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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的重构(二十六)大东南是烂泥扶不上墙?

 正哥与泪痕春雨 2022-07-17 发布于山西

           扁舟晚唐系列之大唐的重构(二十六)

上一节我们大致了解了桀骜不驯的河北。(见链接:《前赴后继大河北
而与河北简直就是两个极端的,是“扶不上墙”的东南。
帝国的东南主要指的在富裕的江淮和江南,主要的地盘囊括了今天安徽、江苏的淮南部分以及浙江和上海全境。
从晚唐开始,千多年来,直到今天,这一带仍然是中国经济最发达,文化最繁荣的区域。
与之对应的就是,不同于大首都和大河北,东南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强大藩镇。
可以说,帝国接下来的百多年,大部分时候,东南都是任由中央拿捏的。
和帝国其它地方的强藩比起来,东南的藩镇大约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藩镇。
东南地区公认的相对强大的强藩是淮南镇。
淮南的地盘是安徽江苏淮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广阔区域,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江淮地区。
江淮地区自从三国时期开始得到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全国堪与中原、河北并列的富裕地区,甚至越来越有后来居上的态势。
淮南本来属于大河南的管辖范围,为应对当年永王维基,淮南得以单独列镇。(见链接《永王东巡》)
历任淮南节度使有好几个我们的老熟人。
比如文职出身的高适,凭借精准的判断和站队,率先从永王阵营转投肃宗皇帝,从而一举上位。
比如老熟人邓景山,他之后还被中央空降河东当一把手,结果在查账风波中成了牺牲者。
查账风波中崔园作为淮南节度使主导了淮南的查账,结果引发李藏用之乱,最终查账之事不了了之。(以上见链接《查账风波

我们很容易发现上面三任淮南一把手:高适、邓景山、崔园都是典型的文职出身官僚。
他们和军队完全不是一个系统,却先后成为淮南节度使,并以此为跳板,被中央安插到军队。
淮南重镇军政一把手长期由中央文职官员充任,这充分体现了帝国对东南的掌控能力。
从淮南往南到长江沿岸,就来到了著名的江东地区。
这里主要包括安徽和江苏的长江以南,以及上海和浙江,即便在当时也已是全国最富裕的鱼米之乡。
这片地区,以钱塘江为界,钱塘江北边是浙西镇,包含南京和苏杭;钱塘江以南是浙东镇,主要的包含绍兴到温州的浙江南部。
相比于淮南,帝国对浙西和浙东的控制更加得心应手。
淮南镇的一把手好歹还是节度使,而浙西镇现在已经撤了节度使,改为观察使,浙东镇一把手则一直都是观察使。
节度使代表手里有兵,是军镇。军镇的一把手首先是军区司令,然后才是镇委书记。
而观察使则只是单纯的镇长,镇的一把手是观察使,往往意味着镇里没有多少军队,其老大也是完全由中央任命。
整个东南,无论是淮南、浙西还是浙东, 在接下来的绝大部分时间里,其地方最高军政长官,也都是帝国中央统一任免。
因此,东南地区的恭顺堪称典范。
甚至可以说,帝国的东南比首都边上还要重要,还要听话。
东南地区是帝国公认的财赋重镇,也是公认的帝国绝对依赖的钱袋子。
这里源源不断的向帝国输送着粮食和财富。
东南这么一副模范地区的姿态,中央固然开心不已,对于很多雄才大略的英雄人物来说,就难免痛心疾首,恨其不争了。
比如《永王之乱》里的永王,又比如《》一节的刘展。
他们都率领着一支部队横扫了整个东南,他们都对富得流油的东南直流口水。
这么巨大的物资和财富,哪怕捞个一点半点的,也能武装组织起多么大的力量啊!
可是现实却让他们大失所望,东南就是这么的一滩软泥,无论怎么忽悠,就是什么力量都没能组织起来。
东南这样心甘情愿受几千里之外的陕西朝廷摆布的现状,很多认得出结论,那就是东南的人暗弱。
总之你看看河北、河南和陕西,人那才叫汉子啊,之于你们东南的人,那就是文弱书生的代表。
你看看帝国对待东南的样子,怎么看起来也觉得这就是吃定了你大东南好欺负啊。
比如说查账风波一节,看看元载“元白著”是怎么欺负东南的?
固然也有袁晁、方国珍等人纷纷揭竿而起,但是这些一度轰轰烈烈的民变在中原偏师的攻击下,也都很快土崩瓦解了。
所以你看大家说东南人都是文弱书生确实有道理啊,都官逼民反成这样了,这战斗力也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呀。
可是如果我们稍微熟悉历史的话,就会发现东南似乎以前也不像文弱书生的摇篮啊。
在此前的南北朝三百多年,东南的孙氏父子,刘裕父子,他们的团队,一个个的谁不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呢?
要是东南还有那个时候的一星半点的武功,永王和刘展们,也足以成就一番霸业,傲视天下了。
再往前的东南,更是吴越争霸一度打的楚国齐国哭爹喊娘的凶残。
总之,东南绝不是一直这么听话的。
那为什么现在的东南,变得这么的听话,这么的恭顺,这么的和陕西人民心连心了呢?
这是因为东南和大河北,简直就是一对完美的反义词, 我们结合上节的河北来梳理下:
随着唐帝国百多年的发展,社会经济在迅速的积累和转型,东南在这一波社会经济转型中,迅速积累起了与众不同的优势。
东南所产的大米,在当时叫做精米,是高级粮食的代名词,价格要比北方的粟米高出30-50%。
东南的丝织品质量在飞速提升,此时开始逐步赶上河南,超越河北,成为优秀绢帛的标杆,到晚唐时关中甚至出现大规模仿造东南绢帛的现象。
而另外两项帝国最大宗的垄断商品——盐和茶,东南都是核心产地,产量都接近甚至超过帝国总产量的一半。
可以说,与河北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东南的出产都具备高附加值。
大河北尽管农业仍然是最发达的,但却成为典型的逆差型地区,而东南成为最典型的顺差型地区。
因此,东南在政治上展现出与河北截然不同的姿态,也就顺理成章了。
是的,帝国每年要从东南抽走巨大的税收,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是抢走巨额的财富。
这也导致东南和帝国始终在矛盾甚至是激烈的冲突中共存。
可是,东南的社会主体阶层,却仍然会是帝国秩序的坚定维护者。
在东南振臂一呼,忽悠大家保境安民只怕很难得到普遍人群的坚决拥护。
如果东南割据自雄了,那东南的优质的精米,美轮美奂的丝绸,还有堪比黄金的盐和茶都卖给谁去呢?
那些依靠这些生意发家,广置田地,成就一方产业的土豪们,以后的收入来源去哪找呢?
帝国的税收是很多很无耻,可是只要帝国稍微松松手,东南的富豪们仍旧足以笑傲江湖。
这就是所谓的“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啊!
比如说此前介绍过第五琦主导的惊心动魄的货币改革。(见链接:《大决战三
改革惨败后的帝国首都,一直严重缺乏铜钱,于是帝国就进行了研究。
研究发现首都每年收税收上来的铜钱并不少,可问题是这些铜钱最后又转手几乎全部流入了东南。
再举个例子,河东地区也就是今天的山西,有运城这样全国最大的内陆盐池,还有太原这样帝国最大的粮食统购中心,理应是帝国北方的铜钱汇聚之地。
可是很长时间以来,当地的大佬都发现,山西实在没有铜钱,山西市场上流通的主要金属货币,都是掺锡的甚至根本就是用纯锡铸造的假钱。
原因嘛就是铜钱在山西实在留不住,你说这些铜钱都流到哪里去了?
最可恨的是,大家闭着眼睛也知道,市面上假钱是从哪里来的,因为帝国只有遥远的南方才有锡……
你说你大东南,一轮货物下来把铜钱都抽走了,再来一轮烂便宜的假钱过来,又把我们的货物都给抽回去了。
这这这,“还有王法吗?还有公理吗?”
为此,山西人特地重开了专门铸造铜钱的飞狐监,大量造钱冲入市场,加上严禁假钱,数管齐下,总算至少把假钱泛滥的势头给遏制住了。
然而这实在是一个痛心的抉择。
因为随着货币改革失败后物价上涨,铜钱的铸造一直是亏本的。(见链接:《大决战二)。
帝国的东南,是“十年一觉扬州梦”的梦幻之都。
谁敢自立割据,这些做着扬州梦的大佬们第一个跳出来。
帝国的东南,是“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卖茶去”的土豪之乡。
谁说要断绝与中央和帝国的联系,这些靠着这个赚钱的土豪们会毫不犹豫的用枪杆子投票!
不管看上去帝国怎么巧取豪夺,可如果没有了中央的权威,没有了中央的统一调度,没有中央的强大实力背书,你货物再牛逼又有什么用呢?
一路之上,左一个关卡,右一个税务站,你再牛也得给我趴着。
大家有果子大家分着吃,你还想独吞,没你的门!
所以,随着帝国逐渐走向平静,随着帝国新的团队在东南逐步搭建起一整套的有效的行政体系,东南很快就恢复了元气。
对于帝国中央来说,风物长宜放眼量,抛弃元载急功近利的搞法,放东南一条生路,就可以为自己赢得一个源源不断的生产的奶牛。
这是何其划算的事情呢?
而对于东南来说,只要帝国愿意维护完整的,和平的规则和秩序;
只要帝国中央还以帝国秩序的守护者自居;
东南就会一直都是帝国最坚决的维护者,东南人民就会一直和陕西人民心连心!
我们反复的说,社会的发展和变迁,历史形成的特定的政治军事格局,都往往是千万人共同博弈的成果。
从河北到东南,或许能够让我们对此有更深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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