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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雨(下篇)/ 作者:柯磊

 黄之中 2022-07-13 发布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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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尘封的记忆,寻觅往昔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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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雨
       柯 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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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谢天强奸本像铁板钉钉的事,但墨雨的检测报告却发现体内并无谢天体液,案情就变的扑朔迷离,须要其他佐证才能定罪。

如让共犯揭发谢天,受害人报案加同案犯旁证所形成的证据链,罪名也可锤实。这是出自高手的高招。但同案犯的检举,按正常操作应是公安先行侦查,再由检察部门审查公安提交的材料。因此,同案犯出来揭发这个活,一般就需公安先干了。所以沙队才对王青有点反感。”

王青是当年政法大学研究生中翘楚,成绩名列前茅,且思路敏捷,表达能力超强。在学校毕业辩论比赛中,言辞犀利,出尽风头。被辩论大赛中担任第一评委的市检察长一眼看中,当场拍板,“这个女同学我们要了。”王青毕业后先到市检研究室工作,饱览国内外刑事大案,熟读刑法各类专著,后又被放到基层检察院任起诉科长。她起诉的被告没有不定罪的,至今保留起诉成功率百分之百的记录。她眼光了得,对被告识别能力特强。她的工具箱里,有众多工具对付不认罪的犯罪嫌疑人。我的孤证之辩,核心就是孤,如有两人旁证,孤证即土崩瓦解。且舆论不利我,只要知晓此案的无不认定谢天强奸。旁人举报属正义之举,顺风顺水。为其辩解则属逆水行舟,与趋势作对,难!

谢地电话来问案件进展。他太太闲赋在家,组织以免其分心为由正式通知他太太不要去上班了,相当于提前回家养老。谢地本在挂职单位颇受欢迎,现在也有点生分起来,不如前般热情,似有礼送回避的意思。

现在我们都活在两个世界里,一个现实世界,一个网络世界,两个世界分开但又连接着。挂职干部的儿子是强奸犯,人家回避也属正常,谢地顺势告假回来。经和茶场小朱商量,费用全由谢地出,以茶场名义把茶花安排到浙北山里的安静酒店养病,墨雨也就陪在妈妈身边,暂不出来见人。

墨雨虽不出庭,但她的报案材料还是呈堂证供。当时店里是为钱走的这步棋,墨雨和我说过撤案不要再搞了。但被我否定,这么个惊天大案,如作为受害人撤案岂不又成第二个惊天案?墨雨已脱了一层皮,怕会再脱一层皮。再是,我这个和她有违规接触的辩方律师也定脱不了干系。我只有凭实力去打开一条两全之路,也只有我才能保护谢天,不再扩大对墨雨的伤害。

但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路在哪里。律协对我调查还没有结束,我的案卷资料都被拿走尚未归还。焦虑之下,张法官倒先来电话了,“大律师现在可以干活了吗?”

“大法官有什么吩咐?”我说。

“我们按程序走。检方补充了两份证据,是两份笔录,你过来阅卷还是咋的?”

根据国家刑诉法,控辩任何一方的证据,都要在法庭上让对方质证。检方对本案的补充证据,依法要给我们辩方一套,这叫证据交换。

我对张法官说,“律协对我的调查还没有结束,我来看可能不不方便,我让助理过来复印材料吧。”

张法官说,“没啥不方便的。你被调查是你们行业内部的事,你在我这个案件中还是辩护人,律师的法定权利我们是尊重的,如你真不想来,我这里复印了快递给你。”

第二天,法庭就送达了检方新证据,寥寥数页。双胞胎兄弟以亲眼目睹的供述,明确指认了谢天的强奸。笔录做的非常干净,前后经过十分完整,两证人证言相互引证,无懈可击,与小李飞刀写的报案书形成呼应,谢天强奸几成定局。

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逐字逐段研究这两份笔录,丝丝凉气袭上心头,笔录做的太完美了,从笔录本身根本找不到任何瑕疵。但细读之后又感到笔录份量不足,言简意赅,点到为止。这个我也懂,现在好多法律文书,讲理论述少,结论性语言多。老话说言多必失,这笔录也有点这个意思。当然,简明扼要固然好,但细节缺乏,留白甚多,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机会?

张法官来电问,“新证据收到了吧,如有书面质证意见,可以发过来,我会转给检方,传达辩护人意见。”听他这么说,我都不知说什么好,电话里法官那一头笑了,“笔录我们也都看了,大律师碰上难题了吧。我们是不偏不倚的,大家把功课做好了,我们下判也有底气。检方的新证你就慢慢考虑吧。”

在张法官要挂电话前一秒,我突然想到要对两位检方证人当面质证。

国家刑诉法规定证人的证言必须经质证才有效。但我办的案件中,证人本人常常是不出庭的,检方会在庭上宣读证人的证言,地道一点的会把证人笔录投影到大屏幕上,让律师对大屏幕上的证言发表意见。

法律未强制要求刑案证人必须出庭接受质询,这里有保护证人,特别是毒案、恐怖案中证人安全的需要,也有节约诉讼成本考虑。但这也使辩护人往往只能在检方搭建的舞台上表演。我向张法官提出这个要求不违法,但也没硬核的法律依据。准,还是不准,就看主审法官的态度。一般来说,刑案证人不出庭是常态,出庭是例外。要求刑案证人当庭接受质询要费点口舌。

我向张法官提出,这两名证人同是被告人,本就在本案本庭受控,做了检方证人,无非就在法庭换个证人位置坐坐。如证人明明在场,光读笔录,让律师质询笔录,就是不让律师盘问证人,好像要躲避什么,这不太好。证人和证言都经质询,更能体现办案公正、透明,让人心服口服,希望法庭能接受我的要求。

张法官没拒绝我,也没同意我,他说需请示一下。这位同志尽管平时有点不拘小节,但组织原则还是有的。

我的要求引发小小风波。检方当然不同意,认为是节外生枝。但听说张法官同意我观点,他是从操作层面考虑的。他说两个被告人同时也是证人,就在庭上站着。检方读了他们的证言让辩方质证。法官只允许律师针对证言提问题,但不允许律师向同时在场的证人发问,法官在庭上也不好控制。如果律师转身一冲口问了证人,法官拍案警告律师说不能发问,禁止律师询问证人?这太诡异了,无法解释。检法两家不统一,问题提到政法委。书记说,既然要办成铁案,就要经得起捶打。如果证人说的是实话,就让律师去问吧,我们怕什么?

是啊,我们怕什么。王青没法回答,最后也只好不再坚持。

但我的请求被接受仅是给个权利,这权利行使效果如何,无人可打保票。我自己也有这方面经验,对己方证人出庭作证,哪方不做事先培训的?

让我有点放松的好消息是对我的调查终于结束。调查结论称,被调查人曾在茶场务农八年,与该案被害人家庭原系相识。被调查人故地访友并无不妥。调阅被调查人的该案卷宗及相关资料,亦未发现违规违法失当之处。鉴此,委员会对被调查人不作处罚。连同这份结论,案卷也送了回来,我松了一口气。但内心随即升起一阵莫名焦虑,身后已无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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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法院开庭通知书发过来了。

这个全社会关注的案件重新开庭,在网络上又是一轮爆炒。各路大 V 对谢天强奸是否成立及可能得到的惩罚,作出各种分析和判断。

现在全民都是法学家,人人都知道强奸不以器官的接触为前提,如果还拿体液去做文章,那无疑是最不负责的履职。但我的辩护方向在哪里,说实话,走进法院大门时心中还是空空如也。

开庭那天的法院门口还是熙熙攘攘。因上次开庭突生变故,这次开庭更引起社会和媒体的关注。那些气度不凡记者,举着手机寻觅题材的自媒体来了不少。黑衣保安在法院门口挡住看热闹的,为进出法院的车辆吆喝开道。

法庭联系好让我从边门进入,有关部门也和我打过招呼,不要接受未经宣传口批准的采访。我办此案一直未对任何媒体说过话。用舆论影响案件审理,其实也是对办案失去信心的表现。推动舆论施压,有做成功的,也有适得其反的。当然,也有律师拿案件炒作自己的。后来,律师办案不能串联,不能结盟,不能借助媒体干预审理,逐渐成为律师执业共识和行规。这是后话。

我早早进入法庭入座,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和思路。我知道当事人的亲属包括谢天父母,都在身后旁听席,但我不回头,集中精力思考案件的每个细节。有人说律师是吃开口饭的,凭一张嘴,可以把死的说成活的。其实这是错的,律师是凭自己能力,从黑的中间发现白的。所谓把死的说活,其实那就是还没死,本来就是活的,只是一般人把它当作死了,律师发现他还活着。

茶花和墨雨的不在庭上,这也解除我最后的顾虑。我端坐于辩护人席,仰望法庭上方高悬的国徽。镶着金色条纹的法锤,静静的置放于法官案头。我执业多年饱受挫折,但还是相信法律的公平和正义,生活中真善美还应是主流。如果没有这样的信念,那就不应该在这里做律师,也做不好律师,其结果也常常与愿相违,令人失望。

法官高高在上,敲响法锤,声震法庭,“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对谢天等三人共同强奸一案,现在开庭。”

在此我先介绍审判程序。审判长宣布开庭后,法警会将谢天等三名被告人押至被告席,首先是检方宣读对他们的起诉书。读完起诉书,法官会挨个询问被告对起诉书的态度,是否认罪?接着由检方提交证明被告人有罪的证据。法庭这时又会让被告人对证据表态,是接受还是不接受。这些被告人的表态或发言,通常由辩护律师来完成。律师也可以辩护人名义,对检方的起诉和证据提出律师意见。被告一方也可为证明起诉及证据存在问题,向法庭提供否决起诉或能减轻被告罪责的反向证据。质证过后,法庭会组织控辩双方辩论,外行看热闹,看谁能说得过谁。内行看门道,看谁能利用证据影响法官思路。所以举证是决定性的,证据被查实固定,法官其实已经就有了自己思路,脾气好的法官,让你辩个两轮,再想多说就没门了。法官会让你补个书面意见就宣布辩论结束,择日判决。因此,律师在庭上表现的时间并不多,得抓住机会观点明确,一语中的。啰里啰嗦或像电视剧里那样拿腔作调,让法官反感,那就没你好果子吃了。

王青为本案第一公诉人,她的声音有点尖,宣读了对三名被告人的起诉书。谢天被置于第一被告位置,那可是团伙犯罪中的主犯意思。

这不是好兆头。

张法官首先要求被告们对起诉书表明是否认罪的态度,谢天是第一被告人,需第一个表态。他在被告席上一直低着头,他父母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但他没回头去看过父母一眼。这个出生以来衣食无忧的家中独子,正经历着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他的草率生活态度,不仅给自己,也给他人带来巨大的痛苦。此刻,他听到张法官要他对罪与非罪表态,第一次转过脸来向我发出求助的眼神。

我代他向法官表示,第一被告人不认罪。

我的表态激起法庭旁听区的一阵骚动,因为我为谢天做的是无罪辩护。

另两名被告人,双胞胎老大和老二迟疑了片刻,向法庭表示“认罪”,随即双胞胎兄弟被带出法庭,本案进入具体审理,将对被告人进行单独的举证和审讯。

第一份关于谢天的犯罪证据是报案书及当事人供述笔录。这些文字材料被投影放大在高挂于法庭一角的电子大屏上。我以报案多处与事实不符且为一家之言,否定了检方起诉。

不出意料,检方再提供双胞胎兄弟的供述作为旁证。笔录白底黑字被投影在大屏上,谢天没抬头看。旁听席上,谢天父母和双胞胎家属鸦雀无声。朋友算作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世态炎凉,也无可指责。

我要求双胞胎兄弟出庭接受质询,以确认笔录系两人亲口供述。

王青仍不同意。她认为笔录尾部有证人亲笔签名,已表明笔录真实。

我回应道,我无法确认笔录尾部签名是否为供述人亲笔,因未见鉴定机构对该两处签名真实性所做的鉴定结论。再说两名证人为本案被告人,并不存在出庭作证的不便和法律上的障碍,检方不同意证人接受质询,难道证词是摆摆样子不能问的?王青的作梗让我的回应也带上了情绪,回答有点强词夺理,这很不好,我告诫自己,但也没办法。

王青说,第一被告辩护人曾有与检方证人违规接触的不当行为,我们有理由相信该辩护人会对我方证人实行不正常的施压。

控辩双方还没进入实质性冲突,前哨战已经打响。我对检方的指责不得不费点口舌进行回击。但我又不想过多与检方纠缠,误了我对双胞胎证人的盘问,我转身对着庭上法官说话。我声明自己作为被告辩护人,至今均依法履职。检方在今天并无证据出示的情况下,凭空认定辩护人在本案中有不当行为,这很不严肃,也是本辩护人不能接受的。特别是在辩护人质询证人之前,检方就认定辩护人施压证人,这是颠倒了法庭审理程序的不当猜测,辩护人郑重请求法庭保障辩护人的法定权利。

张法官一直眼望天花板,好像置之度外地听着我们控辩双方的争执。此刻,我把问题提到他的头上,为法庭表态送个台阶。

张法官目光平視,不看左右任何一方,淡定地说,“准许第一被告辩护人质询证人。”

第一个出来作证的是老大。刚才他站在有围栏的被告席里,现在他坐到了无围栏的证人席。由被告转为证人,尽管是污点证人,但对他来说毕竟是个转折,这种追求改善自己地位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因此将给我的委托人带来不应有的后果,我不得不先从他身上下刀剖析。

本案涉及男女隐私,有些问答不便在此详尽披露,只能择要书写,未成年人请勿详读细阅。

证人席距被告席上的谢天仅一米之遥。我开庭前会见谢天时,谢天曾问开庭注意事项。为避免给他带来压力,我什么注意也没说,只是让他在老大老二出庭作证时,眼睛要盯住他们不要回避,眼神交火勇者胜。现在谢天的眼神定在老大脸上,老大左右闪躲谢天的注视。

我想这时的老大应该有心理压力了。

我先问老大,“那天去酒吧谁提议的?”

老大回答,“我提议的。”

我又问,“那天去酒吧喝酒,是否你要搞个告别单身活动?”

我话音未落,王青发声了,“反对辩护人诱导性提问,该问题与本案无关。”

张法官支持检方,“请辩护人注意提问方式。”

我停顿一下,让自己情绪稳定了再问。

“你们预定夜色酒吧座位同时,是谁预约了销售女孩的服务?”

老大回答,“我以前到那个酒吧玩过,那里我比较熟悉,所以是我打电话定座时,酒保问要不要找个一起喝喝酒的,我就让他安排了那个皮肤黑黑的女销售。我过去在她那里买过酒。”

“谁叫上谢天的?”

“是我家老二,他和谢天常在一起玩,他说谢天唱歌不错,参加电视台选秀还得到了名次。我让他叫来一起唱歌也热闹些。”

“你把那天晚上喝酒唱歌情况说一下。”

“那天在酒吧喝到夜里 12 点多,三个人大概喝掉 5 瓶洋酒。洋酒劲大,我们都有点醉了,不能再喝了,我说出去唱歌吧。我知道他们酒吧有人出台的,就和酒保商量着 3000 元,把女孩带出去唱歌。”

“是三人三千?还是一人三千?”

“这个,当时酒喝多了,也真的没说明白。我的理解是三人三千,我付了钱就带着女孩出来唱歌了。”

今天开庭茶花和墨雨不在场,我想好先从这样一般发问开始,让老大放松对我的戒备,后面才是关键之处。

“那晚离店你们怎么会和酒吧女孩发生关系的?”

“我们从酒吧出来先去唱歌,歌厅里又喝了一箱啤酒,大家都已醉了。那个女孩也喝了不少,走不了路。我就在歌厅楼上开了个房。”

我问,“女孩当时什么情况?”

“当时女孩已完全醉了,我们也没有征求她意见。”

我又问,“那个房间有几张床?你们各自在什么位置?和那个女孩发生关系的顺序你能说一下吗?”发生关系的顺序,还在检方的笔录范围之内,我准备从这点出发,问到证词以外。

老大说,标房两个床,一个靠进门卫生间,一个靠窗,还有个能躺人的大飘窗。老大首先和女孩发生关系,然后是老二发生关系,最后谢天也和女孩发生了关系。

“你看清楚了吗?”

“我看清楚了,那时候天已经亮了,窗上只拉着一层薄纱,能看清房内的东西。”

“你与女孩发生关系时,老二在哪里?谢天在哪里?”

老大回答,他和女孩发生关系在靠窗一侧床上。老二在靠卫生间的床上,谢天躺在房间飘窗平台上。“我完事了,老二也做了。谢天开始是没有上。


我骂了他,大家一起出来的,我们都玩了,你不玩,是不是要装清高,还是算和我们兄弟划清界限。他看我不开心了,也脱了内裤上了。”

老大说到这里,一声不响的谢天突然骂出声来,“你造谣。”

谢天突然插嘴,引起王青和张法官,包括我的怒斥,“不准插话!”

张法官一敲法锤震慑谢天,“你如果再打断证人,法庭严肃处罚。”

谢天吓的不轻,赶快低头不语。

张法官又对着我说,“辩护人可继续问话,但问题要尽量简明扼要。”

“明白。”

我向老大提出最后一组问题,“你看到了谢天脱下内裤,请问谢天穿的是什么颜色内裤?谢天脱下内裤后,他的下身有没有非常态之处?还有,你告诉法庭,谢天和女孩在哪张床上发生关系?”

老大一下子接不上话。我问的这些问题,不在他们口供笔录范围以内,他有点紧张。王青发话了,她说,被告辩护人的问题与本案无关。

我说,辩护人的发问与本案有关还是无关,让证人回答了才能知道。

我发现王青眼睛瞟了一眼旁听席上的沙队。警方今天不是本案出庭证人,但沙队也来旁听了。

张法官不知可否的告诫老大,“证人实事求是说话,不要紧张。”

老大出言谨慎的说,“谢天那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我没看清楚。”

我说,“你刚才说天已经亮了,室内什么你都看得清楚,你怎会看不清楚一个内裤颜色?辩护人不要求你说什么花色,你只需说深色,或浅色。”

老大作回忆状,“好像是深色的,他的身体没什么异样,在哪张床上发生的事?好像是在靠卫生间的那张床。因为我做过事后就在原来那床上休息,没动。老二做完去洗澡,谢天应该就在老二那张床上做的事。”

我对法官说,“我问完了,请法庭在第一位证人退庭后立即传召第二位证人出庭。”我不能让两个证人在庭外有片刻的交流机会。

还好,第二位证人老二很快坐进了证人席。我按张法官要求,准备单刀直入,一并发问,不让老二有任何回旋腾挪的余地。

老二先把那份供述笔录几乎一字不差的背了一遍。我不作理会,径自要求老二回答,“谢天作案时穿什么颜色的内裤?谢天脱下内裤的下半身可有什么异样?谢天作案在哪一张床上?”

老二没想到我没提问他们的供述内容。他的眼睛也一直在游移躲避谢天的眼神。他看着证人席前地面,略作迟疑又小心翼翼的回答,“谢天那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好像是浅色的。谢天脱下内裤后我没看到他下身有什么异样,是有黑胎记还是黑痣吗?”老二的脸转向我,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给出任何是或非的反应。“在哪张床上发生的事?好像是在靠窗的那张床。

谢天一直躺在飘窗上,我记得老大还骂他假装清高,把他从飘窗上拉下来。老大后来去卫生间冲淋了,谢天就在靠窗的床上,和女孩子搞了。”

我对老二盘问结束,张法官问检方可有什么要问?王青绷脸问老二,你对当时的情景确实都记清的吗?老二误解了王青的意思,刚才还有点飘忽的口气变得坚定起来。“记清的,我记得清清楚楚的。”他把作证当赌博猜大小,总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

此刻我心就像装了马达般飞速运转。后面法庭对老大老二的犯罪事实调查,我都没认真参与而在埋头思索,我像挖矿一样翻掘着老大老二的当庭证言,把我需要的片断放入思维传送带运入我的大脑,加工成精材,构建起我坚固的辩护框架。

轮到被告方举证阶段。我向法庭递交了两份证据,一是我向电视台真人秀节目进行调查所取得的节目组“证明”。证明谢天在录像排练时不慎跌倒布景道具上,屁股右侧插入生锈的金属螺丝导致严重感染,去医院做了局部腐肉切除手术的情况。二是我去医院调取的谢天动手术的资料,医疗费、检查费、药材费的清单。手术时间就在案发前两天,医疗档案里正好还有张术后照片。谢天右侧臀部有块 8 公分×8公分的大白纱布,格外醒目。我把这两项证据一式两份交给法庭,张法官把一套证据让书记员传给检方,另外一套放在桌上打开慢慢的看起来。

我眼睛看着张法官,余光落到王青愤怒的脸。她提出抗议,“证据为什么不做预先交换?这不是搞当庭突然袭击吗?”

张法官似乎也颇为不满,“第一被告辩护人,这个问题你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要今天当庭才递交证据?”

我回答法庭,“我办此案曾受有关部门调查,被要求暂停工作予以配合。就在前几天,刚恢复我工作并将资料卷宗归还,这些证据都是我恢复工作后才收集的。医院的资料,我是昨天才拿到。再说,这些事实也应该是检方早就掌握的,我并没故意隐瞒。如法庭认为我可以提前交而不提前递交,法庭可以对我的取证过程进行调查。”

“调查不就认定你取证和证据合法了嘛。”王青气呼呼地冲口而出。

我听到身后法庭门发出一声关门响声,回头看到沙队走出了法庭。

张法官批评我,“你也是很资深的律师了,怎么不懂规矩?这也不尊重法庭。”他要求我在一周内,向法庭作出详尽书面解释。“对你提供的证据,我们当然要调查核实的”。

审判长张法官宣布,事实调查结束。对第一被告辩护人提交的证据,检方可不当庭发表质证意见,庭后一周内可向法庭补充书面意见。

“下面进行法庭辩论。控辩双方可根据本案事实,发表各自意见,现在请公诉人先发表辩论意见。”

王青的第一轮辩论发言没有触及我提交的新证据,基本还是起诉书的基调。认为谢天等三人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谢天的犯罪行为已有两名目击证人佐证,犯罪事实已经可以得到确认,谢天已构成强奸罪。且谢天认罪态度恶劣,对抗侦查机关调查,依法应从严惩处。

另两名被告人,主动交代自身犯罪事实并举报他人,属立功表现,建议法庭酌情量刑,从宽处理。

王青还是她一贯强势风格。双胞胎兄弟为检方作证,显然已得到检方承诺,这也算是双胞胎兄弟的自保,可以理解。但经刚才对证人的质证,凭我执业经验判断,案件控辩双方证据应已向有利于我方倾斜。我不应再露锋芒,更应表现的有利有节。

我口气平缓地向合议庭表达了几点意见,第一,那天去酒吧系老大召集,也是老大联系酒保要求提供其它服务,同时也不是谢天第一个实施不当行为,因此,将谢天列为本案第一被告,明显不当。

今天尽管茶花和墨雨都不到庭,但在所有法庭陈述中,我还是有意无意的不提及墨雨名字。墨雨的遭遇,为生活所驱,非她所愿。

让她承受社会评头论足,在法庭上接受这样重压,对她是不公平的。

第二,被害人体内并无谢天体液。我强调这一点,并非主张强奸罪必须以人体器官的接触并完成射精为前提,而是请法庭注意到这一关键事实与本案报案陈述不符,而这样的基本事实本不应有错,显然,报案具有某种主观故意,造成严重的不实情节。第三,检方补充的目击证人证言,经辩护人盘问发现,这两位所谓目击证人在同居一室的近距离内,对谢天穿何色内裤说不清楚,两人证词不一。对谢天在哪张床上施暴,两人证言也前后矛盾。特别是谢天刚去医院做过手术,右臀上有块 8×8 的白色纱布,在辩护人的提示下,两证人也始终没能说出这么明显的特征。有位证人甚至已想到了胎记,但就是看不到医疗纱布。估计这是他电视剧看多了。这一切说明,他们都未真正目睹谢天的所谓施暴。刚才辩护人听到检方提出的对他们从宽量刑建议,我想我是找到了他们作证的动因。显然,两位所谓证人,均是在利诱的情况下向法庭撒了谎。本辩护人认为,法庭审判就是个去伪存真过程,不实证词不能作为本案定罪依据。这样才能彰显法律的威严和司法审判的实事求是精神。

我的辩护发言后,张法官想了想,又对公诉人席说,“法庭刚才要求公诉人在庭后对第一被告辩护人今日提供的证据递交书面意见,如公诉人认为有必要,也可当庭发表意见,当然,法庭最终将以公诉人的书面补充为准。”

王青果然是个有个性的检察官,反应也快,张法官话音刚落,她立即回应。

“审判长,今天被告辩护人明显是对我们搞突然袭击,这是在挑战检察单位的能力,我们欣然接受。我们认为,审查证据真伪,重在全局,要看主流。我们的证人不能记清每个细节,这是正常的。如果每个细节都完全一致,那倒有可能是在刻意编造。请法庭注意到这两个证人的特殊性,在他们目睹第一被告人的犯罪行为时,他们自己也身陷犯罪行为之中,这时候,他们的心理状态或许是不稳定的,记忆可能也会出现某种紊乱或瞬间空白,所以要求他们记住每个细节,每个风吹草动,那是不科学的,那是对证人的苛求。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证人对第一被告人当时做出的犯罪行为,还是有个比较清晰的符合逻辑的表述,证词虽有部份差异,但基本一致。被告辩护人以偏带全,不及其余,人为扩大并渲染证人的瑕疵,否定证词的整体完整性和真实性,我们不能接受,法庭也不应采信。法庭完全有理由有依据将该两份证言列为本案的定案依据。”

王青不愧第一公诉人,铿锵有力的当庭反击,表达上没有一点疙瘩。法庭上下,雅雀无声。我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张法官已在上面点我名了。

“第一被告辩护人可有什么补充?”

“第一被告辩护人当然需要补充”。其实,我说出此话时还不知自己要说什么,还不知自己要怎么说。法庭上常是这样,法官让你表态你就必须立即说话,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你不能对法官说,等一会,让我想一想,那真成在开玩笑了。

我慢慢打开资料夹,换来十秒时间。没想到王青能对我的新证当场答辩,我估计不足有点小小被动。

“谢谢审判长再次给予辩护人的发言机会。”

这时,我大脑还是一团乱麻,还没理出头绪。端坐着的张法官身体靠在高高的法官椅背上,眼睛眯着有点嘲讽的看着我。他的这个眼神和表情,猛然让我想起若干年前的一场异国歌舞秀。那时我还在体制,和一批司法系统干部组团去北美做法律交流,张法官也是其中之一。我们当时都是初次出国,自然一路感慨。他在团里属见多识广,见怪不怪的那种,对我们的惊叹,常会给予不霄一顾的一暼。记的在拉斯维加斯看的那场集灯光,舞美,多媒体,无上装的艳丽表演,的确令人震惊。震惊之余,我撑起矜持看看周边团友反应。结果发现坐在最偏一角的张法官,就像今天庭上那样迷着眼睛,以嘲讽眼神看着一边如痴如醉的团友。滨纷多变的灯光从他脸上掠过并未改变他的神色。

我写了上面一大段,脑中其实也就一瞬间。但我从张法官眼神中,灵光咋现的想起那次北美行所遇到的世纪审判。著名橄榄球黑人运动员辛普森的前妻和男友在家门口双双被利刃所杀。白人警长福尔曼在辛普森的座车内提取到其前妻和男友的血迹,还在辛普森的卧室发现了沾有其前妻和男友血迹的血手套,在获得上述证据之后,辛普森以杀人罪被捕并被起诉。这样的证据之下辛普森通常难逃一死。但辛普森以近亿人民币聘请的豪华律师团,给此案审理带来了教科书般的可圈可点之处。那些天只要没有活动安排,我们都会在酒店电视机前关注此案审理。庭上不仅对证据真伪严格甄别,对证人资格也进行凌厉攻防。结果因白人警长隐瞒自己曾称黑人为黑鬼的事实,向法庭撒谎而被取消证人资格,最终该案证据不足被陪审团否决。

是的,我们的争议焦点也应放在证人的资格上。

我突然变的耳聪目明思路清晰起来。我说,“审判长,公诉人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在她眼里,两证人作证前后矛盾,相互排斥,陈述混乱都无所谓,只要不影响检方按需所取就好。但老鼠屎掉进一锅汤,您说这汤还能喝吗?”

张法官皱起眉头,“辩护人可明确表达自己的观点,不要向法庭提问。”

“国家法律赋予辩护人对证人证言的质证权利,也就是说,我们不仅有审查证词真实性的权利,审查证人也应属我们的职责。我们其实都已从两名所谓证人的证词中发现自相矛盾的编造之处,很明显,证人证言并不真实,他们向法庭撒了谎。面对撒谎的证人所作的所谓证言,难道还需要我们去甄别哪些是撒谎的证言,哪些是不撒谎的证言并再作采信?审判长,法律是真伪的裁判者而不是撒谎的迁就者,即使是部分撒谎、部分不撒谎的证人仍是法律所不可接受的。证人只要向法庭撒了谎,就失去向法庭作证的资格,这是由行为人的行为性质决定的,与实际撒了多少谎、撒了多大的谎无关。另外,本辩护人注意到公诉人所述,两名污点证人在实施犯罪行为时的心理状态是不稳定的,记忆会出现紊乱和空白。那么,他们今天所作证的当时情况,当时他们的心理是稳定的还是不稳定的?记忆是否紊乱、是否空白?在检方提供这方面的证据以前,本辩护人请求法庭将这两名所谓证人的证言均排除在本案有效证据之外!司法审判,先有程序的公平才有实体的公平。在司法改革的今天,应该有这样的让人信服的裁判。”

开这个庭,我就像动了场大手术,浑身像被抽空了般的乏力。法官宣布休庭,“择日再判。”我即整好资料放入包中,站起身来,没看左右就快步走出法庭。我要呼吸新鲜空气,我要纾解胸中积垒,让这段时间的所有郁闷,都随风散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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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谢天三人团伙强奸案的开庭,网络上又激起一轮新的喧嚣。没有不透风的墙,为谢天做的无罪辩护,给我引来键盘侠向祖宗十八代的问候。我的所有的私人信息都挂到网上,我都不能打开手机,偶尔打开,还没等拨出号码,就先有积压着的无数信息类似呼死你的那种形态,蜂拥而入。我深感网暴之下,片瓦无存。还好我的心理素质还可以,抗压能力较强。但我们有这样的机构,专门跟踪网上舆情。这给一些网络公司,千百万粉丝的大 V 一展身手的机会。刷单点赞的,制造热点的,鼓动网民的,乘机涨粉的,增加流量的。我们有些机关部门的不少决策,就是在这样泥沙俱下的网络民意中产生。我现在做的案件也正处于这样的风口浪尖之中。

那天上班进办公室还没把茶泡上,司法局的同志就来电通知,让我去政法委汇报案件。进了政法书记办公室,才发现公安的沙队,检察院的王青,法院的张法官,还有些政法部门的负责人都已坐在会议桌旁,只有我是体制外的自由职业者。推门进去会已开始,我就悄悄的就坐在进门处的会议桌第二排。坐会议桌头上的书记正在说话。

“谢天等三人一案,社会反响之大,出乎我们有些同志意料,大家也不必紧张。政法委也听到了接到了各种反映和报告。今天我们就来直接听听第一线同志的想法。”书记说完,无人应答,冷场片刻。

书记看到了我,“那就先听听律师的意见吧。”书记眼睛看着我,“听说那天庭上你表现的很厉害,拿八乘八医用纱布对我们检察院同志搞突然袭击,可有此事?你说说你的道理吧。”

看来领导对那天的开庭情况是掌握的。书记说到了我突然袭击的事,我想他们更关注的应该是两名证人证言的问题。

“感谢书记听我的意见。”公检法那么多负责同志看着我,我很奇怪自己当时居然不紧张,出奇的冷静。“我曾被调查,被停止对该案的辩护工作。对我的调查结束,我重新开始工作到开庭,也仅剩不到一周时间,我完成那些补充调查也已是开庭的前一天了。当庭递交证据,这是无奈,并非精心安排。再说客观上我也没有搞突然袭击的可能性。被告人臀部带伤进看守所时就已存在,我了解过,被告人在看守所里也换药三次,看守所卫生科有记录。在看守所好长时间里,被告人臀部也都是包扎着的。这个情况只不过有些同志没注意,我注意到罢了,这不是我能够隐瞒的。”

书记看了一眼沙队和王青,没打断我。我继续说,“至于那天庭上向两位证人发问,确实问到了供词笔录之外的内容,但我所问的也属案件事实范围应当查明的事实。别人没查的事,并不是说辩护律师不能查,如果问了与本案无关的事,审判长也早拦住我不让问了。”

我看到正对我坐的张法官那半闭眼皮下的眼球稍动了动,不发一声。

我强调我出庭的全部行为完全按刑诉法程序,在合议庭主持下正常履职,并无违规之处。

我说完,大家还是没有发声。书记说,律师先出去休息一下吧。

我知趣地站起身离开书记办公室,工作人员将我引到走廊另一端的小会议室。

在沙发上枯坐着刷了一个多小时手机,走廊那头传来散会的脚步声。一会儿,工作人员过来又把我带到书记办公室,刚要推门,门先开了,出来的是王青,脸上竟挂着泪水,我赶紧装作没见低头擦肩而过。书记在办公室的一对沙发上坐着,显然刚和王青谈过话,我进去没坐下去,书记也没让我坐,问道,“我知道你和这个案件的双方当事人都认识,他们还有血缘关系?”

我一下子僵住了不知怎么回答,应该是沙队把从墨雨那里知道的情况汇报给大领导了。我不喜欢这样,我希望就在法律的平台上解决问题。我故作不解,对书记的问题没有回答。书记站起身来,“你不回答也好,律师应当为委托人保守秘密,我理解的。你回去吧,给你们司法局写个案件详细报告。现在,网上对这个案件炒得厉害,大家都有压力。但我说了,我们党,是先锋队,我们要做群众的引路人,不要做群众的尾巴。往往有些众说纷纭的大案,要案,恰是我们普法的好机会。你就去依法行使律师职责吧,我们国家之大,难道还容不下一个律师?”

我是体制内出来的,我知道听领导说话,不仅要听领导说什么,还要能领悟领导为什么这么说。出了政法委大门,我给沙队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出来喝茶。

说喝茶,其实我们还是在“夜色”喝酒。

沙队告诉我,那天会上主要还是法院和检察的两方争执。法院意见是这案子判不下去。王青责怪张法官太软弱,不懂政治,不解民意,不负责任,王青的态度把张法官惹火了。张法官当场向书记提出,说要和王青换个位置,让她来做审判长,让她把名字挂到判决书上去终生负责。司法改革说的就是要把案件审理改为合议庭负责制,办了错案对承办人终生追责。所以张法官才会说出这样的气话。王青对沙队也翻了脸。说沙队他们做的笔录是挖坑让她去跳。沙队也不客气,说她身为检察官,本就应指导公安工作,况且本案检察已提前介入,公安提交的起诉材料都经过他们审查,为什么自己没想到的问题要责备别人?

沙队说,那天书记讲话很有水平的。书记说,也许我们凭经验是可以认定某个犯罪分子,但我们不能凭直觉给人家定罪。如果我们自己工作没到位,定不了罪,那人家就是无罪。不能让法律来迁就我们没做好的工作。大家手上都有很大的权,有的甚至是生杀大权,我们不能不谨慎使用,对法律抱有敬畏之心。法律是不能随我们意志改变的,如依法治不了别人,那就只能改变自己。该放还是要放。成熟的民主和法制,可能就是以放走嫌疑人这样的代价换来的!

我说,“书记的话说得是有点重了,那天我看见王青哭着离开书记办公室。”

沙队说,“她被书记批评了。是她自己起诉准备工作没做好,怪不了别人。真的把该抓的人放走了,也是她的错误,事后再悔也没用,只有自己兜进。”

“她以后要恨死我了。”我想以后再有案件撞到她的手里就麻烦了。

沙队竟然大笑起来,“大律师还这么娇情啊,这个案件你打出名气了,还不知道谁怕谁呢。”

那晚离去已是夜半,酒吧街上流光溢彩,热闹非凡,今夜星光灿烂。

在案件结案期限将临之时,法院发来裁定书,该案再次发回补充侦查。几天后,公安通知我去办理谢天取保候审手续。至于其他两位是什么结果,我就不去关心了。

我的经验,这案件基本也就这么了结。我们这里无罪的也很少有无罪判决,取保候审一年内未再开审也就自动撤案,那就是无罪。这个程序大家都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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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和沙队再次碰面,是在十八大后的司法系统文件学习班上。学习结业晚餐会上,我看到了已升任分局副局长的沙队。听说夜色酒吧提供的线索,又助他破获市里有名的 KTV 娱乐城卖淫大案。抓到的嫖娼人中居然有局级干部,他们那个团队又立功了。他还告诉我,谢天父亲出资给墨雨开了家茶馆。谢天闯了祸,被谢地赶去茶场吃苦锻炼,其实,也是为墨雨茶馆收购茶叶去了。

和沙队分手没几天,接到谢地的电话,说要请我吃饭,和茶花、墨雨大家一起聚聚。我说,“夫人啥意思?”谢地笑笑,“那些历史遗留问题,还是要正确处理,你说是不是?”

我说,“就吃饭?”

谢地说,“墨雨开了个茶馆,想请大律师剪彩,我想这个应该满足她的吧。”

谢地发来帖子,“墨雨茶观”,居然开在杭州南山路的西湖边上,说是便于墨雨就近照顾母亲。

我早一天去了杭州,顺便去看望我的文学启蒙人项老师。他是我在杭州日报“劲松”副刊上发表小说处女作的编辑。坐在他学士路“湖边村”那个书橱顶到天花板的书房里,我们可以无话不谈。我向他讲了墨雨的故事,说想把这故事里的人写出来,但又感到这些人物都不完美,都有瑕疵和槽点。能不能写好心里没底。项老师犹如既往,听我说罢就一步点到我痛处。他说,“你过去写的东西,我常要骂你,就因为你写的太假。我听你讲的这个案子很好啊,你千万不要去添油加醋,不要去艺术加工,就这么原汁原味去写。人与事、对与错、是与非,案子办的成功还是失败,让看的人自己去品。文学就是一面镜子,文人就是一介书生,写文章的就是舞文弄墨画个自己心中世界,并不是个个能做人类灵魂工程师。

第二天,我参加了柳浪闻莺深处的“墨雨茶观”开业,剪了彩,吃了饭,和谢天夫妇及墨雨道别后沿南山路走到湖滨,又慢慢散步到六公园。湖边樟树蓬勃,游人如织。湖面船只点点,波澜不惊。我游历过近百个国家,也算阅尽千帆,赏遍美景。但最让我神往的还是杭州西湖。远眺山外青山,近观一湖绿水,内心思如泉涌。回沪准备动笔书写墨雨故事,但因故搁置至今。这些日子周边疫情复燃,小区封闭禁足,借在家饮茶休闲之时,启封旧时资料,写出此文。杀青后先给个编辑朋友看看,本想得点修改意见,没料想他关心的是“那个沙队和墨雨现在怎么样啦?”

沙队已升至市局总队任要职,至今未婚。

墨雨和母亲相依为命,尚未成家。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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