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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期，我们讲到陆俨少对山水画发展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目的要在流派的兴衰中总结规律，以便于“识辨与吸收”好的传统。这一期我们谈“好画的标准”。“好画的标准”与第二节“识辨与吸收”有重合处，陆俨少认为要在气象、笔墨、韵味三个角度都达到一定标准才称得上是一张好画，但也讲得很抽象笼统。
问“怎样算是好画”相当于问“什么是美”？这问题没法回答，因为“美”是无法定义的，不像数学，一加一必然等于二。这里说的标准，其实是中国绘画历经千年，逐步发展而来，为代代大家所共同认可的审美共识。所以谈这一节的前提，首先要认可存在这个共识。 在认可这个共识的基础上，判断优劣依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我们这里来看下过眼无数古画的徐邦达是怎么说的： 要判别作品的优劣标准，又是一个比较难以说清楚的问题。一般人对“工”与“拙”的判断，以为“工能”总是优，“生拙”似乎是劣。绘画画得像真，技巧熟练，都可以说是工。但是专讲像真，缺少艺术独创，那只不过是标本挂图；技巧熟练到了油滑的程度，也可以变为庸俗可厌......这些问题很复杂，何者为优，何者为劣，须有深刻的理解，才能得到正确的判别。而表现在艺术技巧上的笔墨、结构等形式，又是很难用抽象的名词解释清楚的。 ——徐邦达《古书画鉴定概论》 徐邦达的这段话，其实说出了一个重点：人们往往容易把优劣和风格混淆在一起。你和他说优劣，他和你说这是风格不同。“工能”“生拙”都是风格，每种风格都可以画得优，也可以画得劣，“工能”一路画到油滑的程度，是劣；“生拙”一路画到粗劣的程度，同样也是劣。所以以前人讲画要在生熟之间，和董其昌提出书法要“熟后生”有类似之处。 其实，早在魏晋南北朝时，便有人提出过绘画的标准,南朝陈谢赫针对当时的人物画提出了“六法”。这个“法”既是“方法”，也是“法则”，其中“气韵生动”是总体抽象的原则，后面有四条是具体的原则，比如说“骨法用笔”是对用笔的要求、“应物象形”是对造型的要求、“随类赋彩”是对色彩的要求、“经营位置”是对章法的要求、“传移模写”是对人物画草稿小样如何等大或放大至正式作品上的要求。做到了后面五个具体的要求，整体的气韵自然会生动。 《刍议》中，陆俨少从气象、笔墨、韵味三个角度，提出了抽象的，总体的看法。比如关于气象，什么是气象？怎么叫高华？类似于“气韵生动”，是个抽象的标准。当然，之后陆又把它具体为构图皴法要“壮健”、没有“矫揉造作”等，但怎样算是壮健？如何才不矫揉造作？依然说不清楚。这段文字最后提到要“健壮而不粗狂，细密而不纤弱”，其实与徐邦达的“工能”与“生拙”之说相呼应。徐邦达的说法似乎也可以说成是“工能而不油滑，生拙而不粗劣”。
陆俨少《山水册》 第二条标准是笔墨。他强调笔墨要在继承传统之外，有鲜明个性，让人捉摸不透。这条标准定得太高，完全是对待大师的标准。因为陆俨少自己就是在元人笔墨的基础上，依靠自己的天赋和对线条的深刻理解，将笔墨的核心又往前推了一步。但一般而言，笔墨即便模仿前人，没有独创，但做到了本书后面的一些具体准则如毛、圆、能杀笔入纸，依然值得一看。
王原祁《山水图》 第三条标准是韵味，又讲得十分抽象，反复说画要有艺术魅力，要吸引人。实际上细细想来，韵味是无法脱离笔墨和章法而独立存在的。线条含蓄圆韧，用墨光润鲜活，自然便有韵味；章法别致新奇，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同样会有韵味。论笔墨与结构，两者兼备，当然最好。两者择一，似乎还是笔墨更为重要。同样，论用笔与用墨，似乎又以用笔更为重要。比如王原祁的画，论结构千篇一律，不及宋元来得变化莫测；论用墨又不及董其昌来得鲜亮润泽，但好在用笔毛涩凝练，笔笔杀入纸内，号称“笔端有金刚杵”，所以依然当得起大家二字。
陆俨少《宋人词意图》 其实，《刍议》后面的很多条目，既是方法也是标准。比如关于章法，陆提出画中要有主题与重点，画面要有气势，画面忌平；关于笔墨，则强调笔不虚设、要有虚实变化，用笔要圆要毛、线条要大、用笔要能放能收、要能杀笔入纸、用墨要光润等。这些条目本身就是标准，扩展开来的内容便是达到这些标准的方法。 下一节原本谈“创作的条件”，里面说了一些陆自己的习惯，比如说他喜欢晨起画画，思路清楚。晚上九点便就寝休息，夜间从不作画。但我觉得这和个人习惯相关，王季迁说吴湖帆早上忙于应酬，作画都是在深夜，同样也是高手。所以这节略过不讲。再后的第七节“激情与传统”与第十一节“传统与创新”都是陆俨少在讲自己的传统观与创新观，我们把这两节合起来在下一期谈。 参考书目 陆俨少《山水画刍议》 徐邦达《古书画鉴定概论》 撰 文 苏 醒 本期设计 散花糖 玩玩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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