久”。
⑽冷翠烛:磷火,俗称鬼火,有光无焰,所以说“冷翠烛”。
⑾劳:不辞劳苦的意思。
⑿西陵:今杭州西泠桥一带。
⒀风吹雨:一作“风雨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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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译文] 

兰花上点缀着的露珠,如她凄苦含悲的泪眼。
没有什么东西可编织同心,烟霭幻作花儿却不能修剪。
芊芊芳草是她的席垫,亭亭青松是她的伞盖。
飘飘清风是她的衣衫,咚咚流水是她的玉佩。
生前所乘坐的油壁车,每当夜晚还把她等待。
闪烁阴冷绿光的磷火,无人赴约而枉费光彩。
想绾结同心的西陵下,阵阵寒风吹凄凄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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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介绍]


李贺(790-816)字长吉,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生于福昌县昌谷(今河南洛阳宜阳县)。是唐宗室郑王李亮后裔,但早已没落破败,家境贫困。他才华出众,少年时就获诗名,但一生只作了一个职掌祭祀的九品小官,曾官奉礼郎。因避家讳,被迫不得应进士科考试。早岁即工诗,见知于韩愈、皇甫湜,并和沈亚之友善。李贺世称:李长吉、鬼才、诗鬼、李昌谷、李奉礼,是与“诗圣”杜甫、“诗仙”李白、“诗佛”王维相齐名的唐代著名诗人。著有《昌谷集》。李贺是中唐的浪漫主义诗人,与李白、李商隐称为唐代三李。有“'太白仙才,长吉鬼才’之说。李贺是继屈原、李白之后,中国文学史上又一位颇享盛誉的浪漫主义诗人。李贺是中唐的浪漫主义诗人,又是中唐到晚唐诗风转变期的一个代表者。他所写的诗大多是慨叹生不逢时和内心苦闷,抒发对理想、抱负的追求;对当时藩镇割据、宦官专权和人民所受的残酷剥削都有所反映。他喜欢在神话故事、鬼魅世界里驰骋,以其大胆、诡异的想象力,构造出波谲云诡、迷离惝恍的艺术境界,抒发好景不长、时光易逝的感伤情绪,他因此被后人称为“诗鬼”。严羽《沧浪诗话》称为“李长吉体”。有些作品情调阴郁低沉,语言过于雕琢。有《昌谷集》。李贺长期的抑郁感伤,焦思苦吟的生活方式,元和八年(813年)因病辞去奉礼郎回昌谷,27岁英年早逝。
赏析


苏小小是六朝时南齐钱塘(今浙江杭州)的著名歌妓。她容颜秀丽,举止端庄,风度翩翩,且聪颖敏慧,信口吐辞,皆成佳句,一时公卿权贵皆争奔之门下,名重一方。然而她生命短暂,仅活了二十岁,就离开了人世。死后葬于钱塘江畔的西陵(今杭州钱塘江西)之下。关于苏小小的传说颇多。李绅在《真娘墓》诗序中说:“嘉兴县前有吴妓人苏小小墓,风雨之夕,或闻其上有歌吹之音。”后来竟成为文学故事人物。此诗是作者联想苏小小生前其人,和死后之鬼所写的一首既是写鬼又是写人的诗篇。

整体赏析

李贺的“鬼”诗,总共只有十来首,不到他全部作品的二十分之一。李贺通过写“鬼”来写人,写现实生活中人的感情。这些“鬼”,“虽为异类,情亦犹人”,绝不是那些让人谈而色变的恶物。《苏小小墓》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一篇。
李贺的这首诗以苏小小的故事为题材,写幽灵形象和幽冥境界。全诗由景起兴,通过一派凄迷的景象和丰富的联想,刻画出飘飘忽忽、若隐若现的苏小小鬼魂形象。诗中寄寓着诗人独特的身世之感。
诗的前四句直接刻画苏小小的形象。一、二两句写她美丽的容貌:那兰花上缀着晶莹的露珠,像是她含泪的眼睛。这里抓住心灵的窗户眼睛进行描写,一是让人通过她的眼睛,想见她的全人之美,二是表现她的心境。兰花是美的,带露的兰花更美。但着一“幽”字,境界迥然不同,给人以冷气森森的感觉。它照应题中“墓”字,引出下面的“啼”字,为全诗定下哀怨的基调,为鬼魂活动创造了气氛。三、四两句写她的心境:生活在幽冥世界的苏小小,并没有“歌吹”欢乐,而只有满腔忧怨。她生前有所追求,古乐府《苏小小歌》中说:“我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但身死之后,她的追求落空了,死生悬隔,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绾结同心,坟上那萋迷如烟的野草花,也不堪剪来相赠,一切都成了泡影。这种心绪,正是“啼”字的内在根据。仅用四句一十六字,形神兼备地刻画出苏小小的鬼魂形象,表现出诗人惊人的艺术才华。
中间六句写苏小小鬼魂的穿着服饰和使用物品:芊芊绿草,像是她的茵褥;亭亭青松,像是她的伞盖;春风拂拂,就是她的衣袂飘飘;流水叮咚,就是她的环佩声响;她生前乘坐的油壁车,如今还依然在等待着她去赴“西陵松柏下”的幽会。这一部分,暗暗照应了前面的“无物结同心”。用一个“待”字,更加重了景象、气氛的凄凉:车儿依旧,却只是空相等待,再也不能乘坐它去西陵下,实现她“结同心”的愿望了。物是人非,触景伤怀,徒增哀怨而已。
最后四句描绘西陵之下凄风苦雨的景象:风凄雨零之中,有光无焰的鬼火,在闪烁着暗淡的绿光。这一部分紧承“油壁车,夕相待”而来。翠烛原为情人相会而设。有情人不能如约相会,翠烛就如同虚设。有烛而无人,更显出一片凄凉景象。“翠烛”写出鬼火的光色,加一“冷”字,就体现了人的感觉,写出人物内心的阴冷:“光彩”是指“翠烛”发出的光焰,说“劳光彩”,则蕴涵着人物无限哀伤的感叹。期会难成,希望成灰,翠烛白白地在那里发光,徒费光彩而一无所用。用景物描写来渲染哀怨的气氛,同时也烘托出人物孤寂幽冷的心境,把那种怅惘空虚的内心世界,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首诗以景起兴,通过景物幻出人物形象,把写景、拟人融合为一体。写幽兰,写露珠,写烟花,写芳草,写青松,写春风,写流水,笔笔是写景,却又笔笔在写人。写景即是写人。用“如”字、“为”字,把景与人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既描写了景物,创造出鬼魂活动的环境气氛,同时也就塑造出了人物形象。诗中美好的景物,不仅烘托出苏小小鬼魂形象的婉媚多姿,同时也反衬出她心境的索寞凄凉,收到了一箭双雕的艺术效果。这些景物描写都围绕着“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这一中心内容,因而诗的各部分之间具有内在的有机联系,人物的内心世界也得到集中的、充分的揭示,显得情思脉络一气贯穿,具有浑成自然的特点。
这首诗的主题和意境借鉴了屈原九歌·山鬼》中对神、鬼的描写方法。从苏小小鬼魂兰露啼眼、风裳水佩的形象上,可以找到山鬼“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的影子;苏小小那“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的坚贞而幽怨的情怀,同山鬼“折芳馨兮遗所思”、“思公子兮徒离忧”的心境有一脉神传;西陵下风雨翠烛的境界,与山鬼期待所思而不遇时“雷填填兮雨冥冥”、“风飒飒兮木萧萧”的景象同样凄冷。由于诗人采用以景拟人的手法,他笔下的苏小小形象,比之屈原的山鬼,更具有空灵缥缈、有影无形的鬼魂特点。她一往情深,即使身死为鬼,也不忘与所思之人绾结同心。她牢落不偶,死生异路,竟然不能了却心愿。她怀着缠绵不尽的哀怨在冥路游荡。在苏小小这个形象身上,即离隐跃之间,读者可以看到诗人自己的影子。诗人也有他的追求和理想,就是为挽救多灾多难的李唐王朝做一番事业。然而,他生不逢时,奇才异能不被赏识,他也是“无物结同心”。诗人使自己空寂幽冷的心境,通过苏小小的形象得到了充分流露。在绮丽秾艳的背后,有着哀激孤愤的思想,透过凄清幽冷的外表,有着诗人炽热如焚的肝肠。鬼魂,只是一种形式,它所反映的,是人世的内容,它所表现的,是人的思想感情。

名家点评

黄淳耀黎简李长吉集》:黎简:通首幽奇光怪,只纳入结句三字,冷极鬼极。诗到此境,亦奇极无奇者矣。
姚文燮《昌谷集注》:兰露啼痕,心伤不偶。风尘牢落,堪此折磨。迄今芳草青松,春风锦水,不足仿佛嬛妍。若当日空悬宝车,烧残翠烛,而良会维艰,则西陵之冷雨凄风,不犹是洒迟暮之泪耶?贺盖慷慨系之矣。
马位《秋窗随笔》:长吉诗“幽兰露,如啼眼”,子瞻诗“山下碧桃清似眼”,各有妙处。
史承豫《唐贤小三昧集》:古音古节。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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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太白仙才,长吉鬼才”,能与诗仙李白并称,可见李贺的实力。“诗鬼”之称虽然不是很雅,但却是最适合李贺的称号。李贺的诗既有着诗仙般奇绝的想象,又带着浓浓的浪漫之风。《苏小小墓》。
这是《全唐诗》中一首很怪的悼亡诗,是李贺为痴情才女苏小小所写。苏小小是六朝时的一位传奇女子,死后葬在了钱塘江畔。在后世的许多年中,文坛有不少诗人都曾为她写过诗,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李贺这首。说这首诗怪,是因为与一般悼亡诗相比,它既绮丽浓艳,却又空灵绝美,不夸张地说除了李贺,一般人写不出这种美。让我们一起来品一品:
《苏小小墓》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目前文史专家们把这首诗定义为三言诗,但诗中第二联又是五字成句,这也是此诗别具一格之处。因为写得过于朦胧,此诗理解起来还是有难度的,诗的大意是:幽幽兰花上的露珠,是她的泪眼。她身边已没什么东西可以拿来编一个同心结,就连那烟幻般的野花也没办法修剪来赠给心上人。绿草为席,青松为伞盖。清风是她的衣裳,流水是她的宝佩。曾经载着她东来西往的油壁车,还在等待着她。风雨凄凄的西陵下,磷火闪烁,却有烛无人,枉费了她的光彩。
少年时,读这首诗只觉得通篇异常凄美;而人到中年再读它,却读出了苏小小的一往情深。诗的一开篇就惊艳了,以露珠喻佳人的眉眼,可谓妙笔。一个“幽”字,已经为全诗定下了凄美的基调,而“啼眼”则又添了一分伤感。三、四两句是幻想佳人的心境,苏小小虽为歌姬,却一生追求真爱,在诗人眼中这种对心爱男子的一往情深是至死不渝的。所以虽已逝,她仍要四处找合适的物件事结成同心环,仍要四处寻找花儿献给心上人。不少名家觉得这一段也是诗人感怀自己的坎坷身世,表达自己身处困境却不肯放弃的决心。
接下来的6句是全诗最妙的部分。诗人引入草、松、水、风4种常见的景物,连续用比喻,刻画佳人的形象。这种比法难度极高,既要贴切不生硬,又要比出意境,在唐诗中很少见,这也是此诗的妙处之一。
后两句“冷翠烛,劳光彩”,则用6个字叙述了一场无人前来的约会。草丛间的磷火是这场约会的烛光,佳人精心装扮,却白费了心思。诗人仅用一个“劳”字,就道出了心中的万般无奈。最后全诗在风雨萧瑟中落笔,绮丽而又凄美。
纵观这首诗,无论是结构上还是意境上,它都是“怪怪”的,但却写出了一般人写不出的美感。少年时总觉得这首诗很冷、很酷、很艳、很美;但人到中年再读它,不只是读出了苏小小的无奈和深情,也读到了李贺清幽字句下的炙热心肠。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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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李贺的“鬼”诗,总共只有十来首,不到他全部作品的二十分之一。然而“鬼”字却与他结下了不解之缘,被人目为“鬼才”、“鬼仙”。这些诗表现了什么样的思想感情,应当怎样评价,也成了一桩从古至今莫衷一是的笔墨公案。其实,李贺是通过写“鬼”来写人,写现实生活中人的感情。这些“鬼”,“虽为异类,情亦犹人”,绝不是那些让人谈而色变的恶物。《苏小小墓》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一篇。
李贺的《苏小小墓》从内容上来说,同样是悼亡之作,但和前面所说的悼亡诗不一样的是,作者和所凭悼的对象是异代不同时的,非亲非故,自然也就没有共同的生活经历。但读后却给人在灵魂上比前面的作品都要巨大得多的震撼,在阴森恐怖的气氛中,给人以从未有过的情感体验和和超越时代限制的情感张力,在这类作品里实在是一个例外、一个奇迹。
《苏小小墓》这首诗歌在对爱情主题变更的基础上,形式与结构也相应地出现了变化。这些变化的出现,说明了与其说李贺是在关注爱情,不如说他更看中的是爱情中的女性形象。他从爱情故事中剥离出一个等待的女人,又全方位地修饰这一女性形象;并且,女性对爱情的忠贞不渝也被抽象为一种执着的近似于无目的等待。
李贺的诗歌素来以“奇”著称。一片奇情壮彩,迩思遐想,往往落在常人意想之外。他的这首脍炙人口的《苏小小墓》就正是如此。
据史载,苏小小生于魏晋南北朝时期,《乐府广题》认为苏小小是南齐人;《方舆胜览》称其为晋朝人。总之,苏小小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生活在诗情画意美江南的一位名妓。
我们不妨假设苏小小是南齐人,而作为中唐诗人的李贺,为什么要造访距己300多年以前的苏小小的墓,且写下了如此深情的诗呢?让我们先来看看这首诗: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这首诗简直就是一首凄美幽婉的MTV。画面首先出现的是兰花的形象:“幽兰露,如啼眼。”兰花,是中国文人的爱物。它高雅脱俗,沉静端庄,含蓄柔美,不事张扬。用兰花作苏小小的陪衬,则苏小小虽落风尘,却出淤不染的形象,就亭亭而卓立于读者的面前且呼之欲出了。兰花本生于幽谷,但这一株兰花却无奈地流落于风尘,这真是它的大不幸,于是我们面前的这一株兰花,就是带露含泪的兰花。
懂得欣赏兰花的人都知道:兰花最耐人观赏的就是它的叶子。它的叶子细长而尖,却绝不倒伏;虽有飘柔之态,却绝不作阿媚之姿;叶条尽力向前伸展,叶尖却有收缩之势,且笔走中锋,极类楷书之悬针笔法;叶面革质,细看有光泽。若簇为一丛,则碧叶条条疏朗,绝不密到成撮;且各有姿态,绝不长成一式:或作淑女之长剑,或作夫差之吴钩;或如弯弯之柳眉,或如飘逸之长绸;而且,每一条都会长向不同的方向。
但画面中的这一株兰花的叶条,却在画出了一个幽美的弧线之后,在叶尖儿上悬凝了一滴清露,有如苏小小含情且含泪的眼睛!
多么幽婉,多么凄清,多么纤细的情感,又怎能不让人产生深切的同情?
这一滴泪,不如“秋雨晴时泪不晴”(苏轼)之多,不比“梦不湿行云”(吴文英)珠泪之残,又不至如“尽迟留、凭仗西风,吹干泪眼”(蔡伸)之干;它既不是“捣就征衣泪墨题”(贺铸)的声泪俱下,也不是“肌玉暗消衣带缓,泪珠斜透花钿侧”(文天祥)的清泪横流。它只是静静地,无怨无悔地轻悬在那里。
还是林逋写得好:“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长相思》)
是的,“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同心难结,空守何用?令人心痛!于是我们的面前就出现了一朵烛光,它摇闪着,飘曳着,苦守着;灯花结了剪,剪了结;结到无可结,剪到无可剪的时候,心也要碎了吧。
但是画面却让人们仍旧看到她的希望:“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如茵绿草,如盖青松;衣袂轻扬,环珮叮当;乘油壁香车的小小在期盼:那骑青骢马的郎君啊,你为何迟迟不来呢?
然而画面又再一次地切换到了那朵烛光上:“冷翠烛,劳光彩”,烛心空翠,烛光徒彩,那清冷的烛光惨淡着我们的眼睛,也惨淡着我们的心,更映射着痴情的小小的心。
这时,幽暗的背景以无可回避的凄怆压抑了我们的心:“西陵下,风吹雨。”西陵,它抹黑了仅有的光亮,抹杀了最后的希望,画面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了,我们只能听到幽咽的凄风苦雨在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啊,“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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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李贺是中唐的浪漫主义诗人,与李白、李商隐称为唐代三李。他的诗歌,想象奇异诡谲,从而他又有“诗鬼”之称,这首《苏小小墓》是他的名作之一。
苏小小墓李贺(唐)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久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苏小小,南齐时钱塘名妓,中国古代有名的才女与佳人。苏小小很重感情,传说她偶遇一位叫鲍仁的书生,他因盘缠不够而无法赴考,她觉得此人气宇不凡,必能高中,于是慷慨解囊,助其上京赶考。最后,鲍仁高中做了官,而苏小小则因病香消玉殒。
《苏小小墓》是李贺的鬼诗中最有名的一首,此诗被清朝的阎再珍称作“陈王之 《洛神》,屈子之《山鬼》”。
一个风雨交加的寒夜,诗人来到墓地,看到兰花上晶莹的露珠,仿佛看到苏小小含泪的眼睛。她没有什么可以用来结同心,这让她充满了幽怨。坟上那野草花如烟一般虚无缥缈,也不堪剪来赠与心上人。
诗人没有写苏小小的容貌,而是从侧面描写了孤苦的鬼魂:翠绿的青草,是她的席垫;坟前伫立的青松,是她的车伞盖;风儿是她的衣裳;叮咚的流水,是她的环佩发出的声响。苏小小 的美就如同她的灵魂一样,已经融入到大自然的一草一木之中。
她早已不在人世,但仿佛又无处不在,她美丽的幽魂时时游荡于青山绿水间。在西陵下的寒风冷雨之中,她生前乘坐的油壁车,还在等待她赶赴一场爱的约会,绿光闪闪的磷火还隐隐幽幽,但生死相隔,物是人非,让人唏嘘不已。
李贺的这首诗营造了一个冰冷凄凉的墓地,苏小小的幽魂在其中萦绕。但这里不乏生机,有幽兰,有绿草,有青松,有流水。
她在等待什么?她为什么双目含泪?
李贺用这些美好的意象,让我们仿佛看到了一场冥界的婚礼,苏小小虽已为鬼,但她一直期待着一场梦幻婚礼的到来——这场婚礼中,她乘着华美的油壁车,戴着美丽的玉佩,以风为衣裳,以松为伞盖,以草为地毯,泉水为音乐……
但是,她始终没有等到她的情郎。
李贺就像是她隔世的情人,为她写了这首诗,并与这个幽怨的香魂举行了一场华丽的婚礼。
文人们歌咏苏小小的诗歌数不胜数,比如白居易《杨柳枝》“苏州杨柳任君夸,更有钱唐胜馆娃。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温庭筠《苏小小歌》“吴宫女儿腰似束,家在钱唐小江曲”。
他们的诗歌主要是欣赏苏小小的美貌与才情,同时哀叹苏小小的不幸,寄托自己小小的哀思。而只有李贺才真正读懂了苏小小,她要的不过是一场天长地久的爱情。
花容月貌为谁妍,空谷幽兰暗自开。
这首诗中,也可以看到诗人自己的影子。诗人也有他的追求和理想,他希望能够遇到伯乐,施展自己的才华,但始终怀才不遇,徒留空悲叹。
于是,他便来到心中的红颜知己墓前,穿越时空与她进行了一场灵魂的交流。
李贺用鬼魅的想象,冷艳的笔调,为人们描绘了一幅奇诡清幽的画面,把苏小小的高贵灵魂渲染得哀怨又凄美,读后让人叹为观止。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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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诗鬼的一首鬼诗
——浅说李贺《苏小小墓》
说李贺是“诗鬼”“鬼才”,不仅是说他英年早逝,人生路程仅仅27年;也不仅说他才华横溢,堪与“天才”比肩;大概还有他爱写鬼诗的原因吧。在他存世的两百多首诗歌中,描写鬼魂的诗篇就有十数篇之多,《苏小小墓》是其中著名的一首,全诗如下:
幽兰露,如啼眼。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
风为裳,水为珮。
油壁车,夕相待。
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
翻译如下:
墓前兰花的露珠,那是你啼泪的双眼。
不能结成同心,烟花又何须剪。
绿草如软垫,松树如盖伞。
微风飘拂是你的衣裳,水流叮咚是你的珮环。
精美的油壁香车,夕阳下等主人登乘游览。
磷火如同冰冷的绿烛,徒劳的光一闪一闪。
飘然西陵而去,只有风吹雨寒。
苏小小事迹不见于史册,据《玉台新咏》载隋无名氏《苏小小歌》:“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序言说:“《乐府广题》曰:苏小小。钱塘名倡也。盖南齐时人。西陵在钱塘江之西。歌云西陵松柏下。是也。”
唐代也有许多诗人写过有关苏小小的诗,综合这些诗文所透露的信息:苏小小,杭州著名的歌舞伎。此之“倡”“伎”,是指以歌舞为职业的人,非后之倚门卖笑之娼、妓也。她美艳袅娜,姿容妙曼,多才多艺,温柔善良,但婚姻不幸,年轻即殁,一生短暂却芳华灿烂。
虽然我们不知道苏小小更多的信息,但美女多是有故事的人,何况多才多艺、年轻温婉兼有一段花残月缺的爱情婚姻呢。于是这样一个凄美的故事,感动着无数文人,李绅说(苏小小墓)“风雨之夕,或闻其上有歌吹之音”,可见唐朝时就有很多关于苏小小的传说。
公元813年,李贺前往潞州投奔好友张徹,因无法得到昭义军节度使郗世美的重视,寄人篱下近2年后,遭逢人生事业第二次打击的他毅然辞归。公元815年,26岁的李贺遍游江浙一带,游览苏小小墓时引起他共鸣。这首诗当写于此时,离他自己去世仅隔一年。
全诗由景起兴,通过丰富的联想,描写苏小小飘忽不定、若隐若现的鬼魂的形象,内容可分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为前四句,描写苏小小的形象,揭示其爱情悲剧
全诗首先著一“幽”字,既呼应标题的“墓”字,也奠定全诗 “凄清哀怨”的基调。紧接着诗人聚焦于苏小小的眼睛,这是最能展示人物的精神风貌的地方,所谓“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顾恺之语)。接下来的两句诗特地点出其人生中最重要的经历,也是揭示“啼眼”的原因:悲剧性的爱情。这是全诗的中心。
“同心”即同心结,一种状如两心相连的装饰品,是古人表达爱情的信物,一般用丝织品也可用柳条花朵等植物编织而成。如南朝梁武帝《有所思》:“腰中双綺带,梦为同心结。”卢纶《古艳诗》:“自拈裙带结同心,暖处偏知香气深。”刘禹锡《杨柳枝》:“如今綰作同心结,将赠行人知不知?”
情郎已别,鱼沉雁杳;欢情犹在,良缘顿失。打击之大,对于一个弱女子而言,是致命的。这是“无物结同心”的基础,也是她为何没有青春美少女常有的柳眼、媚眼、笑眼、嫮眼而是“啼眼”的准确说明。“烟花不堪剪”,没有爱情的滋润,再美的花也会凋零;不编同心结,剪下花朵又作何用,又有何意义呢?一句话深刻揭示出遭受爱情挫折的女性心理及其绝望无助的形象。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两句形式上还有值得我们注意的三点:
一、这是全诗唯一的五言句式。诗不长,计14句。除这两句特别醒目的五言外,其余都是三言,不排除诗人有特意提醒阅读注意之目的;
二、这是全诗唯一的心理描写。全诗均用第三人称口吻客观描写人物外形和景物,唯独这一联心理描写是设身处地借用抒情主人翁的口吻,改用第一人称直接向读者倾诉自己哀怨的心理;
三、这是全诗唯一通过议论直接抒发感情的方式。全诗感情的抒发多用寓情于景、寓情于事的间接手法,含蓄隽永。而这一句直抒胸臆,坦白率真,是为苏小小明确宣示对待爱情的态度和看法,无异于发自灵魂深处的真情独白。
综上所述,这一联实为传递全诗主旨的诗眼。
第二部分为中间六句,描写苏小小的服用
第二部分仍紧扣“墓”来表现苏小小鬼魂的特殊服用:“草、松、风、水”都是墓地周围景色,但诗人通过联想与想象与“茵、盖、裳、珮”结合起来,这是从侧面烘托苏小小姿容的美丽。如果说“草松风水”都是眼前景物的话,那么油壁车则是诗人据苏小小的传说而引起的联想了,它不是眼前景,而是心中物。诗人设想苏小小生前乘坐的油壁车,现在一定仍然伴随着主人左右随时待命。这一段描写有色、有声、有静、有动,让人目眩神迷地看到一个年轻美丽、立体质感的鬼魂形象。
第三部分为最后四句,描写苏小小的出行和失望
这一段紧承上段的“油壁车,夕相待”,写苏小小乘油壁车重回西陵下,那是他昔日结同心的地方,也是让她失望的伤心之所。西陵下是个什么景象呢?幽绿的磷火不断闪烁,它不过是徒劳的光彩。“冷”渲染了阴冷凄凉,这是对外界的感受,也是内心的写照。“劳”表明她的理智,“风吹雨”既增加了全诗凄美诡谲的气氛,也暗含结同心的落空。爱情并非磐石坚,早已风吹雨打去。她痴情地期盼着与意中人情结同心,那是封建时代的女性对举案齐眉的美好爱情生活的向往,但残酷现实打碎了她人生的美好追求。结尾的景物描写更增加了她惆怅虚空和绝望孤独的内心情感。
爱伦坡说:“文学诗歌的主题是'美女之死’”,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一切美好事物的消失,都会引起人们的叹惋怜惜。李贺通过这首诗,寄托了对苏小小的深切同情,也婉转表达出自己丰富的内心世界,从这首诗里我们看出李贺的影子。他们都具有多才多艺、真诚善良、追求美好、期冀幸福的共同点。前者归于幻灭,却已灵魂不朽;自己前程未卜,能否青史留名?我们从中感受到诗人芝焚蕙叹,物伤其类的满满的感慨和悲哀。
这首诗依据苏小小墓景地色描绘其鬼魂形象,读者丝毫不觉得阴森恐怖,反而充满了绮丽浓艳的美感。之所以如此,恐怕与全诗从意境到内容都借鉴学习了屈原《九歌·山鬼》不无关系。杜牧评李贺诗为“骚之苗裔”,僧道潜说他:“风骚似屈宋,妙处相颉颃”,看来诗人这种唯美的浪漫主义源头可以追溯到屈原楚辞已经形成了共识。
在诗歌发展史上,三言诗极少,先秦多为民间俚俗歌谣,如《史记》引用的《颍川儿歌》:“颖水清,灌氏宁。颖水浊,灌氏族”。最早有作者记录的创作大概是《广川王去为陶望卿歌》:“背尊章,嫖以忽。谋屈奇,起自绝。行周流,自生患。谅非望,今谁怨。”最著名的诗人创作应该是鲍照的《代春日行》,全诗三言22句,兹不赘述。更多的三言句式则是作为古体杂言诗中参差错落地使用数句而已。像李贺这首诗以三言为主,间以两句五言的形式,还是比较罕见的。
三言诗因其节奏短促,文字过简,不利于记叙、描写、议论,抒情,明显的不足限制了这种形式的发展。然而,李贺却在这首诗里知难而上、运用自如,既有生动描摹、也有准确记叙,更有直白的议论和不着痕迹的抒情,其驾驭语言的能力之强,令人叹服。他敢于另辟蹊径,难中求新,可见具有强烈的求奇创新意识。
这是一首古体诗,用韵较为奇特,似在若有若无之间。全诗四句一韵,最后两句单独成韵,合计共换四韵。除了第十句“待”和第十二句“彩”用上声十贿韵,属于严格意义上的押韵外,“眼、剪”和“盖、佩”四联,各自差可算作押邻韵;结尾的“雨”单独成为孤韵。
虽说古体诗押韵宽泛自由,但还是有一定之规的。像这首诗,诗人完全跳出束缚,听任感情的洪流奔涌而下,不再注意押韵是否规范、和谐等音律形式,这是李贺诗歌创作的一次大胆突破,甚至可以看做他的一次讲究节奏淡化押韵的自由体诗歌创作实验。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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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苏小小墓》是一首著名的鬼诗。李贺的鬼诗虽十多首,但纷呈异彩,脍炙人口,故人们誉其为“鬼才”、“诗鬼”。鬼在古代人们宗教信念中是存在的。无论是古代汉人所信奉的巫术,还是古代蒙古族所信奉的萨满教,这种原始的宗教,都认为世界分为三层:“天堂”为上界,诸神居之;地面为中界,人类居之; “地狱”为下界,鬼蜮居之。李贺笔下虽然鬼魔成群,但他并不信鬼,更不写鬼畏鬼,而是鬼为人用,通过写鬼来表现人的感情,抒发个人的情怀,可称得上是诗体《聊斋》。
        苏小小是南齐钱塘著名的歌妓。她容颜秀美,意态娴雅,禀性聪慧,能歌善赋,名重一时,然而红颜薄命,20岁而夭逝,死后葬在钱塘江畔的西陵之下。她死后,人们或为诗,或口诵,传说甚多。古乐府 《苏小小歌》: “我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李绅 《真娘墓诗序》写:“嘉兴县前,有吴妓苏小小墓。风雨之夕,或闻其上有歌吹之音。”有的传说:南宋时,钱塘名妓苏小小色艺双全,红极一时。一日,宰相之子阮郁游于西湖,偶遇苏小小,颇为倾心。苏小小亦垂青于阮公子,于是吟道: “我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吟罢而去。阮公子思慕小小,次日到西陵寻小小,两人相见,互诉衷肠,并誓偕首。日后两人莺燕相随,小小乘油壁车,公子骑青骢马,常游于西子湖畔。宰相闻说其子流连花巷,颇为恼怒,立即命公子返回,并择名媛为其婚配。公子不从越墙而出,不幸身亡。苏小小自公子走后,朝思暮想,多少官宦仰慕均遭拒纳。一日观察使孟浪至钱塘,慕小小芳名,依恃权势,强求之,小小坚决不从,此时又闻公子不幸,于是忧愤成疾而死,葬于西陵。另一传说,苏小小在公子走后,继续卖笑青楼,送旧迎新,多年后染疾而死。诗人李贺依前说在诗中塑造了一个忠贞不渝、满腔忧愤的苏小小鬼魂形象,借以抒发自己执著地追求理想而不得的忧懑情怀。这在选材上是精妙隽永的,在立意上是新颖超群的。
        全诗由景起兴,以墓地凄迷的景物为触发,通过丰富的想象、奇特的联想,刻画出一个飘逸恍惚,若隐若现的苏小小鬼魂形象。
        “幽兰露”四句,写苏小小容颜及悲苦的内心。这里采用以景起兴,以景喻人的手法。在肃寂的墓旁,幽幽的兰草上缀满露珠,像苏小小满含泪水的双眼。兰花的秀美、芬芳、高雅,使人想到少女的娴雅高洁; 带露的兰花,晶莹、清澈,令人想到少女明亮的眸子,宛如秋水,脉脉含情。但著一 “幽” 字,诗境则迥然不同,它给人一种索寞、凄冷的感觉,一个凄苦的美女形象托笔而出。在“眼”之前加一“啼”字,更点出苏小小那忧伤悲苦的精神特质,为全诗定下哀怨的基调。故 “幽”、“啼” 二字,为诗眼。诗人刻画苏小小容颜,没有冗笔,只抓着心灵的窗户——眼睛,略一点染,既令人看到她优美的形象,更能窥见她忧戚的心境。清人方扶南评此说“兰露啼痕,心伤不偶”。十分中肯地指出以外形揭示内境手法之高妙。苏小小为何如此凄苦忧愁,三、四两句巧妙地作了交代。这里写出她不幸的遭遇,苏小小虽与意中人誓结盟好,然因出身微贱被迫离异,这怎不令诗人叹曰 “无物结同心”! “烟花不堪剪”是从墓旁萋迷如烟的野草花起兴,写烟花虽好,但转眼即逝,不堪剪栽,隐喻了苏小小烟花女的身世与不幸遭遇。这正如方扶南所评:“风尘牢落,堪此折磨。”“烟花不堪剪”是造成苏小小悲剧的根本原因。“无物结同心”两句是全诗的核心,是揭示主题的句子,是诗眼。它是由乐府 《苏小小歌》“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改写而来,从肯定句改为否定句,指出苏小小的悲剧所在,揭示了更深广的社会内容,使人倍感凄楚、悲愤,同时也就蕴含了诗人对炎凉社会的难以言状的愤懑与痛苦。开头四句以神写形,笔墨经济,生动地勾画了苏小小鬼魂的优美形象及其内心境界。
        “草如茵”六句,写苏小小鬼魂的服用及其执著的等待。这里采用以景物拟人的手法,那如茵的绿草,似乎是她坐的锦垫; 那如盖的青松,似乎是她香车的华篷; 那嫋嫋的柔风,似乎是她罗衣的摆动; 那潺潺的流水,似乎是她的玉珮叮咚。柔风、绿草、苍松、流水,句句是写墓前之景,苏小小鬼魂就在这优美清雅的环境之中,以景托人,衬托出苏小小形象的高洁超逸。这里又连用了两个“如”、“为”,就将“草”、“松”、“风”、“水”的比拟意义明示出来,起到了以景拟人的效果,完成了一个衣袂飘举、玉珮叮咚,在青松翠草间逍遥飘逸的鬼魂形象。这又用的是以形写神的手法,她是风流美好、轻灵飘忽的,又是凄苦忧怨、寂寞虚茫的。诗人在此,以景喻人达到了亦景亦人,物我合一的境界,所创造的是个柔美、忧郁,同时又是空灵的缥渺的,令人难以捕捉的非具体形象。“油壁车,夕相待”是诗人依据传说虚构的意象,他似乎看到苏小小像往日一样,乘着油壁车在西子湖畔游赏,然而以往是“我乘油壁车,郎乘青骢马”,她与意中人伉俪相随,而今却孤身一人,坐在油壁车内,等待公子的到来。可是等到夕阳西下,也未见伊人,这岂不是“空相待”。一个“待”字写出多少企盼、多少惆怅、多少忧怨!
        最后四句描写苏小小墓前鬼火闪烁、凄风苦雨的景象。夜幕低垂,墓地上绿火燐燐,显得那么幽森、凄凉。诗人在此却将那鬼火想象为情人幽会的翠烛,苏小小的鬼魂在夜色中等着意中人,然而却未能相遇,这熠熠的翠烛岂非虚设,一个“劳”字,有力地勾出苏小小鬼魂怅惘、空虚的内心境界。虽然如此,这翠烛之“光彩”不也正是苏小小鬼魂执著追求所爱的心迹表白吗?而且“光彩”二字,更衬出了墓地的幽冷、凄森,这种以光衬暗,以白衬黑的反衬法,加浓了墓地的氛围。诗中在“翠烛”之前加一个“冷”字,亦有力地揭示了人物孤寂悲凉的内心世界。“西陵下,风吹雨”这可能是西陵墓地夜幕降临时凄风苦雨的实景描绘;也可能是由李绅的“风雨之夕,或闻其上有歌吹之音”(《真娘墓诗序》)而引发出来的想象,但这想象是反其意而为之。李贺想象在风雨凄迷之夜,没有“歌吹之音”,没有欢愉,只有忧伤而执著的苏小小鬼魂在徘徊、在期待她的所爱。那萧萧的风声,似乎就是她幽幽咽咽的悲啼;那微微的雨丝,似乎就是她那潸潸的泪水。此处又是以景拟人的方法。这形象使我们联想到《山鬼》中的女神,在“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迷离凄清的环境中,发出“思公子兮徒离忧”的绝望而又执著的呼喊,女神从热恋到失恋,表现出一种始终不渝的坚贞情操;苏小小鬼魂自始至终等待着所爱,充满执著的深情。这一形象蕴含着李贺对理想执著追求的精神。他关心国事,热烈地追求理想,曾在《南园》中直抒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这表达了他平定藩镇为国立功的壮志,但是美好的理想却无法实现,只好以诗歌寄托之。《苏小小墓》以苏小小鬼魂在风雨凄迷之夜忧伤地徘徊、等待作结,增强了悲剧感人力量,从而更好地展示了主题,这亦如清人方扶南所指出的“则西陵之冷雨凄风,不犹是洒迟暮之泪耶?贺盖慷慨系之矣。”
        诗人在此把楚辞《山鬼》的意境和苏小小的故事传说结合起来,创造了一个荒诞迷离、艳丽凄清的幽灵世界。山鬼虽然是想象中的形象,但她还具有“既含睇兮又宜笑”“被薜荔兮带女萝”的基本形象,而《苏小小墓》采用的却是“以景拟人”的艺术手法,以景比兴,通过景物幻化出人物形象。处处写景,而每一处景物都是鬼魂的形象,景中寓情,每一处景物都蕴含着人物情思,作到景物、形象、情思高度统一,因此,李贺的苏小小幽灵比屈原笔下的山鬼更具有空灵缥渺、有影无形的特点,故宋代严羽评此诗为“鬼仙之诗”是极为恰切的。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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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幽冷,是这首诗的基调。
作为一代名妓苏小小,常为诗人们吟咏。但一般多是从哀叹落墨,抒发感喟。如唐代诗人罗隐《苏小小墓》有:“好月当年事,残花触处情。向谁曾艳冶,随分得声名。”这样写容易落入俗套,也易有俗气;这也是一般情感肤浅的人的写法。李贺对苏小小怀着深厚的同情,抛弃那种俗套,从幻想苏小小死后的情形写,写出了真情,写出了一种独特的美—— 幽森冷艳之美。
诗人一开始就让读者看到苏小小的眼睛。那盈盈的泪水,如同凝聚于幽兰上的晶莹露珠。这是一双凄然伤感的眼睛,是充满哀怨的眼睛。透过这双泪眼,人们看到了苏小小忧伤怨恨的内心,看到了她的灵魂。
从古乐府《苏小小歌》中,我们可以看到苏小小是有着自己的爱情追求的。可是在李贺笔下,这一切已经逝去了,身已殁,成了幽冥中的幽魂。同心郎又在何处?“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两句,正是写苏小小幽怨的内在感情。此处“无物”并非无物,而是无人的意思,既然无物可结同心,那么物又何用?
所以坟前如烟的鲜花,也不可能成为绾结同心的赠物,虽有似无,不堪剪摘了。这是多么痛苦的心情!
坟前细草碧绿如同她的茵毯,翠绿的松柏如同她的头盖。那轻风飘飘欲举,就是她的衣裳;那清莹如玉的泉水正是她的玉珮。她虽然死了,但仍如生前一样。衣裳、玉珮、伞盖、褥毯,还是那么美,可见她的容颜也依然是那么美丽。这四句通过写她的服饰衣裳来衬托她容貌,物如其人。苏小小在幽冥之中,还是那么美丽可爱。如果说,这里是苏小小的鬼魂的话,那么,这是一个美的鬼魂,可爱的鬼魂!
“油壁车..”四句运用反衬的手法写苏小小无可奈何的心绪和清泠寂寞的处境。那油壁车在黄昏时候,仍然来守候着苏小小乘坐它去和同心郎相会。那绿焰如烛的磷火,仍然亮着光焰,照耀苏小小去和心爱的人相聚。但是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助了,再没有情人来赴约。过去的全过去了,曾经是那么欢愉的约会,现在再不会重有。油壁车依旧来,翠烛依然照耀,反而更衬出目前的寂寞凄凉。
最后两句更以西陵的'一幅冷落悲凉的景象,完成了苏小小心境的描绘。西陵,曾经是那样使苏小小向往的地方,那里曾经有多少柔情蜜意,爱意欢娱!可眼前却只有凄风苦雨,无比悲凉的情形了。
这首诗是李贺著名的“鬼”诗。但它不似有些人理解那样陰森恐怖,而是幽森冷艳。它写的鬼魂是美的鬼魂,她有着人一样的感情,她有她的痛苦与悲哀;她是那样可爱,那样值得人们同情。苏小小的鬼魂其实仍然是人。当然由于诗人刻画的是鬼魂的形象所以极力渲染了环境的幽森冷艳,如绿焰影影绰绰的鬼火,凄风苦雨的西陵。但为了和苏小小的性格相协调,所以又突出了冷艳的特点。这样环境与人物(鬼魂)的形象和谐地统一形成了幽丽奇诡,冷艳幽森的意境。通过苏小小追求的幻灭,诗人写出了当时社会中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悲剧。
当然,这首诗主要应该从审美价值上评价它。它通过诗人丰富的幻想,写出了这样独具丰神的美,这种幽森冷艳之美,如果说李贺“鬼才”是指他这种捕捉幽冷之美的才能,那么这一评语是有根据的。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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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苏小小其人,史籍并无记载,生卒年也早无法考证。可以查到的最早记录,是《玉台新咏》中收录的《钱塘苏小歌》:“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这首诗以女子口吻,要与情郎私定终身,写得颇为大胆。但此处只是单纯收录了诗歌,却根本没有对苏小小其人做半点介绍。《玉台新咏》的编者徐陵,生活在南朝梁、陈之际,我们只能按逻辑推测,苏小小最晚与徐陵同时代。
后世关于苏小小所处时代的记录,最重要的一共有两处,较早的一处出自晚唐学者陆广微的《吴地记》,书中“嘉兴县”之下的条目中,记载了:“前有晋妓苏小小墓。”指出苏小小是晋代人,但具体是西晋还是东晋都很模糊;另一种说法,是唐末宋初一个身世极为模糊的作者沈建在他的《乐府广题》中记了一笔,说:“苏小小,钱塘名倡也,盖南齐时人。”提出苏小小是南齐时候的名妓,“盖”如何如何,本来就是揣测的语气,做不得真。但后来这个说法被收入《乐府诗集》中,此书又流传极广,“南齐说”也就慢慢就变得流行起来了。
然则,这两种说法不论谁是谁非,都向我们揭示出一个事实:我们连确定苏小小生活的时代都做不到,更不用说了解苏小小的故事了。现如今流传的故事种种,大多是宋、明文人无聊的杜撰。比方说,关于苏小小墓的确切位置,早先的记录大抵说是在嘉兴,而到了后来,人们围绕着“西陵”发散思维,这个墓地就挪到了杭州,据学者考证,直到元代,杭州才出现了苏小小墓。到了清代“古吴墨浪子”的《西湖佳话》,整个故事基本就都敲定妥当,比方说苏小小私定终身的公子名唤阮郁,阮郁回家后因为家中压力解除婚约另娶,后来还有个书生鲍仁痴情不已,最后苏小小抑郁而死,葬在西湖,鲍仁亲自给撰写了碑文,如此一段爱情故事敷衍大定,甚至到乳母的名字都坐实了,唤作贾姨。
啰嗦了这么多,其实不过是想告诉大家,唐人眼中的苏小小,和我们现如今知道的苏小小,其实是差异很大的。我们津津乐道的苏小小诸般情事,是什么年代杜撰来的尚不可知,万莫带着明清小说里的背景故事,来审视李贺的诗。而之所以说是“无聊杜撰”,大抵是因为这些庸俗文人一点也不懂得留白的美,好比断臂的维纳斯,缺了后文的《红楼梦》,其残缺混沌都反而赋予作品更大的魅力。钱塘苏小小的美好,有很大一部分就在那种朦胧感带来的气质,就像是一副大幅留白、云水氤氲的水墨画一样,拿到显微镜下,把一切细节都敲定,反倒是抹杀了这种趣味。
虽然唐人眼中的苏小小,与我们现在知道的可能大相径庭,但可以考证到的情况是,在中晚唐时期,她的名气已然极大,许多著名诗人都曾为她挥毫。如白居易曾写:“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就是把苏小小当名妓的代名词。有人用白居易等人的诗推断,得出苏小小其实是唐人的结论,这是不懂得诗歌中的借代手法,不然何以南朝梁、陈时期的徐陵会收录《钱塘苏小歌》呢。
相似的情形,出现在唐代范摅著名的笔记小说《云溪友议》中,书中记载了当时的一位名妓,说:“真娘者,吴国之佳人也,时人比于钱塘苏小小。”这位真娘,芳名冠于一时,当时就有人把她比作苏小小。更巧的是,诗人李绅曾在她的墓前写了一首《真娘墓》,在这首诗的诗序中,记录了关于苏小小的一点宝贵的信息:“嘉兴县前有吴人苏小小墓,风雨之夕,或闻其上有歌吹之音。”那个年月的阴雨天里,有人听到过苏小小墓前有歌吹之声,这个“鬼故事”无疑给苏小小的故事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李贺比李绅年龄小个二十岁不到,算是同时代的人,所以我一直私心揣度,这个民间故事李贺也曾听闻过,而本节要讲的这首《苏小小墓》,也有很大可能与这个民间奇谈有着莫大的关联。前文曾多次言及,在无法消解死亡焦虑的情形下,李贺选择了突入死亡内部,通过大量描写死后世界、鬼魂、神仙的方式,熟悉死后的世界,从而消除对死亡的恐惧。李贺将诗歌叙述主体塑造为鬼魂形象,本来就是他惯用的处理方式,再加上当时当地有关于曾听到苏小小墓前鬼魂歌吹的奇谈,这或许更刺激了李贺的艺术灵感。
按照学者考证,这首诗创作的具体年份为公元815年,也就是李贺死前的一年。如本书前附的李贺小传所言,由于在潞州的三年中,李贺无法得到郗士美的重视,遭遇了人生事业的第二次重大的幻灭,于是毅然辞别友人张徹,南下东南一带探亲。据推测,在这次游历中,李贺曾来到苏小小墓前,创作了《苏小小歌》。
通过简单阅读诗歌文本,我们可以轻易发现,这一首诗和《钱塘苏小歌》是互为前后的,两诗都出现了许多相同的词汇。但我们要注意的是,这并不代表着简单的借用。《钱塘苏小歌》中,苏小小本人是作为第一人称叙述者出现的,她坐在油壁车中,要与那骑着青骢马的男子“结同心”;但在李贺的诗里,则转变了诗歌抒情主体的身份,写得是自己想象中(抑或说自己眼中)的苏小小,人称由第一人称变为了第三人称,故而天然带有一份冷静的审视态度。这份冷静,也体现在他对于原诗材料的选用上,李贺留下了“油壁车”、“西陵”、“松柏”这些物象,也留下了“结同心”的愿望,唯一缺席的,是“郎”所乘骑的“青骢马”。
李贺起手便直接描写苏小小的亡魂形象。幽兰之露,本是苏小小墓前的景物,经过一番点化,自然景物与精神世界想象出的灵魂联系在一起,幻化而成苏小小的泪眼。“啼”这个字眼,给全诗确立了一种悲切忧伤的感情基调,同时也引人发问:为什么是“啼眼”呢?如此,诗歌得以顺利展开。
下一句诗,给了我们一个解答:“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前文提到,在《钱塘苏小歌》里,她最真切的愿望是在“西陵松柏下”与她的郎君“结同心”,“同心”在这里指的是同心结,自古便象征着男女思深情长,也常常出现在婚礼中,宋人孟元老在他的笔记《东京梦华录》中记载了北宋时期的婚俗,说:“婿于床前请新妇出,二家各出彩段,绾一同心,谓之牵巾。”可作为明证。在诗里,从苏小小墓周遭的景物来看,说得是藤蔓未曾绾成同心结的样子,实际上,李贺冷酷无情地戳破了这个浪漫的愿望——此时并“无物”可结同心,苏小小的愿望想必是落空了的,这也正是她哭泣的原因。而“烟花”,有学者认为是《搜神记》中吴王夫差的女儿紫玉死后化作轻烟的典,有些牵强,这个句子的关键是在“不堪”二字,在爱情落空的情形下,苏小小无心去剪墓地周遭的烟花。
印证前说,李贺写苏小小之墓,并不像其他诗人一样,做一番吊古怀人,而是着力去刻画苏小小的亡魂,其写法一如我们常见的闺怨诗作里的女孩子。是以,接下来李贺又写道:“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句子里的景物,样样都是苏小小墓前所见,但正如“***”可以幻化为“啼眼”,一切自然景物也都可以化作苏小小灵魂的装饰了。
这种写作手法,古人说是学习屈原的《山鬼》,在屈子的笔下,山鬼“被薜荔兮带女萝”,此句中的小小,亦如山鬼重来,草是油壁车内的坐垫,松树也成为油壁车的车盖,微风吹过,那是小小的裙摆,两侧泉水激石,更是她腰间的玉佩发出泠泠脆响。在这里,平常人只能见草、松、风、水,而在李贺眼中,景物中即有苏小小,苏小小亦即是景物。
四个简短干脆的三字句,归结为:“油壁车,久相待。”俱往矣,生前的故事已不可追寻,在死后,苏小小依然乘坐着她孤独的油壁车,久久地等待着。看到这里,苏小小亡魂的形象终于塑造完满,李贺不曾叙事也无意叙事,仅仅是通过对景物的描摹,就不动声色地讲完了这个横贯生前死后的故事。
在这句里,李贺作为作者,介入了文本之中,“久相待”这个判断是作者——即审视者的口吻说出的,相当于一个收束。故而,在诗作的最后,李贺从苏小小身上跳脱出来,转而去描写自己眼中的大环境了。
“冷翠烛,劳光彩。”所谓“冷翠烛”,指的是墓地里的鬼火。“翠”指鬼火之幽绿,而冷,则指鬼火只有光而没有火焰。到了夜晚,苏小小墓前的鬼火森森,后面加一个“劳”字,说得是森森鬼火无非徒劳跃动,等得那个人定然是不会归来了。但纵然如此,苏小小还不是依旧在等待么?这份等待是如此绝望,又如此坚韧。
最后李贺写道:“西陵下,风吹雨。”再跳出一步,不再去描写细节,而是俯瞰整个西陵之下的乱风吹雨。风、雨本都是萧索凄凉的景物,却布满本来寄望“结同心”的西陵。此句与前文引述李绅的记载丝丝入扣,更加印证了我之前的推测——李贺创作这首诗,是在当地民间传说的基础上再深加工而成的。他听闻了苏小小墓在阴雨天会有歌吹之声的奇谈,会心于己,在诗歌中用自己惯用的手段将他心中的苏小小复活了。
于是,这西陵松柏之下的风雨之声就有了生命,变成了苏小小独自歌唱的声音。他并没有像一般庸手那样,去拼凑苏小小故事的细节,或站在苏小小墓前空洞地抒发一点无聊的感慨,既然风雨之声有了生命,那么就让墓前一切景物都幻化为那个孤魂。如此,朦朦胧胧的故事变得更加晦涩神秘了,高手与庸手对于同一主题的处理,相差何止云泥。
生前许下“结同心”愿望的苏小小恐怕是失败了的,李贺告诉我们,死后不过生前的延续,这份执念在死后依旧不会停歇。她的亡魂借由墓地四周的景物在他的眼中复活,她还在等待,而且将一直等待下去。而写下苏小小心事的李贺,距离他的死亡还有一年,(可能性极大的)马凡氏综合征,严重的肺病都折磨着他,潞州的三年羁縻中,他留给我们的常常是一个“病酒”的萧索背影。
我不禁会想,死后的世界对于长吉究竟是如何的?在我们之前阅读的许多诗歌中,经常可以看到,李贺的思想底色,是清醒而绝望的,他常常摔碎一切掩饰,告诉我们这些事情都是虚无的,功名虚无,人生幻灭,我们无可躲藏。
但在《苏小小墓》里,他却展现出一点宝贵的非理性的执着——纵然等待是没结果的,爱情也终究是幻灭了的,我还是愿意等待下去。很可能这里头也寄托了李贺最后的一些心态变化,那个爱情破灭的苏小小,何异于遭遇人生打击的他自己,那些美好的事物美好但是短暂,奋争了依旧不能如愿,健康恶化,死亡来袭,但这份执着却是不死的。
后几十年,李贺的后辈李商隐在他的名篇《碧城三首》中写:“若是晓珠明又定,一生长对水晶盘。” 晓珠者,早上的露珠,爱情本来就是像早上的露水一样容易消逝的,李商隐如同李贺一样,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但李商隐在这里用了一处显而易见的反讽:假如晨露可以明又定呢?明知不可能,但他固执地追问了一句,那么由清醒之上,他便得了一个“痴”字——那我就一生长久地面对着水晶作的承露盘吧。
是以,这首诗的叙事层次便分明了起来,默默等待苏小小是一层,默默聆听风吹雨的李贺是一层,阅读此诗的我们又是一层;而在主题上,写出“求不得”的痛苦是一层,超脱出来的清醒认识是一层,可贵的是在清醒认识之后,还愿意一生长对,这又是一层。李贺和李商隐告诉我们,虽然求之不得,但是这份执着真的很美。
815年的钱塘西陵,有一个诗人看着她哭泣舞蹈,踟蹰凝望。
她等的青骢马从未到来。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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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前言:

她是南朝一个默默无闻的女人,热情奔放,才华横溢,于史无征,身世难考。
死后两百年,她火了,成为无数诗人们的梦中女神。
唐朝时期,她是诗人们笔下多情坚贞的钱塘名妓。
唐朝之后,她从痴情的钱塘美人演变成为为才貌双全的一代女神。
她是中国古典文学中一个经典形象。
她的名字叫苏小小。

01、南朝女诗人

“千载芳名留古迹 六朝韵事着西泠,湖山此地曾埋玉,岁月其人可铸金”,去过杭州西湖旅游的朋友都知道,西湖西泠桥畔有一个著名景点——苏小小墓。
导游们会告诉游客,这个墓埋葬的是钱塘名妓苏小小,苏小小是中国古代非常有名的才女。
苏小小出生年月不祥,出生地不祥,生平事迹不详,因为正史中没有记载她的事迹。
苏小小最早出现在《玉台新咏》中。
《玉台新咏》是南朝著名文学家徐陵在梁武帝萧衍时期(502年至549年在位)编纂的一部诗歌总集,收录了汉朝到梁朝769首诗。
此书收录的诗大多都是男女闺情之作,文词纤巧绮艳,最有名的就是《孔雀东南飞》。
因为此书,这种诗风被称为玉台体。
在《玉台新咏》中收录了一首《钱塘苏小诗》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
此诗为钱塘才女苏小小(苏小小是后来演变而来的名字,为行文方便,本文全部以苏小小称呼)所写,是一首典型的少女和情郎约会的诗。
诗大意为:诗人苏小小乘坐一辆油壁香车,她的情郎骑着青骢马赴会,两人在西陵的松柏下,海誓山盟,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这首诗语言朴实,热情奔放,意境唯美。
诗中营造的男女幽会、树下定情,与南朝时期倡导的个性解放、个性觉醒高度契合,升华成为一个文化现象。
这就是苏小小的全部记载,从《玉台新咏》中记载来看,我们只知道她是一个生活在钱塘情窦初开的女子。
有人说她是南齐人。
南齐是南朝刘宋权臣萧道成所建,是南朝第二个王朝(宋齐梁陈),享国只有23年(479年至502年)。
南齐只是她人生中一段很短暂的时光。
准确来说,苏小小是东晋人或者南朝人。
除此之外,她的身份信息再无任何记载。
从苏小小乘坐的油壁车来看,她是一个达官贵人的女儿,那时候等级森严,什么人坐什么车,都有讲究,能坐油壁车的人非富即贵。
《南齐书·鄱阳王锵传》记载:
“锵在官理事无壅,当时称之。车驾游幸,常甲仗卫从,恩待次豫章王嶷。其年,给油络车……殿下但乘油壁车入宫,出天子置朝堂。”
当时南齐宗室鄱阳王萧锵(齐高帝萧道成之子,南齐宰相)乘坐的车就是油壁车。
因此,苏小小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不过《玉台新咏》并没有记载苏小小的身份,作者徐陵甚至不清楚这首诗是否真是苏小小所写,只是以无名氏署名。
关于苏小小的情郎身份也没有任何信息。
两人最后有没有在一起,书中也没有直言。
总之,苏小小在历史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痕迹,历史只记住了她这首诗。
说实话,像苏小小这样的诗人不知道还有多少,她本人又没有什么事迹,正史不记载她再正常不过了。

02、苏小小忽然出名了

此后,苏小小沉寂了两百多年,这首《钱塘苏小诗》也并不太出名。
直到唐代宗大历年间(766年至779年)前后,苏小小才重回人们视线。
当时正处于中唐时期,唐朝自安史之乱后,由盛转衰,盛世不再,唐朝诗坛兴起了一股学习南朝诗风的热潮。
当时以大历十才子(李端、卢纶、吉中孚、韩翃、钱起、司空曙、苗发、崔峒、耿湋、夏侯审)为代表的诗人们写了很多幽清细微、柔美雕琢,纤巧绮艳,与南朝诗风比较类似的诗。
此外,像皮日休、李商隐、陆龟蒙、权德舆也写了很多玉台体。
于是,《玉台新咏》又被人翻了出来,苏小小和她的《钱塘苏小诗》开始被人注意。
而后,唐朝诗人韩翃写了一首《送王少府归杭州》其中有一句:
吴郡陆机称地主,钱塘苏小是乡亲。
从此,苏小小开始成为钱塘才女的象征。
元和八年(813年),李贺游历吴越,来到了杭州。
此时的李贺仕途进展不顺,家道中落,发妻病逝,心情非常苦闷。
当他骑着瘦马,经过杭州,望着西陵垒垒荒丘,松柏郁郁葱葱。
不知为何,李贺忽然莫名心酸,他想起了苏小小的那首诗。
他好像看见了苏小小坐着油壁车,等待那个骑着青骢马的情郎。
李贺诗兴大发写下一首《苏小小歌》: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正是这首《苏小小歌》,才有了苏小小这个名字的诞生)
这首诗如梦如幻,既描写了一段美丽炫彩的爱情,又写尽了有情人不能长相厮守的凄苦。
后来,李贺又在七夕节写下一首《七夕》:
别浦今朝暗,罗帷午夜愁。
鹊辞穿线月,花入曝衣楼。
天上分金镜,人间望玉钩。
钱塘苏小小,更值一年秋。
元和十一年(816年),李贺不幸病逝。
斯人已逝,诗文扬名,李贺为苏小小写的《苏小小歌》和《七夕》流传非常广,人们纷纷为李贺在诗中倾注的情感而感动。
钱塘才女苏小小更是成为人们心目中最好的女神。这样的才女正是诗人失意时最好的情感寄托。
谁不想自己的妻子像苏小小这样对自己一往情深,痴心不改,还这么有才呢?
于是,因为李贺,苏小小火了,火爆整个大唐文坛。

03、钱塘名妓?

不过,此时的苏小小在诗人笔下,只是一个才女,而不是一个名妓。
直到后来,开始有人在诗中隐晦地表明苏小小就是钱塘名妓。
比如柳中庸曾写了一首《幽院早春》:欲寻苏小小,何处觅钱塘。
还有著名诗人杜牧写了一首《自宣城赴官上京》:谢公城畔溪惊梦,苏小门前柳拂头。
长庆二年(882年),著名诗人白居易出任杭州刺史。
他写了一首《余杭形胜》,其中有句,梦儿亭古传名谢,教妓楼新道姓苏。
白居易不仅在诗中隐晦地表明苏小小是钱塘名妓,而且他还生怕别人看不懂,还在“教妓楼新道姓苏”一句后加上批注:
州西灵隐山上有梦谢亭,即是杜明浦梦谢灵运之所,因名客儿也。苏小小本钱塘妓人也。
自此之后,白居易一发不可收拾,又写了五首诗,提到了苏小小(白居易是提及苏小小次数最多的诗人)。
比如,《闻歌妓唱严郎中诗因以绝句寄之严前为郡守》:但是人家有遗爱,就中苏小感恩多。
再比如《和春深二十首·二十》:杭州苏小小,人道最夭斜。
比如《杭州春望》:涛声夜入伍员庙,柳色春藏苏小家。
比如《杨柳枝八首》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苏家小女旧知名,杨柳风前别有情
官方认证,最为致命。
经过白居易的认证,苏小小彻底成为了钱塘名妓,后来更是成为了中国古代十大名妓之一。

03、文人的狂欢

自古诗人多风流,名妓、名酒、名景,是他们的最爱。
苏小小长什么样已经不重要了,苏小小又没有画像,古代也没照片,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相貌如何。
重要的是,苏小小有才,生活所处的钱塘又是名胜风景之地,千年文化古城,再配上钱塘名妓的名头,苏小小彻底火了。
实际上,苏小小和杭州的关系并不像很多人想象中那么密切。
苏小小死后埋在了嘉兴,而不是杭州。
但是,白居易说了,杭州的苏小小墓就是她的墓。
有了白居易的考证,所有人都当真了。
忽然爆火的苏小小让后世文人们陷入一场狂欢。
从此,诗人们一写名妓就想到了苏小小,或者说在他们笔下,苏小小就是名妓代名词。
刘禹锡、张祜、徐凝、杜牧、李商隐、罗隐、温庭筠、等众多知名诗人都跑到杭州去找苏小小的墓,写诗纪念这位梦中情人。
到了宋朝,苏小小热度不减。
词人张先写词一首《梦仙游·江东苏小》,声称自己梦见了苏小小。
欧阳修不甘示弱,俺也是,写下一首《渔家傲》。
此后,像晏几道、贺铸、周邦彦、周密、张炎等一众宋朝词人都曾写诗吟唱苏小小。
最劲爆的还是司马光的侄子司马槱。
他声称,自己在钱塘驿馆梦见了苏小小的鬼魂,俩人情投意合,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儿。
司马槱得意洋洋,填词一首,纪念此事。
司马槱还表示,自己死后打算娶苏小小为妻,果然不久之后,司马槱就病逝了,活生生上演了一出人鬼情未了。
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耒深信不疑:将此事写进了《书司马槱事》,也不知道张耒是不是当时就在房外观战,写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亲临其境。
苏门四学士另外一人秦观就不爽了,司马槱凭什么能遇见苏小小?
他跑到钱塘驿馆住下,也声称自己和苏小小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苏小小还给他唱曲了。

04、经久不衰

宋朝之后苏小小依旧非常火爆。
关汉卿、白朴、张可久这些元朝大文豪都写了很多作品,纪念苏小小。
尤其是白朴的《苏小小月夜钱塘梦》,苏小小开始成仙了。
到了明清时期,随着小说的兴起,苏小小的形象越来越多。
比如,明朝张岱在《西湖梦寻》中把苏小小写成了一个花仙,姜南的《蓉塘诗话》更是把苏小小写成了一个神通广大,文采横溢,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的神仙。
清朝康熙年间,一个署名吴墨浪子的小说家,根据宋、元、明的各种传说,演绎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苏小小父母早亡,被迫流落青楼,住在西泠桥畔。
苏小小才色双绝,成为钱塘名妓。
可苏小小酷爱西湖山水,无拘无束、活泼爱动。
她让人造了一辆油壁车,整天游山玩水。
一天,她遇见了骑着青骢马的少年郎阮郁,两人一见钟情,在贾姨娘的帮助下,结为情侣。
可阮郁的父亲是当朝宰相,他根本就不容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
因此,他设计将阮郁骗回了金陵(即南京)。
阮郁和苏小小的恋情无疾而终。
后来,苏小小在石屋山中遇见一个落魄书生鲍仁。
苏小小慧眼识才,一眼就看出鲍仁是个人才。
苏小小出了一大笔钱,资助鲍仁赴京赶考。
果然,鲍仁没有辜负苏小小对他的信任,成功考取功名,出任滑州刺史。
当他赶回杭州报恩时,苏小小却不幸病亡,鲍仁只好将她西湖西泠桥畔。
实际上,这个故事漏洞百出。
首先,苏小小如果是钱塘名妓,就算她再有钱,也不能坐油壁车。
其次,苏小小生活的年代实行的是九品中正制和察举制,而不是科举制,像鲍仁这样的寒门子弟想做官,得由地方豪门或者官员举荐,而不是进京赶考。
最后,现在经过历史学家考证,历史上真实的苏小小坟墓在嘉兴,而不是在杭州,杭州苏小小墓,埋葬的并不是苏小小。
实际上,吴墨浪子这个故事里的苏小小只不过是一些失意举子幻想出来的一个有钱任性,才色双绝,又有识人之明,能帮助自己科举有成的女神形象而已。
或者说,这帮举子梦想中,又想得到苏小小一样的女神,还想在苏小小的帮助下,成就功名。
自此之后,后来又出现了很多苏小小的文学作品,戏剧、小说、甚至影视剧,不过大多都万变不离其宗。

结语

从唐朝开始,苏小小就成为文人墨客们幻想的对象。
思念自己的爱妻,苏小小就是深情的女子;
想邂逅一段浪漫,苏小小就是才貌双全的钱塘名妓;
想自己能得到别人赏识,苏小小就是有钱的伯乐。
所有人,从来都没有真正考究苏小小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他们也不会在意,把一个官宦之女说成钱塘名妓是不是一种人格侮辱。
苏小小是文人墨客们的梦中女神,更是他们的工具。
只是随着千百年来这些知名诗人的传播,真实的苏小小已经被历史所掩埋;留传下下来的苏小小成为了很多人想象中的名妓。
如果真实的苏小小泉下有知,她愿意看到这一幕吗?她愿意自己从一个名门闺秀变成一个名满天下的钱塘名妓吗?
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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