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李志强一个人死了，纵然他生前有过多么大的过失，但总会被人们记起他的一些好来。 在我生命记忆的长河里，姥爷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恐怕一辈子都让我难以释怀。 姥爷家庭成分不好，四清以后，举家从山西右玉迁到了现在的察右中旗广益隆镇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胶泥渠。 因为姥爷小时候上过私塾，所以落脚后，他很快在附近一所学校做了老师。姥爷教书教得挺好，但每逢写个人计划和总结时就愁得要命，因而没干几年就辞掉了这份体面的工作。后来，姥爷被聘为当地信用社出纳，听说又嫌记账和清点现金麻烦也不干了。
姥爷辞掉了工作，但又懒得去干苦力活儿。没有了依靠的一家人，凭在农业社挣工分，生活得很是艰难。姥爷突发奇想，执拗要带着全家人再返回山西（当时，母亲已和在广益隆教书的父亲结了婚，大舅因和二舅、三舅是同父异母，就只身留在了当地）。 回了山西，因受歧视，分不上土地，加之年景也不好，姥姥只好带着两个舅舅风餐露宿，四处要饭。期间，不仅受尽了欺辱，还差点儿就饿死在山西。 后来，姥姥实在忍受不了饥饿的痛苦，不得不带着两个舅舅和二姨，再逃回内蒙原处。但姥爷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一个人留在了山西。 这段经历，是姥姥后来说起的。那时我还小，但已有了记忆。我耳闻目睹了姥姥和母亲叙说起那段经历时，姥姥声泪俱下，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伤心到了极点。为此母亲也跟着流了不少的泪。 那时，在我心目中，姥爷就是一个懒惰而自私的人，是个十分可恶，遭人憎恨的人。
几年后，当姥姥和舅舅们在口外过得风生水起时，姥爷突然又想回到这个久违了的而且对他充满了怨恨的家。 我见到姥爷的第一面，正是姥爷从山西回到胶泥渠的那一刻。当时我已七八岁了，正寄居在姥姥家里。我们在院子里玩，突然走近一个衣着褴褛，留有长须的老头儿。他看着我们兄弟几个，似曾相识，一脸慈祥地问：“娃们，认得我是谁不？” 紧接着他就跌跌撞撞地进了屋。这以后我才知道，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姥爷。 姥爷的出现，让这个原本有了祥和氛围的家庭一下子阴霾下来。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明显地发现，姥姥从来没和姥爷正面说过一句话，也没拿正眼看过姥爷一眼。无论姥爷的言行对与错、好与坏，姥姥对姥爷的眼神总是充满了鄙视和仇恨。在姥姥的影响下，二舅也很少和姥爷搭讪。这让我觉得，在这个家里，姥爷就是一个寄人篱下，苟且偷生的外来人。
但姥爷为了挽回这一不愉快的局面，让自己能尽快地融入到这个家，他积极主动地寻找着自己力所能及的家务和事。比如，圈羊给羊喂草料，拾粪，担水，打扫院子……有时甚至有意去讨好姥姥，在姥姥面前献殷勤，可姥姥对姥爷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这样，也难免将姥爷推向了破罐子破摔的边缘。 为此，当姥爷受到姥姥不公平的待遇时，姥爷索性啥也不干，整天窝在家里，仿佛就是个讨债的，姥姥做熟饭照吃不误。 姥爷有个习惯，吃莜面，总爱在碗里多倒一些醋，放很多的辣椒。那时家里并不富裕，姥姥过日子本来就很节俭，哪能容得姥爷这样糟蹋。啥活儿也不干还想吃得舒坦，哪有这好事。姥姥硬生生地从姥爷手里抢下来，让姥爷在家人面前很没面子，于是姥爷就会大发雷霆，瞪着眼珠子嚷道：“简直是岂有此理！” 也难怪姥姥对姥爷如此苛刻。
有一年，队长让姥爷给村里放猪，姥爷怕猪跑到地里糟蹋庄稼，影响他躺在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睡觉，就把猪赶到一个河滩边。可猪吃不上东西就要四处乱跑，姥爷很不耐烦地去追赶，结果受了惊吓的猪群一盘散沙，还不到中午时分，都摇头摆尾地跑回了家。队长知道后很生气，说姥爷晚出早归。姥爷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就和队长理论，但在事实面前，姥爷又显得那样苍白和无可奈何。最后只好愤愤不平地撂下一句“简直不可理喻”，便扬长而去了。 结果姥爷的这份工作，只干了不到两天就干不下去了。不过，这次姥爷是被队长辞掉的。 为这，姥姥对姥爷的怨恨更深了，说姥爷就是个好吃懒做，一点儿用也没有的人。 看来，姥姥这辈子注定不会原谅姥爷了，所以，他们的关系一直难以修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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