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曾惜取眼前人   陆游与唐婉的故事里，我总是试图去揣测赵仕诚的形象。按照史料记载，他也是当时一位名士，身家才学都与唐婉相匹配。他也是陆游的旧相识，仰慕陆游才华。陆游与唐婉仳离后娶了王氏，唐家将唐婉再嫁于更方面都不不错的赵仕诚。我总以为，在陆唐的故事里，被我们看成背景板一样存在的赵仕诚，其实很有可圈可点之处。 故事里说，某日春游，陆游游沈园，恰赵仕诚与唐婉也在。赵于是让唐与前夫见面，于是有了令沈园名震古今的题壁诗：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廋，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词中充满悔恨与无奈。他休唐婉的缘起，不过是因为唐婉不见容于婆婆，做丈夫的陆游便只好向母亲妥协。而从他后期的诗词中可见，唐婉的影子一直缠绕在他后来的人生中。这份遗憾有多深，越照见他有多懦弱。 今日沈园另有一首题壁诗，据传是唐婉所和，写得情辞凄婉： “世情薄，人情恶， 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这次会面后不久，唐婉便郁郁寡欢而亡。   而我在这个众所周知的故事的侧旁，努力拼凑赵仕诚的形象，不觉要为唐婉对眼前人的无视而扼腕叹息。我以为，其实，赵仕诚才是那个值得被珍惜的好男人。 所谓相遇恨晚，除去我们惯常所理解的遇见时，其中一方或者双方在社会身份上都已经各有羁绊之外，还有一种，是一方或双方在心灵上各有羁绊，即便遇到很合适的人，却已经失去了合适的心性，最终只能是“良辰好景虚设”，白白浪费了一段值得被珍惜也有机会被珍惜的缘分。 私心揣摩赵仕诚为人，能允许自己的妻子带着黄藤酒去与前夫叙旧的男人，心胸之疏阔坦荡不是一般人可及。唐婉自以为“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的忧伤，其实都早落在赵仕诚的眼中。他不加指责，反而愿意纵容她去见故夫，不过是希望帮助她解开心结。如此磊落气度，如此蕴藉深情。到底竟是唐婉辜负了眼前如此好郎君，辜负了他的一片赤诚心了。 宋代词人晏几道倒是个智者：“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浣溪沙》）。回忆里的人到底有多少好？也许很多时候不过是被自己的执念所误。陆游有多懦弱，就有多不值得想念；赵仕诚有多赤诚，就有多值得被爱慕。  于儿女情上，陆游其实一直是个懦夫。第一个妻子唐氏是为母所不容，最后遵从母命而休妻。而这样的懦夫行径，在陆游这里并非独一，却是一再上演。 宋末陈世崇《隨隐漫录》记载说：“陆放翁宿驿中，见题壁诗云：”'玉阶蟋蟀闹清夜，金井梧桐辞故枝。一枕凄凉眠不得，挑灯起作感秋诗。’放翁询之，驿卒女也，遂纳为妾。方半载，夫人逐之，妾赋《卜算子》云： '只知眉上愁，不识愁来路。窗外有芭蕉，阵阵黄昏雨。晓起理残妆，整顿教愁去。不合画春山，依旧留愁住。’” 陆游在唐婉之后从母命娶了王氏，王氏不识文解字，和唐婉完全不同。大概这样的女人比较符合婆婆的心意，不会让陆游耽于儿女私情。陆游虽有妻子，内心却缺乏一位可以诗书应和的红颜知己。后陆游在驿站因为一首题壁诗而相中驿卒的女儿，纳为妾。结果不过半年，又因不见容于大妇，那位妾室又是被驱逐的下场。 陆游实在不是个在男女情分上有担当的男子，每有家庭矛盾的时候，他永远只是把相对弱势的可以割舍的一方舍弃：面对母亲和发妻的矛盾，他舍弃了发妻；面对妻子和妾室的矛盾，他舍弃了妾室。说到底，发妻也好小妾也好，这些女人被休的根本原因，并不在于陆母悍或大房彪，只在于陆游薄情懦弱而已！  据说他后来还曾经从蜀中带回一妓，在家之外另寻住处蓄之，几天去看望一次。有一回因为生病隔得比较久没去，那妓便起了疑心，赋词一首给陆游：“说盟说誓，说情说意，动便春愁满纸。多应念得脱空经，是哪个、先生教底？不茶不饭，不言不语，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闲，又哪得、功夫咒你？”这词写得很是泼辣俏皮，但也真把薄情男儿的嘴脸写到妙处：说起甜言蜜语都是一套一套，动不动就是爱得要死要活的，可是哪一句爱又落到了实处？ 想想陆先生对女人的口味倒是始终一致，不管性情长相如何，倒都是颇有才情的。这妓随后也再无迹可考，怕是也终逃不过被逐的命运吧。 儿女情爱上，我最是倾慕东坡先生的为人，虽多情却也深情，对身边女子懂得珍惜和爱护。若是得生同时代，真心期待能得机会如朝云一般相追随，一起抚琴和诗，也一起江湖落拓，强过和陆游那般的懦弱男子困顿在一地鸡毛的家庭争斗中。真男人，首先懂得爱护自己的女人。而陆游，终其一生，直到老年，依旧在诗词里不断怀念唐婉：“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唐婉的身影，隐在他悲伤的诗词背后，却再也不会有那人的回眸相顾。在身边的时候不懂珍惜，失去了用哀叹不止展现自己多么情深义重，这种人其实才最是薄情。 有时候，有些爱情悲剧的造就，也许只是因为出场顺序的错误。试想，若是赵仕诚先遇到唐婉，或许夫妻琴瑟相合，未尝不是一段千古佳话。 唐婉的好，陆游不珍惜；赵仕诚的好，唐婉看不见…… 乱了出场的先后，最后竟是情意的空付、缘分的错落…… 插图来源：网络 |
|
|
