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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里笔记:梨花盛开 | 荆歌

 苏迷 2022-07-28 发布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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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5

 戴忠诚 摄

吴江黎里

文/荆歌

黎里笔记

选自2022年第三期

梨花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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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里古镇

01.

竹刻 ZHU KE

在上海朋友那里买了一件竹刻臂搁,徐孝穆写字,徐竹表镌刻。徐孝穆是吴江人,著名的竹刻家。这个臂搁虽然非其所刻,却是他1992年手书。写的是王维《渭川田家》:“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即此羡间逸,怅然吟式微。”字写得儒雅文气,内敛有味。刻工虽不够老辣,略显稚嫩,却恭敬朴实,与书法气息相通。竹板经岁月浸润已经发红,色泽温润雅观,很是可爱。

   孝穆先生是柳亚子的外甥,我以前藏有一幅他的书法,后来跟海山换了彩漆香盘。我买下这件竹刻臂搁放在会客厅里,它是有仙气的。

   徐竹表是孝穆先生弟子,多年前我去嘉定看望安之兄,与徐竹表、黄光大见过一面,只不过当时并不知道竹表是孝穆先生弟子。黄光大和徐竹表都是沪上竹人,名气很大,光大擅长制作虫具,而竹表则长于留青刻。

02.

雕塑 DIAO SU

我一定要促成杨明在黎里做一件伟大的作品,这对黎里非常重要。黎里如果有了一件举世瞩目的当代雕塑作品,必将给千年古镇注入新的灵魂,黎里就会从众多古镇中脱颖而出,不仅能在现世享有极大的声誉名气,成为超级网红打卡地,也必将流芳百世。比如,可以让他在黎川上建一座桥,这座桥,是颠覆传统,也颠覆所有人印象中的桥的概念的,它是一件像巴黎铁塔和卢浮宫玻璃金字塔或者北京鸟巢一样的作品,看起来违和,其实是和古镇有精神上的相通,它将吸引世人的眼球,它会进入史册。记得我自驾到克罗地亚的扎达尔小城时,看到“海风琴”和“向太阳致敬”两件巨大的艺术装置时,内心是多么的震撼。那真是两件伟大的作品!海岸上挖出一排孔洞,海浪冲击它们,就会发出好听的声音,“演奏”出旋律。风向不同,海浪的大小,都会产生出不同的声音效果。“向太阳致敬”是用很多反光材料制成的,夕阳西下的时候,它会反映出太阳的光芒,与太阳构成非常奇妙的关系。正因为有这两件作品,扎达尔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巴尔干半岛小城,才变得那么特别,非同凡响。我清楚地记得,太阳离海面还很高的时候,海边就聚集了无数的人,大家都在等待,等着太阳慢慢靠近海面,等着它把地面上的那件作品点亮、点燃!我想黎里也应该有一件这样的作品。当然具体怎么做,我想哪天应该请杨明到镇上好好走一走看一看,相信他仔细看了古镇后自然会有更高妙的想法。我们对于古镇的文化建设所做的一切努力,这件也许会成为最独特和重要的。杨明是非常厉害的雕塑家,在中国当代雕塑家中是首屈一指的,他已经有一些作品获得了盛名,让他在黎里做一件作品,一定非同凡响,将会给千年古镇增添新的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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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孝穆书法竹刻

03.

何家浜 HE JIA BANG

今天老屠告诉我,何家浜原来真的就是一条小河浜,就在“荆歌会客厅”门外。后来填掉了,就成了今天的何家浜路。何家浜5号和7号是老屠家的房子,他在这里出生,一直住到现在。他告诉我,这里一大片房子从前都是王家的,包括“荆歌会客厅”。沿街则是一个铜匠铺。后来,房子不再属于王家,王家的人也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据说有一位当了北大的教授。老屠还说:“你这个会客厅,以前还做过街道办公室的。”我突然内心就十分感慨,觉得光阴这个东西实在奇妙,也很无情。许多事,不知道怎么就成了往事。许多人,活生生在一个地方活过,生活过,但是后来就完全消失了不见了,好像与这个休戚相关的地方再也没有了任何关系。完全被淡忘。最多是在他人一些零星的叙述中模糊甚至扭曲。如果时间这个概念消失,那么我想,许多人、许多事,就会叠加在一起,就像凌乱又规整的万花筒一样。王家当年是多么有钱的人家,四世同堂的人丁,也就风流云散了。真的就像风和云,飘过一个地方,不留下一点痕迹。你说今天这个地方,我的会客厅,确实是当年王家的房子,他们在这里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现在都成了烟云,还有多少能够存留在别人的记忆里?要不是今天老屠跟我说这些,我又怎么知道它曾经的兴衰!门前曾经的小河浜,流水摇曳着婀娜的水草,游鱼的尾巴击碎了云天的倒影,现在却成了硬邦邦的水泥路。

04.

锡器 XI QI

锡器博物馆门口老唐售卖他制作的新锡器,都是茶具,有壶、杯、茶叶罐等。我买了一个小碟,其实是杯托。因为它没有雕刻,而且手工捶打的痕迹看了很舒服,特别让我喜欢。我对老唐说,其实真没必要雕那些花里胡哨的纹饰。但他就像没有听到,显然不以为然。也许他是更懂市场的,他肯定比我清楚什么样的东西更容易卖掉。做这个营生,又不是艺术创作,能卖掉卖得好才是硬道理。他让我经常摩挲用软布擦拭会更好看。我一直以为银和锡是最容易氧化变黑的,老唐却说,纯度高的锡,其实很不容易变黑,从前的锡器氧化发黑是因为里面含铅。也许他说的是有道理的。那么让我不明白的是,以前的锡器又为什么要添加铅呢?为了增加硬度吗?锡和铅到底谁更软呢?我只知道“点铜”比较硬,那是锡里面添加了铜。

我把纯锡的小碟攥在掌心,在无人的古镇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小碟在我的手里,向我传递出手工捶打的信息。这让我仿佛听到有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百年前或者两百年前,古镇上应该不止一家店铺里传出来这种声响吧?叮叮当当的节奏,说快不快,说慢不慢。沉稳里有着紧迫,紧凑中又有着结结实实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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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天主堂

05.

天主堂 TIAN ZHU TANG

我和夏回、杨明、陈蕾从天主教堂走出来的时候,听到一个小伙子对他的小情侣说:“这是新的!”他很自信,但是说错了。这所教堂光绪二十九年初建,至今已有一百多年历史了。一百年以上的东西,就是文物。这座教堂正面纯白色,有哥特式尖顶,但它的主体结构却是中式的。它的前身是一座寺庙,屋脊还有两条腾越的龙。所以老黎里人都把它叫作“洋泾浜天主堂”。洋泾浜一词,是从上海话来的,是上海人专门用来形容不中不西的夹生英语的。用它来称呼黎里这座教堂,不能不说很是贴切。不过,中西合璧也不可因此说它不伦不类。其实在西方,特别是西班牙,很多教堂都曾经是清真寺。黎里天主教堂的全名是大圣若瑟本堂,它的异域风格和它独特的中西合璧样式,镶嵌在古朴纯正的江南古镇里,真的是别有风姿。它挤不进黎川八景,十景之一是必须的。

06.

梨花盛开 LI HUA SHENG KAI

看到小董在朋友圈发了一个图片,街道上满是雪白的花。我以为这就是黎里梨花盛开的景象。问小董,他说不是的。既不是黎里,也不是梨花。或许是早樱吧。那么我想,春天梨花开放会是怎样?整个黎里,无论老街还是新城,都会被梨花覆盖吗?就像下了一场大雪,芳香的雪。我要写一本童书,写一个离家出走的黎里孩子,他对家乡唯一的印象就是那海似的梨花。这个景象梦萦魂牵。他在一篇作文里写到了这个场景,写他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满世界的梨花让他泪流满面。这篇作文发表在一本小学生杂志上,被黎里一位退休校长看到了,他确定这个孩子作文里写到的地方就是黎里,他一定就是黎里的孩子。他于是辗转联系到了这个孩子的老师,最后让这个孩子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这时候正逢春天,黎里的梨花盛开了,香气蒸腾如海。

07.

西班牙语 XI BAN YA YU

庞海燕竟然说得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这不能不让人为之惊叹。一个乡镇的旅游公司总经理,如果英语说得溜,那也没什么稀奇。所以我打算,等疫情过去,会客厅要组织一次西班牙语作家笔会,请一些西班牙和南美国家的作家、诗人来黎里,他们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的。他们当然不会想到,在遥远的东方,一个古老的小镇,一位当地的美女,竟能把西班牙语说得这么好。希望疫情快点过去,希望世界早点好起来,这个事情就可以做起来。到时候乔万娜一定要把她请过来。上次见她,已经是两年之前了。她是一位秘鲁诗人,在马德里读博。我和赵彦曾翻译了几首她的诗在《作家》杂志发表,因为疫情去不了西班牙,至今样刊还没有给她呢!

08.

黎里辣脚 LI LI LA JIAO

黎里辣鸡脚并非百年老店,只是短短几十年工夫,就在苏州大市范围内有了不小的名声。最早创办的不知道是哪一家,但我想一定是黎里人。我住吴江的时候,经常去江厍路那家店买。辣脚看上去拌了很多红红的小米椒,吃口却并不辣,倒是有点甜。外地朋友估计多半会说你们南方菜就是甜。前天在新聚丰吃一年一度的虾籽宴,烹饪协会华会长专门辩解说,苏州菜的甜不是甜,而是用糖提出来的鲜头。这个话想来没人会接受,近乎狡辩。黎里辣脚确实是甜的,苏州菜也确实是甜,我炒鸡毛菜都会加一勺糖,关键是看你吃不吃得惯。江厍路那家辣脚也冠之以黎里,味道还算不错,但是肯定没有在黎里镇上买到的正宗好吃。

那时候也会去黎里买。但是专门开车近一个小时过去实在是有些荒唐。那年我带荆钗和舒阳去西塘玩,就拐进黎里,车停在王记黎里辣脚店门口,买了两大盒,三个人坐在车里大啃起来。

《中国作家》杂志在黎里建立创作基地,高伟和商晓倩过来参加挂牌仪式。在古镇街道上闲逛,海燕让人去王记黎里辣脚店买了两盒辣脚,送进仁和咖啡店,大家就着浓缩咖啡吃辣脚,这是什么神搭配啊!

此前我几次对高伟商晓倩他们说,黎里的辣脚好吃,有特色。他们问是什么脚,猪脚吗?广东人说猪手,成都人说蹄花,没有你们这样直接称脚的。贾平凹不吃猪手,就因了这个脚字,他说想起来就会觉得有脚气。我告诉他们是鸡脚,即广东人所说的凤爪是也。

我每次到黎里,都要买点带回家。一直都是在“王记”买。有人对我说,“苏阿大”的辣脚才是最正宗的。我不知道她的说法依据在哪里。反正我觉得遍布黎里乃至整个吴江区的“黎里辣脚”,味道都差不多,都是好吃的。当零食吃或者下酒,都是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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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黎里

09.

烀鱼干 HU YU GAN

何家浜路,就在“会客厅”对面,老陈就在他自己家里做鱼干。我每次走过他家门口,都看到窗台上撂着一包鱼干,却很少见到老陈的人影。可是老陈却说,他一直看到我走过的。他躺在屋子里,打着盹,或者刷着手机。昨天我才发现,这包鱼干的上面,是写了一行字的:“黎里特产烀鱼干”。“烀”显然是一个生僻字,一般的人都不会认得这样的字。但是遇上这种字,读半边常常是不会错的。度了一下释义:“一种烹饪方法。把食物放在锅里,加少量的水,盖紧锅盖,加热使变熟。”我对荆钗说,晚上家里也没什么菜,要不要买一包回去吃吃看?荆钗表示随便。这时候老陈仿佛是从夜里浮现出来的一个梦,他的声音从黑暗中的藤椅上飘过来:“不吃要后悔的!不是好吃,而是很好吃!”

买了一包回家,才知道他果然不是瞎说的。老陈让我放一点毛豆子和鱼一起蒸了吃。可是家里没有毛豆子,只是放了黄酒、葱姜,和一点点生抽,蒸出来又鲜又香。虽然鱼不大,到底是野生的,比我小时候吃的“川条鱼”大一些,形态跟川条鱼是一样的,味道着实鲜美。也不知他有什么加工秘籍。标榜“黎里特产”,是有什么依据的吗?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黎里有这样的特产呢?我只知道黎里有辣脚、油墩、多肉馄饨,还有麻子五香豆。如今最火的是辣脚,虽然历史不长,却名声在外,在苏州大市范围内到处可以遇见“黎里辣脚”店。老虎豆近年却不见了踪影,我一直都很怀念这种食物的,比上海城隍庙五香豆好吃很多。

跟好多人说起这个烀鱼干,只有真正的食客才会听进耳朵里去。那天老徐、金华他们到黎里来,老徐一下子买了十斤。金华回家炖了,说“鲜出去三条横街”。庞健平常也喜欢在家做菜,自然也买了几斤。30元一斤,真的不贵。那天正好看到一辆卡车停在老陈家门口,几箩筐鱼运下来,银亮银亮的,活蹦乱跳,是刚刚从湖荡里捕捞过来,没有一条不是野生的。

10.

魏晋之风 WEI JIN ZHI FENG

雅娴给会客厅送来了依哥干衣柜和干鞋柜,这是两件好东西。以后朋友们来会客厅,外套挂在干衣柜里就是了。如果外套正好被雨水打湿了,或者上面有烟味、火锅味,或者是阴湿黄梅天造成的霉味,那么坐下来喝一通茶,走的时候把衣服从干衣柜里取出来,就是干松松香喷喷的了。我还要准备一些拖鞋。并不是要客人换鞋进门,而是你换下脚上的鞋,把它放进干鞋柜,你走的时候,就可以穿上干爽的鞋子了。除菌除臭,那是特别好。干衣柜我特意要了镜面的,放在门口,来的人可以照照。以后除了喝茶,我就可以请你们照镜子,给你们干衣干鞋啦!

尼楠和李云带了花篮来,好漂亮啊!今天会客厅来了这么多美女,还有鲜花,真像过节一样。后来我请美女们去坐船,泛舟黎川,在突然变得凉快的下午,是不是很惬意?男朋友们不愿坐船,都饿了,老徐说喝了这么多泡茶,尤其是生普,哪有不饿的道理!边上有一家小店,小馄饨10元一碗。剑江抢着扫码付钱,我说你们来我会客厅,当然应该我请客啊。可就是拗不过他。有钱人就是任性啊!老徐是老饕,小馄饨让店家现包,不要放味精,就是酱油清汤,果然很好吃。

美女们上得岸来,嚷嚷着也要吃小馄饨。只有李云坚持不吃,说是怕胖。如果一碗小馄饨也会胖,那还吃不吃饭?日子怎么过下去?不过女人总是想瘦,胖的想瘦,瘦了想更瘦。我20年前就写过一个短篇小说,名叫《环肥燕瘦》,里面的女主,已经瘦得形销骨立,还预约了要去做大腿吸脂。我作为男人,其实并不觉得瘦一定是美而胖就不美。美跟胖瘦高矮黑白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李渔在《闲情偶寄》里说了,女性的美,在于一个“态”字。这个态,就是风韵气质和魅力吧,那与胖瘦又有什么关系呢?

海山记错了日子,提前一天已经来过一次了。昨天一个人到此,他问太湖雪兰兰拿了钥匙,进去喝了一通茶,还说当了一回会客厅厅长。后来他还邀来一位朋友,那人提了一坛老酒,两个人竟喝将起来。真是有魏晋之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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