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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牛家是贫穷山村里最贫困的那一户。二牛排行老二，上面有哥哥大牛，下面有弟弟小牛。父亲在饥荒年代活活饿死，只余母亲一人刨树根、挖草皮含辛茹苦将他们兄弟三人拉扯长大，别说盖房讨媳妇，能有一日三餐已实属不易。望着日渐驼背的母亲以及年纪渐长的自己，二牛明白，这辈子只能如此，不仅只有他，比他大的哥哥，也和他相同命运，没有谁愿意将自家的姑娘送他家来吃这个苦。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谁不想给自家留个后？为此，快要行将就木的老母亲整天愁容不展，想她在那样艰苦的岁月里，为牛家护住这三条血脉，可如今却一条也不能开枝散叶，这让她有朝一日又有何颜面去地底下见老牛？虽然母亲嘴上不提，二牛看在眼里，心中明白，他找大哥商量：“大哥，你看，我们兄弟仨，总不能一个不成，要不我们合力给小牛讨个媳妇？你看他年纪正好，人也长得不孬，好歹能给咱家留个后，也让老娘安心。”此话正中大牛心意，他也早有想法：好歹成一个！只是他没想到，二弟丝毫不顾自己，主动将机会让给三弟。就这样，没过两日，小牛被留在家里一边种地一边照应老母，大牛和二牛则跟着隔壁村的包工头去城里干起了瓦匠小工。三年时间里，大牛和二牛将攒下的钱全部交给小牛，牛家的两间砖瓦房也终于平地而起。完成了这一件，接下来，就是帮小牛物色对象。也许是看他们家可怜，又或许是受女方之托，村里的张婶找到牛母，说邻村有一个姑娘，她倒可以上门说说，就是这女娃生下来有毛病，做事不得，只能干点手头活。这个时间，牛家哪还敢挑三拣四，有人愿意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只要能生娃，可以延续牛家香火，其它什么的，牛家都能接受。这个女孩家也是通情达理的好人家，虽然家里也穷，但得知小牛家更穷，便没要什么彩礼，只说着对她家女儿好，能让一日三餐吃饱，照顾她后半生，则别无他求。就这样，女孩小菊嫁了过来，和小牛一起，过起了平淡却还算幸福的小日子。一家人对小菊都疼爱有加，知道她不能干重活，最多让她帮着做一些淘米煮饭、摘棉花、剥花生之类的手工活。小菊也争气，一连着给牛家生了两个儿子，这可把牛母高兴坏了，虽然背都弯到了脚脖子，却从来不闲着，忙里忙外，一边帮着照看两孙子，一边顾着地里的活，让儿子们抽身外出打工。可也许，牛母太老了，又或许太累，在小孙子已经可以满地跑的时候，她终于再也做不动，丢下这一大家子，驾鹤西去！没有了婆婆的帮衬，小菊照顾两个孩子有些手忙脚乱。经过兄弟商量，小牛又被留在家里照顾娘仨和地里，而大牛、二牛则继续在外打工挣钱贴补家用。寒来暑往，几度春秋......小牛的大儿子终于可以上学，小菊的精力也终于可以分摊出来一些做力所能及的家务和手头农活。
那年九月，正值棉花怒放，小牛实在忙不过来。趁着大儿子去上学，小菊又央着小牛带她一起下地。只是小儿子正在淘气的年纪，成天不是爬高就是上低，如果带在身边，莫说帮不了忙，说不定还会受伤。于是，夫妻俩再一次将孩子用腰带拴在了桌腿上，临出门，听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小菊心里不忍，但为了生活，又能怎么办？毕竟安全第一！也许是知道家里摘棉花忙，二牛这天坐了最早的班车从工地赶回家。刚推门进屋，二牛就发现被腰带拴着的小侄子，似乎哭累得睡着了，听到有声音，小家伙眼睛还没睁开就哼哼唧唧哭了起来，声音略带着嘶哑。他心疼地抱起侄子，替他解了腰带，也许叔侄感应，小侄子竟慢慢睁开眼，看到二叔回来，瞬间破涕为笑，又开心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马上恢复生龙活虎。二牛看到孩子这样，心里头也立马高兴起来。二牛任孩子在屋里淘气，自己先去厨房烧点早饭。可当他端了碗出来，却不见了侄子踪影，他赶紧放下碗，开始屋前屋后大声地喊，可任凭他喊破喉咙也没有任何回应。这时，他急了，他疯了一般往村里跑，边跑边喊，村里人听到喊声，也都出来帮忙一起找，从村里到村外，周围能找能藏的地方全都翻了个底朝天。就在大家抓狂得没有方向时，一个村民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手指着村外的池塘，哆嗦着说：“方塘、方塘，你们去看看！”大家一听，哪还顾得上其它，呼啦一下全往村外的方塘奔去。不看不打紧，一看，每个人心都拎了起来，像被猫抓了一样的痛，只见不大的池塘里，离岸不远的地方，孩子已经漂了上来。二牛见状，腿一软，两眼发黑，一下子瘫倒在地。而几个头脑还算清醒的村民，则赶紧下塘捞人。孩子捞上来，大家又是倒挂排水，又是胸部按压，可无论用尽所有办法，孩子终归是没了气。这时，远远看到小牛和小菊跌跌撞撞踉跄着往方塘这边来。而二牛也在众人的合力掐拍下，醒转过来。可一看到小侄子已经没有了生机的身体，一股巨大的悲伤让这个从苦难里滚过来的男人失声痛哭......小菊身体一直不好，受不得刺激，刚看了儿子一眼便晕了过去。好心的村民分了一拨将小菊送往医院，而小牛则已经悲痛欲绝，无法成行。他紧紧抱住儿子，不断地喊他的名字，可这一次，他却怎么也得不到儿子的回应，他仰脸向天空，任泪簌簌流，道不尽心中痛。因为小侄子的死，二牛自责到恨不能以命抵命，可终究也换不回小侄子的生命。小菊受此打击身体愈发地差，而小牛虽知二哥出于好心，但毕竟孩子没了，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苦闷。因此，他和二哥的话越来越少。而二牛这边，小侄子下葬后他便立马返回工地，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只是，他会将努力攒下的钱捎回来供大侄子学习画画。多年以后，大侄子终于考上大学里的美术专业，而二牛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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